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十八 ...
-
坐在花坛边,正午的阳光虽说强烈,可树荫下还是阴凉的,且自那场雨后,空气似乎洗去了那令人燥热的暑气。吃完午饭的他俩,将空饭盒放在一起,俩人也像两个饭盒一样并排静立。时间还早,也不急着上课,还想再呆一会。午饭依旧在一起,但现在少了傍晚了,因为大排档打烊后,给一顿夜宵,所以宇一风就不吃晚饭了,省了一顿。
从树冠高处跌落下的阳光,破碎成树影,视线落在安若云转而望向来往于食堂方向的同学,轻声叫道,“一风。”侧目回应,“嗯?”“我想去画室学画,你说好吗?”昨天被华仲阳点拨了一下,还真动了心思,因为自己一直热衷于此,而且还可填充了一个人独自时的无聊时光,于是想和他说一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也是习惯使然,好像自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和他说,总是呆在一起,即使不说他也知道。
“好啊,你不是一直喜欢画画吗?”稍顿,“正好,我现在也不能一天到晚陪你了,这样就不会一个人待着孤单了。”
安若云舒眉莞尔。
“不要勉强,不要求学得怎么样,重要的是一份心情,别影响了成绩。”语气不强烈的建议着,知道她凡事都很认真,于是有时不免有些钻牛角尖。
“嗯。”安若云颔首应是。随风行走在树影里的阳光跑到了脚边。
“只想着画自己的画就行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别管其他的事情。”转念又说道,“学得好的话,考美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恬静的安若云看着面前的红楼,听同学们这么称呼的,据说已流传于往届了,至于谁最初这样叫的,看来已无据可查了,历史无法追溯了。红砖垒砌的宿舍楼,单就色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红楼”,倘若初次遇见,就能给人生出“红楼”的第一感觉。只不过,怎么也无法让人与曹雪芹联系起来,不排除,想讨北大的一点才气,才如此轻易就叫开来的吧。半栋楼房上全是藤蔓枝叶,也许用“红绿楼”称之更贴切。墨绿的叶子近乎发黑,相衬成“红与黑”,一本书的名字,可惜只听过没看过。
楼道墙角边的那一朵纤弱的波斯菊,斑斓的色彩在粉饰着这个夏天最后的芳华,阴暗角落里,曳动了一夏,又在告知着另一季,声哑了吧,容颜也有了几分倦色,暂且休憩吧,与这将要沉睡的夏,擦身而过于那流走的白日梦里,之后,再继续着夏日未曾歌完的低吟,在秋高气爽中,清清被夏日蒸干的嗓子,漾开面容,裙摆迎风卷起。
背后,不时有花草搔着背,微微后转,花坛里有几株串红,在微风中欠身点着头,鞭炮一样的红,像这头顶即将被稀释的红日,不知在传达谁的悦心之事。
下课了。终于可离开呆了一天的教室,那高高的六楼的课堂。走过食堂,安若云看到的是一间图书室,夹在一排房子中间,略微靠后,如同一列士兵其中一个向后倒退了一步,造成队列不很齐整。窗下的外墙被刷成和木窗一样的颜色,上部的石灰墙已不再那么崭新了,应该和里面那些旧日的书籍一样了吧。透过半开的窗子,可以看见墙上的一角贴着“安静”的警示语。一排排的书架上码放着鳞次栉比的图书,从后窗射进来了的阳光,将其覆上了一层橘色的薄纱。石块的书本把薄纱切割成一条条暗色条纹。即使不被人阅读,也不会感到孤寂吧,周围都是侣伴,身边有紧贴着自己的亲密,就算静默不语,也会恬足。
闻到了一缕幽香,回头一看,香气扑鼻,一棵桂树卓然而立于眼前,并不高大却异常繁盛,和前面的几棵连成一排,从前方房子高墙爬上来的夕阳,斜斜地余光洒照在最前端的一棵树上,一片金黄,半撑开的树冠像一把金色的伞,边缘有璀璨的光芒。
桂树枝干紧凑,像是有意修剪过,造型很好,似剃成了宝盖头,酷似阿童木。茂密的叶子是深深的绿,没有一般叶子的油亮,看起来并不光滑显得干燥,应该另一个季节的质感。满树的绿荫里藏着一团团的黄色,或深或浅,一朵挨着一朵,争先恐后的、肆意的开着,点缀于绿丛,丰富着单调的绿,浅淡的色度协调着过分的绿。
与树尽管隔着两步,似乎仍能感受到那微不可见的花粉粒子随着流动的空气向鼻尖游移,无形的钻入鼻喉,清凉的,不同于夏日的凉,带着迷香,灌入肺腑,馥郁得令人微醺,却不忍屏息,总也让人浅尝不够这花蜜。很醇的香味,不掺糅进任何,只是纯粹的桂香。略浓烈,如那夕阳,轻轻迷眼。
微移步,枝头扫过眉梢,枯花簌簌,擦过裙边,栖于地,地上有为其忙碌的蚂蚁,忙碌在一团树影中,顾影细细看,没有伸出的横枝,敛起一树的枝杈,束装简练,一点不张扬,丛中的小花也静静地开着,不求人欣赏,只暗自散发着那份幽香,与人无关似的,不喧不扰,怡然自得于自己的幽静。
看着面前的木犀,树高过自己,但于它来说,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吧,稍仰视,米粒大小的花朵,瘦瘦小小的,躲藏在交错的枝丫间,有绿叶做着掩护,倘有人匆匆而过,恐怕难以觉察,不过那香早已泄露了它的秘密。
树摇蚀人的花香,浓荫似深潭,浸湿了全身的衣裙,处处溢香,流不尽。曳动的桂枝,暗香微凉,不是夏天的温度,另一季的味道,似这一地的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