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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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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慕涵低着脑袋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执礼太监将最后一波秀女送走,上首珠帘后的人也在巍巍仪驾的护送下离开。
高如海却没有跟着自己追随大半生的主子一起走,而是郑重走到阶下:
“宁南司军之女,上前接旨——”
这是杨慕涵第一次听到大太监的声音,总觉得哪里别扭,却不及分辨,只能跪倒,大声回应:
“臣女欧阳涵接旨!”
高如海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本能皱了皱眉,便加重语气,继续念旨:
“封秀女欧阳氏为玉树苑侍书,两旬后入玉树苑侍候,另——”
“因你冲了先郕太妃名讳,御赐一名,扶香!”
终于,对杨慕涵的安排全部落定,虽然她不大喜欢这个新名字,但总比欧阳涵这个假名字要名正言顺许多。
杨慕涵恭敬地在地面上用力磕了一下:“臣——奴婢扶香谢主隆恩,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苑侍书算是内官,但依旧是奴婢,杨慕涵一时不慎,但还是及时将话改了。
高如海很满意杨慕涵的反应,抖了抖手里的拂尘,向杨慕涵掩饰了一遍,什么叫,真·绝尘而去。
杨慕涵表示,公公风姿真是天下无双,实非凡品,她一介蒲柳,一时竟羞于站在公公方圆二十里范围之内。
说人话?就是赶紧出宫!
顶盖祥云锦、四边缀红色流苏的马车刚驶出曲灵门,在来往人流以及小贩的吆喝叫卖中渐渐藏了行迹,等到一个转角处,车夫左右试探,这才转向车厢,掀开门帘——
“小姐啊!你怎么又睡着了!”
浓密眼睫在强光刺激下更加紧闭,如瓷般细嫩的面目上投下一片更浓重的阴影。
杨慕涵懒懒地从车厢爬出来,刚露出半个脑袋,就又被京城倒春寒给激得只想钻回车厢。
结果车夫先有反应,赶紧扯住杨慕涵的衣袖一个劲往外拽:
“说好了六个时辰,就是六个时辰!您老赶紧下车!下车!”
杨慕涵也是吃软不吃硬,他拉自己,本能就扯了回去:“你放屁,正点还没到呢!”
“等到正点,我车就要出城了!”
“正、点、没、到——”
杨慕涵依旧坚持,那一套为了选秀新制的丁香色宫装成了僵持不下的战场,冷不丁,车夫突然发出疑问:
“您这衣服多少钱?”
杨慕涵也没想到车夫大哥的脑回路会在这,无辜地眨了两下眼:“一百两吧。”
一百两?还吧?
车夫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慕涵被车夫几乎要将自己吃了的眼神给瞪得有些心虚,她一般只记得收据上的第一位是几,后面还有几位,她好像有点忘了。
所幸正点也就半刻钟的事,等送到杨慕涵选住的云天客栈后门时间也正好。
杨慕涵在车夫的紧盯下,蹦蹦跳跳地走进门槛里,结果忽然想到什么要转身和车夫交代时,车夫竟然抖了抖缰绳,再次示范了一遍什么叫,绝尘而去。
“额,真的很忙嘛?”
杨慕涵颇为遗憾地扁了扁嘴,又将袖中即将掏出来的一块彩金坠子塞了回去。
转身再进到后门里面,杨慕涵拿起小二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也不像往日那样擦得仔细,只略略过了脸边,又放回小二手里。
小二满脸讨好地弯腰接过杨慕涵送来的帕子,相当熟练地在帕子底下摸到一块冰凉触感,瞬间脸上笑容更甚: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呀!”
杨慕涵不假思索地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有,甲等,天字房,明天会退房。”
小二肩膀一沉,险些摔倒,杨慕涵见这副夸张模样,相当不顾形象地大笑着走开了。
后门,夹道,暗廊,杨慕涵在各种只为贵宾预备的通道中疾行,挡在脸前的长柄团扇行进间带起刺人寒风,但直到顶楼那间挂着天字牌的门前,杨慕涵才松了一口气,将团扇又背到身后。
接着,关门,关窗,拉下窗帘,一气呵成。
而杨慕涵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顺畅了。
被乌木挡板隔绝大部分光源的室内,繁复华丽的内装敛进光彩,只余挂在窗帘前的一封明都地图,在散发着莹莹绿光。
“——天香居,云梦洲,兰意馆……还有云天客栈,两旬那就是二十天,还能去哪里呢。”
杨慕涵垫着脚凑在那张地图面前不停挑拣,最终在现在居住的云天客栈处画下一个×。
唉,能躲的地方都躲过了,真的要去找那个家伙了嘛?
杨慕涵有些沮丧地把自己扔进锦被中,在羞耻心和求生欲中翻滚了几轮,终于做出了艰难地选择!
如果说,选秀,是女孩的战场,此间事一尘埃落定,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全部集中到,男人的战场——
会试放榜。
放榜日这天放了个大晴,杨慕涵难得在没有事的日子,还没到午时就起床,梳洗停当,依旧开窗通风。
“唉,一向喧闹的明都城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啊……”杨慕涵撑着腮,靠在窗边远眺明都晨景。
不对,不对,在一处平静,肯定对应在另一处藏着喧嚣。
贡院门口。
“夜半文光射北斗““朝来爽气挹西天”正对这两句门联二三丈,一队人穿过马车人群的重重围挡,在众人殷切期待中,那评断举子命运的榜单在灰墙上缓缓展开。
“啊!我中了!”一个几乎被挤在最角落的寒门儒生兴奋欲狂,几乎昏倒。
身边同行的举子有些不大相信,其中一人也没去看榜,只转向他讥讽道:“你是疯了不成,这榜才贴好,你这就看见了?”
其他几个料想自己中榜概率不高的也跟着一道嘲笑寒门儒生,儒生一时气结,抬手指着上面的榜:“那上面有我的,有我的,在,就在……”
“在那啊?!嗯?我怎么没看见啊?!”
周围人的嘲讽眼看就要越来越多人过来附和,那个儒生的反驳也就越来越显得无力。
正当这个儒生即将崩溃前,一道尚未挣脱稚气的男声亮起:“恭喜郭兄,终于心愿得偿,蟾宫折桂啊!”
话音刚落,一个纶巾博带的少年拨开人群,朝寒门儒生做拜。
那被围攻的儒生,正是姓郭,带头嘲讽的举子已经心底发虚,但还是疯狂用眼角勾那副榜单,又逞强道:“哼,哪,哪来的小毛孩子,也来和人扯谎。”
少年儒生嘴角噙着的笑更加圆满,极漂亮的桃花眼几乎弯成月牙,在那些儒生看来简直更加柔弱好欺。
只是郭举子见到少年时眼底,却是一片惊喜:“思源,你可中了?”
被叫做思源的少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赶紧摆手:“我刚挤进来——”
话音刚落,这一小撮举子的中心里传来一个纳罕的声音:“会元,宁夏杨思源?是谁啊?”
思源?杨思源!
在众人的怀疑,以及郭举子的惊喜中,杨思源无奈地低头笑了笑:“好吧,不用看了。”
整个贡院门前在整个上午酝酿下,早已无异于一锅热油,而这不算明晰的交谈,就成了一滴水。
今科会元?!不是京城人士!
围在举子外围的一圈华丽马车下,各家员外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瞬间就炸了,正要上前捉人时,被杨思源帮忙解围的郭举子首先反应过来,赶紧将杨思源如拔萝卜般拽离人群,一路向外突破。
杨思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头翻转,近乎晕眩作呕极点,终于到一处开阔所在,先闭眼大口吸进一口凉气:
“呼——多谢郭兄——”
杨思源长出一口气后,正想松手和郭举子道谢时,却听背后,原本憨厚木讷的语气转为狗腿谄媚:“四姑娘!我给你把人带来了!”
四,姑,娘,杨思源的眼在这脑内重组这几个字时不断瞪大,虚焦的视野里出现另个模糊圆边,圆边不断放大后,视野中渐渐聚集出焦点——
“好久不见啊,会元大人!”
少女讨好似的笑着,双手相当熟练地将一副水晶镜推到杨思源高挺秀气的鼻子上。
杨思源强忍鼻子上的异物感,清秀干净的脸上扭曲出极夸张的角度,咬牙切齿道:
“呵,呵,好,久,不,见!”混,蛋,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