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水寒露满枝》卿本江湖

2、第 2 章

　　熊熊的业火终于渐渐熄灭，灼人的热浪慢慢退散。
　　我仰头迎着落日余晖，眯着双眼看着天际渐渐剥离的层层云雾。暗黑的云朵退去，夕阳渐明。我的嘴角不由得弯出一抹微笑，白泽大人不愧是祥瑞福兽，相识三千多年来，还没有他应对不了的情况。
　　“喂，那个兔什么子！”黄龙凑上来，也抬首看看天际，嘴里不屑，语气却满是敬佩与羡慕，“那个白泽真是不错！话说我当年也是如此厉害吗？”
　　“你……”我收回思绪，看着黄龙满眼期待，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他虽为龙煌第十子，却不若其他龙子般勤修术法，心怀苍生。反而更爱随心所欲，游历大荒。白泽肩负照看龙子之责，当年可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
　　“你……不怎么擅长术法……”我尽量挑拣不太伤人的字眼。
　　“那就好！”黄龙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般，“这种泽被苍生的事情，想想就头疼又没意思！”
　　我一怔，谁说不是他。这性子分明与三千年前并无二般。可他当年，还是为了拯救苍生，拼尽最后一丝灵力，落得元灵消散。
　　“这下总算对犰狳有交代了！”黄龙丝毫未留意到我的心绪起伏，兴致勃勃道，“我们俩约好，等她攒够了盘缠，我们一同游历大荒。对了，犰狳就是刚才误会你放业火的小姑娘，她在小隐村开杂货铺。别看她年纪小，可会做生意了……”
　　黄龙的喋喋不休被一阵长笑打破。黑鸢不安的在我肩头振翅，几欲逃走。
　　落日余晖里，一道身形渐渐清晰起来。这是个美颜的女子，红眸如醉，红唇妖冶。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身材婀娜，风情万种。
　　“毕方！”黄龙一惊，拽着我的手，大喊，“就是他放的火！”
　　“大惊小怪！”男生女相的毕方双眸轻扬，一声娇嗔。只不过配了男人的声音，叫人整个很不舒服。
　　“菟丝子，知不知道为什么跟了你三千年却不动你分毫？”毕方的语气懒洋洋的，根本不需要我回答，“因为只要你不死，我就一定能找到白泽！”
　　难怪，几千年来，交手无数次，我分明不是他的对手，他却一次次放过我。
　　“我太了解男人了！”毕方有些得意，只不过转瞬，语气里就充满了哀怨，“男人总会为自己心爱的人赴汤蹈火，生死不顾。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女人呢？她不值得，也不会珍惜……”
　　黄龙扑哧一声笑了，他谐谑道，“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他的琉璃目滴溜溜一转，“莫非你爱慕白泽！那小子口味恐怕不会这么独特……”
　　“住口！”毕方显是怒了，一双绯瞳红的能滴出血来，“不许你对白泽大人不敬！”
　　我慢吞吞道，“就算是再过三千年，白泽也不会看你一眼！”
　　我的话反而没有激怒他。毕方拧头望着我，双目注满讥屑，“你呢？白泽大人为你做这么多，你可曾认真看他一眼？”
　　我愣住了，白泽对于苍生万物一样的好，我从未想过他对我的照拂有什么不同？
　　“他为什么沉睡三千年？为什么被封印在祭坛？为什么不能离开小隐村？十巫为什么世代守候？不……也许连巫礼也不知道为什么……”毕方乘胜追击，一面连连质问，一面又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竟然像魔怔了一样，接下了他的话茬。
　　“为什么！”毕方真的生气了，胸口因不断压抑而大力起伏，“因为这里原本封印的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饕鬄。祖神用神力设下封印就是为了阻止饕鬄元灵逃逸。”
　　毕方突然莞尔一笑，语气温和起来，“祖神为何只封印而不彻底杀了饕鬄？因为饕鬄是贪欲之神，他死前的贪欲可将人神魂分离。元魂会集聚了杀他之人的所有的贪欲，成为他想成为的，做他想做的！白泽就是利用这一点，生吞了饕鬄。没了元魂，他真正变成了六神无主。他所有的灵力都会在体内四处奔腾，寻找机会外泄逃逸，直到终有一天元灵彻底消散。所以，他不得不把自己封印起来。我们的白泽大人，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聚散灵力自如，神力无边！”
　　我彻彻底底震惊了，白泽也是上古神兽，他不可能自寻死路，我猛然抬头，坚定道，“不可能！”
　　毕方笑了，仿佛料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笑而不语，只是伸手轻轻打出一个响指。
　　一团业火凭空腾起，径直落在黄龙身上。
　　黄龙即刻挥动云雨川渎，默念心法祭出流波。
　　“你瞧！”毕方轻轻道，“流波是白泽大人的灵器，为何一送给他就会听命与他？”他不看我，依旧自己给出答案，“从来灵器自会认主，流波以为他就是白泽！作为一等一的灵器，身上灵力不足也是无法驾驭的。现在，没有白泽大人在，灵器感知不到足够的灵力，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我紧咬双唇，默默不语。缓缓祭出掠影器魂，眼见黄龙身上的业火一缕缕从我指尖攀附上来。
　　业火果然非同一般，肌肤的火灼之痛即刻深入骨髓，扩散到内腑。因为强忍剧痛，我的牙齿开始不听使唤上下打颤。
　　黑鸢缓缓展翅，将自己包裹起来。埋在胸腹的嘴里开始喃喃不断。黑鸢低语也未能减轻我的痛苦。
　　“兔子！兔子！你怎么样了啊……”黄龙一跃而起，他焦急的束手无策，不明白此刻流波为何灭不了这一小团业火。
　　“菟丝子，你属木性，坚持不了多久的！”毕方轻轻的笑，看着我痛苦，他似乎很享受。
　　一片冰云铺天盖地袭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白泽漫天飞舞的银发。他半揽我在怀中，宽大的袖袍裹在我身上。冰渊无尽的灵阵，瞬间熄灭了业火。灵器舞雩在半空幽转，片片雪花夹杂着冰凌落下，顿时消散了我周身火热的灼气。
　　白泽低头看着我，面色平静。他身上独有的凌冽之气隔着衣衫渐渐渗入我体内，好像没那么痛了。
　　我仰头看着他。毕方说得对，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白泽一眼。他的银发衬托出他好看的琥珀色双瞳。他分明只是淡淡的看着我，我却从他眼中我倒映的眼里看见他的一丝温情。
　　毕方仿佛很满意，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白泽大人，您终于出现了！”
　　黄龙的声音不失时机的插进来，他用白泽一样冰冷的语气问道，“那么——我究竟是谁？巫礼婆婆说，捡到我时我被半个龙蛋包裹着，所以以为我是龙子。对于真正的龙子守护之神的白泽大人来说，弄到半只龙蛋壳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是你！”白泽突然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又望向我，“也是我自己的梦！”
　　“在白泽大人的世界里，最想成为的就是黄龙一样的人，无忧无虑，和自己心爱的人行走于大荒山水之间。”毕方眼神黯淡，喃喃道，“我真傻，早该想到。若不是从小镜湖窥探到饕鬄之死，所有人都要被你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