《司先生的多种可能》陆玖拾

9、第八部分 星星

　　司先生向医院请了半个月的假，整日待在自己家里，昏昏沉沉。
　　他将所有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了起来，整个房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钟表的滴答声宣告着这一切不是静止的画面。
　　司先生，整日在昏睡和清醒之间交替着。

　　晶晶亮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几天时间，烟头多得溢了出来，掉在地毯上，烟头上残留的烟灰，瞬间四下飞散。阳台上那盆长势极好的绿萝，已经掉落了很多的叶子，叶子在花盆周围静静地躺着，慢慢地变成黄色，然后渐渐地枯萎，最后变成了褐色。
　　司先生将自己的手机关机，卸载了所有的社交APP，屏蔽了所有的社交联系方式。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声，还有书房里一遍遍循环着的、好听的女声：
　　“我今天煮过的茉莉花茶，是加过蜂蜜的，我还加了枸杞……”

　　司先生不分昼夜地昏睡，醒来感觉到饿了，就啃两口面包，食不知其味。
　　在第四天的时候，司先生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他，听不清楚，声音的来源在书房，司先生拖着脚走向书房。书房里的窗帘开着一条缝，有一缕阳光漏了进来，阳光照着的地方，是他书桌下的抽屉。
　　“打开它。”朦胧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司先生下意识地打开了抽屉，看到抽屉里面躺着的糖果盒子，司先生打开糖果盒子，立刻看到了那个看起来有点忧郁的小女孩，眼睛里闪着灰蓝色的光，吊着嘴角的她抱着一个玩具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司先生，照片下面是一封信。
　　司先生缓缓地打开了信：

　　孩子：
　　你好，我还是不能接受你。
　　我在十五岁的时候生的你，是一个男孩子。不过，如果你是个女孩，我或许要担心你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囚禁。我不知道该如何爱你，因为我也是个孩子，看着你一岁的样子，我觉得你以后应该是个漂亮的人，你长着一双好看的黑眼睛。
　　我的14、15、16岁是黑暗的，不过，现在我准备去寻找光，我终于要解脱了。所以我不再厌恶你的存在。
　　最后，希望你能够站在太阳下，成为一个可以正视阳光的人。

　　信没有署名，这是司先生从那盆长势极好的绿萝里，拿到的、塑料袋裹着的信，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写的信，他曾幻想过的精神依靠。

　　“我现在又是一个人了。”司先生苦涩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谁说你是一个人，你是不是忘了我？”司先生循着声音看过去，窗户漏出的一丝光里，站着一个女人，有一双好看的灰蓝色眼睛，双手交叉，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
　　“我今天煮过的茉莉花茶，是加过蜂蜜的，我还加了枸杞……”她的嘴一开一合，声音很温柔，“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司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和他相处过两个月的蓝眼睛女士，是自己想念了几乎一个秋天的蓝眼睛女士。

　　“我的女儿，不是还在表姐那边，你会去看看她吗？”司先生看到女士期盼的眼神，“是啊，我应该去看看她的，你放心吧。”司先生拉开了窗帘，阳光顿时充满了书房的整个角落。
　　“记得喝煮好的茉莉花茶呀。哦，你还是回家再喝，现在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现在就去。”女士欢快地牵起司先生的手，迫不及待地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我打个领带。”司先生很快便收拾好，跟着女士走出了家门。

　　“你等一会，我去开车。”司先生让女士站在一侧，然后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司先生之前拜访过蓝眼睛女士的表姐，所以比较熟悉路线。他开着车，女士坐在副驾，他们俩一路有说有笑的，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表姐有自己的家庭，自己有两个孩子，儿子在上高三，女儿小学五年级，夫妻双方的父母还健在，丈夫的工作不是很顺遂，因为工作失误，被停职了一个月，表姐的生活，再负担一个小孩，是有些困难的。所以，司先生一进门，就感觉到表姐的不耐烦。
　　“我最近都带着她去做了心理治疗的，虽然你支付了医疗费，但是我儿子在上高三，我需要照顾一个高三的学生，所以，如果我在照顾一个上初中的孩子，时间是很紧张的。我知道我表妹的母亲还在世的。”表姐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一句向司先生旁敲侧击地暗示道。
　　“星星的姥姥，年纪已经很大了，老人家独居，独生女也不在了，照顾自己比较困难。”司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您带星星做完心理治疗，她的姥姥应该可以抚养，法院会判决。”
　　“您可真好心，你为什么对我们星星如此上心？”表姐突然有点警惕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个医生吧，而且还是个第一次给别人提供司法鉴定的医生，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觉得星星很可怜。”司先生很平静地说道，因为在开口之前，蓝眼睛女士已经在他的耳朵边轻轻说道“别让表姐知道我们的关系，虽然我觉得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司先生对表姐说完，然后得意地扬了扬眉头，继续说道“我的解释还算合理吧。”
　　表姐听得一头雾水：“先生您说什么？您第二次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懂您的意思。”
　　司先生立刻回过神，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表姐，微笑着说，“没什么，我没说什么，您大概是听错了。对了，星星的心理辅导还剩多少？”
　　表姐蹙着眉想了想，说道：“好像还剩三次。”
　　“之后我来接送她去做心理辅导吧，我之前参加了福利院的义工，还有一些社会公益项目。我可以接送星星，结束后，送她来你这里，心理辅导做完，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该庭审了，星星的监护权，应该也会有着落的，而我会作为社会义工资助他们的。”司先生说完之后，就准备起身，他本来想看看星星，不巧的是，星星去做心理辅导了。

　　接着，司先生问到了星星姥姥的地址，准备去拜访。

　　“我现在很放心，我觉得女儿有你这样一个好心的人照顾，我很放心。”从表姐家出来，蓝眼睛女士就迫不及待地对司先生说出自己的感谢。
　　“那，我是星星的哥哥吗？”司先生笑得很灿烂。
　　“当然是叔叔了，因为我准备变成你的姐姐，来守护你。”蓝眼睛女士很郑重地说，眼神里透着真诚。

　　司先生见到蓝眼睛女士的母亲，发现老人家确实很苍老，走路都有点费劲，上楼梯的时候总是走走停停，需要喘气才能接着上楼。
　　司先生已经在心里做好决定，姥姥应该会得到女孩的监护权，而司先生决定资助星星18岁之前的所有花费，他决定认真帮助小女孩，陪着她走出绝望的深渊。

　　司先生写日记的习惯仍然没有断，他还会时不时记录自己的生活。
　　“今天，是一月二十二日，除夕，我喝到了一壶暖暖的茉莉花茶，是煮过的，很香，里面还有几颗枸杞……”司先生一边写着日记，一边大声询问蓝眼睛女士，“你要不要去街上逛逛，今天肯定没有店铺，空荡荡的，一定很有趣。”
　　“好呀，等你喝完这壶茶，我们就去吧！”蓝眼睛女士笑着对司先生说道。

　　一百四十多平的房子里，司先生在厨房煮着茉莉花茶。突然，他用细细的声音，对着书房的方向喊道“茉莉花茶好了，快来喝呀！”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微笑。
　　然后，司先生快速走出厨房，用自己正常的声音回答到：“好，喝完这壶茶，我们就出去走走。”
　　司先生的表情突然又变的非常温柔，然后轻轻地应了句：“好。”

　　其实，一个多星期以来，司先生的房间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和他对话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幻化出了另一个人格，作为蓝眼睛女士的存在，一直藏在背后守护他自己。

　　他躲在黑暗里，“她”站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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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精分患者出现第二人格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是真正的变脸又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