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姒颐

2、第 2 章

　　能在清妩院伺候的都不是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人，自家小姐作夜出去折腾了一晚，一回府就只换了个手炉便去给老夫人请安，接着又去陪着亲娘，好不容易可以歇口气，这张妈妈又来禀报。

　　打发走张妈妈，四小姐必定是要先去补个觉的。

　　一盏茶后——

　　“藕荷。”

　　“小姐。”

　　“吩咐下去，六少爷和七小姐不日便要抵京。还有，没什么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是，奴婢这就去。”

　　刚刚差一点晋淑慎就睡着了，忽然想起来这是自己那远赴边关的伯父的书信，强撑着眼皮看完，信上写着这封信寄出来的时候，自己的那一双表弟妹也启程，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年关将至，伯父必定要回京述职，这几年边境风平浪静，圣上应当会让伯父在京中多待些时日，但……那一双儿女是不能走了。

　　大房的一双儿女是双生子，今年已是十三岁，多年随父母在外，刚回京约莫是不太习惯的，自己现在代母亲主持中馈，方方面面都要做好。

　　若是因为一些小事损了镇国公府的名声，得不偿失。

　　越想越清醒，晋淑慎索性不睡了，叫来绛紫和荼白，让两人去大房那边看看，不能因为六少爷和七小姐久不在京中就委屈了他们。

　　清妩院内有九位丫鬟，其中堇色、荼白、绛紫、雪青、霁青、月白、黛蓝、靛蓝分别负责晋淑慎的衣食住行，而藕荷是清妩院的一等大丫鬟，常年随侍，地位超然。

　　藕荷去吩咐下边的人准备迎接六少爷七小姐，绛紫和荼白去监工大房那边的事宜，堇色和雪青去收拾库房。

　　霁青和黛蓝专管清妩院的小厨房，一手厨艺都是找名厨专门学艺，见四小姐不睡了，便端来了一碗糖蒸酥酪，放在四小姐的面前，悄悄的退下。

　　晋淑慎没注意到侍女的动作，她在想半月前的那道圣旨。

　　半月前在她的及笄宴上，圣上忽然降旨将她赐婚于太子，于两年后完婚。

　　其实很早，晋淑慎就知道自己是要嫁入皇室的，且很大概率会是太子殿下，因为镇国公府是老牌勋贵世家，嫁给那个皇子都是给太子添堵。

　　所以一言一行都是循规蹈矩的，按部就班的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么多年的经营，让自己成为了人人称赞的京都贵女。

　　皇室娶儿媳能带进宫的丫鬟是有限制的，但这一院子的丫鬟却是她用惯的，八个人分工负责衣食住行，少了那个都不得行。

　　索性还有两年的时间，应当足够自己讨好太子，将她们都带进去吧。

　　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勺子吃糖蒸酥酪，等等，糖蒸酥酪？哪来的？

　　刚想问，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来人，外面怎么了。”

　　“回小姐的话，六少爷和七小姐回来了，现正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嗯，收拾一下，我们也去。”

　　藕荷不在，晋淑慎就带了月白和靛蓝出门。

　　虽说因为六少爷和七小姐回来的太过突然，但好在所有的东西都是预备着的。

　　刚开始的慌乱过后，等晋淑慎到老太太的院子时，一切又变得井然有序。

　　在院门外站着一小团人，其中以一对少年少女为首，晋淑慎心下了然，这二位想必就是五岁离家的表弟妹了。

　　“给四小姐请安。”

　　“嗯，祖母还没睡醒么。”

　　“回四小姐的话，老太太前些日子睡得不太安稳，宁太医便开了些安神的药物。”

　　“行，那你先忙吧。”知晓祖母为何还没睡醒后，晋淑慎放下了心，又转头去问旁边的木头桩子。“六弟，七妹？”

　　“见过四姐。”兄妹俩刚刚又听到他们喊四小姐，知道了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镇国公府四小姐晋淑慎。

　　“不必多礼，既然祖母还在休息，那你们是先到四姐的院子里待一会儿，还是先回自己院子？”

　　“我们想先回去。”晋元晞开口道。

　　“既然七妹这么说了，四姐也就不强邀了，下次有空了可以来找四姐玩。”

　　“谢四姐。”

　　“不用这么客气。”

　　目送两兄妹走远后，晋淑慎也回了自己清妩院。虽说前些日子宁太医确实是请了平安脉，也确实是开了安神的药，但是老太太这个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见人而已。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两个孙儿自小便没有养在镇国公府，且大房的大夫人既不是出自名门望族也不是出自达官贵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六品县令之女，若非认了威武大将军做义父，岂能嫁进国公府。

　　大房的这位大夫人，不仅处理不好妯娌关系，还带着一双儿女随夫镇守边关，连带着，整个大房和镇国公府都不亲近，老太太自然心里膈应。

　　且不说老太太心里膈应，晋淑慎心里也不舒服，虽然那两兄妹常年不在京中，但也是在镇国公府长至五六岁才离开。自己喜静，这事全府上下都知道，再说这去老太太的院子也不是只有一条路，作何一帮人非要从清妩院前过。

　　真是越想越生气，气得她把积压的事儿全做了。

　　这边气得不行，大房那边也是忧心忡忡。

　　“小姐，今日这四小姐……”

　　“四姐可真好看。”从边关一块回来的王妈妈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少爷，老奴听说这四小姐是府上的宝贝，今时不同往日，您二位已经回了这镇国公府，府上规矩众多，切莫肆意妄为，一定要和四小姐的关系处好，万不能和夫人一般。”

　　晋元晞也是见识过自家母亲的待人处事的，要不是有王妈妈在，自己也不知道会被荼毒成什么样。

　　“王妈妈放心，我知道。”

　　“是啦，王妈妈放心，妹妹一向让人喜欢，我相信四姐会和我们好的。”

　　自从那天过后，天突然变冷，老太太便发话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两兄妹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身边除了原来就跟在身边人也没见过其他的人。

　　这日，户部尚书晋韶关终于在年关之前从江南赶回了京都，恰巧，回京述职的晋韶定夫妇也在同一日抵达京都。

　　好不容易镇国公府可以团团圆圆的过一个年，阖府上下都注意着不让这样的氛围消失。

　　往年年关之际，圣上总会举办宴会，邀请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家眷，今年也不例外。

　　三千青丝挽成发髻，带着京都时兴的金簪，零星的点缀着一些玉石珍珠，耳朵上带着西域进贡的粉金耳坠。穿着水粉色的襦裙，外面一件湖蓝色的外袍，披着火红的狐裘，手中捧着一个鎏金的小暖炉。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就这样走到了众人的眼前。

　　“这不是年年么。”

　　“我还当年年不来了呢。”

　　说话的两人是宁国公府的长房嫡出的小姐，宁国公府长房的大夫人和镇国公府的二房大夫人是手帕交，连着小辈的关系也是十分的要好。

　　“好啊，你们竟敢揶揄我。”

　　“不敢不敢，哪敢揶揄太子妃殿下。”

　　“哎呀，别说了，怪羞人的。”

　　“噢哟，不得了，我们年年害羞了。”

　　宋家姐妹和晋淑慎是闺中密友，知晓好姐妹的脾气，才敢这样揶揄。在场的官家小姐们虽然和晋淑慎的关系不如宋家姐妹，众人也是相识多年，在一个交际圈内，也都附和着，湖心亭一片银铃般的娇笑声。

　　“诶，年年，你看太子身边的是不是你哥哥？”

　　“好像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藕荷，将这个糕点送过去。”

　　“是，小姐。”

　　“年年，听说，你伯父一家回京了？”

　　“是啊，前些日子刚回来。”

　　“怎么今天不见他们？”

　　晋淑慎疑惑的回头，什么东西，她的马车向来只有自己一人独乘，大房的弟弟妹妹总不至于连个马车都没有吧。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就年年的记性，能记着大房的是一对双生子就不错了。”宋家姐妹中的姐姐笑倒在妹妹身上。

　　“没来吗，那我要不要差人回去问问……”

　　“呵，真是有心了，四姑娘若是真心爱护弟妹，怎么会忘记呢？”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威武大将军府的三小姐。怎么，威武大将军府的弟弟妹妹们已经不够你照顾了？”

　　“你！元晞和翊炘也是我干妹妹干弟弟，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你晋淑慎不爱护弟妹，自有人爱护。”

　　“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倒不知，我们镇国公府的子弟竟是需要威武大将军府的人照拂。”

　　“哥哥！”晋淑慎一看见自家哥哥就直接扑了上去，谁知中间被人推了一下，摔进了另一个怀抱。

　　“啊，什么人推我！”晋淑慎一闻就知道，抱住她的是太子殿下，放心的转身质问，但动不了。

　　“年年摔着了没有？”太子一手搂住晋淑慎一手抚在发顶，禁锢着她的动作，声音很温柔，但是眼神很吓人。

　　“没有……”晋淑慎满脸通红的埋在太子怀里，声音轻如蝴蝶飞过。

　　“江婉柔。”

　　“民女在。”刚刚还站在湖心亭台阶上趾高气昂的将军府三小姐此刻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意图谋害太子妃，其心可诛，但念其尚且年幼，罚女戒十遍，由礼仪司掌司代为监管。”

　　“是，民女谢太子殿下开恩。”

　　湖心亭中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向太子行礼。

　　“民女、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孤带年年先走了。”

　　“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