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竹》清影亦尘

2、情愫（修）

　　夏日的阳光刺破窗棂，泼墨般挥洒下来，满室生辉。
　　常夜一身紫衣，长发未束，懒懒地散下来，折射出日光，他半眯了眯眼睛，像一只高贵的猫，合上竹简，扬声叫道：“归玉！来替我束发。”连叫两声，无人应答，他有些气恼，这惯坏了呢！虽没叫她日日立在门前端茶倒水，但……起身出门，轻敲门框，便见那门“吱呀”一声——她先开了门。
　　她只着雪白的中衣，微微散出领口，露出小巧玲珑的锁骨来，藕臂轻抬，衣领稍稍滑落，露出大片肩膀上娇嫩的肌肤，睡眼惺忪，晨起梳的头发因午睡变得松松散散，脑后斜插着的木簪欲掉还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薄汗微湿，裙摆下的赤足探出一只，轻踢门框，晃了晃，软软糯糯地唤道：“公子？”
　　引人犯罪。
　　常夜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目光，侧身进屋，从架子上随意取了一件外衫，朝她兜头盖下来，冷声道：“包好，姑娘家家，别把脚露出来。”他有私心，不想让外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对她发怒。待她换好衣服，便硬邦邦开口：“帮我束发。”
　　倾竹知道他生气了，却不知他为何又生气了，也只得乖乖应道：“公子，恕小女手拙，不知公子要束何发式？”“随意就好。”常夜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放软了音调，微微偏头：“以后不许这样。”倾竹还有些迷糊，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只得含混应下：“是。”
　　他的头发很滑，稍稍不慎，就会落下几根，她小心翼翼地让发丝从指间穿过，在他身上带起一丝又一丝的电流，“我今夜要出去……”放心不下你。他忽然开口，只是隐去了后半句话，倾竹手上一抖，头发又落下一缕，垂在他耳边，她的指尖微微拂过他的耳朵，激起他小小的战栗。他霍地站起，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恼怒，丢下一句：“好好看家。”转瞬出门，没了踪影。
　　倾竹手中一空，呆了两秒，方才想起自己衣带未束，衣衫半解，头发凌乱，惊叫一声，急慌慌去照镜子，他的衣袍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哀呼一声，自己大概是没有脸面再见公子了，在榻上滚了几圈，才坐起来，清清脑子，殊不知自己给公子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她挽起衣袖，环视了一圈院子，昨日里采回的野菜还没有清洗，随意丢在一旁，还沾着新鲜的泥，换下的衣裳污渍未清，在木盆边堆着……倾竹拍拍脑袋，自己怎地如此散漫！？她在这里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白吃白喝，居然什么事都不做！还有刚刚，刚刚……她东躲西藏，呸呸呸，走南闯北的时候，怎不见得自己的警觉心如此之低？连他叫自己都没听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想到他交代她的话，今夜要出去，几时回来，也不知要不要回来吃饭……

　　常夜依旧是一身夜行衣，围着峨眉山打转。
　　穿梭在林间的修士比三天前多了近一倍，能调这么多人来，想必是山上内部空虚。这峨眉掌门也有点头脑，怪不得，有人想要他那颗不值钱的头颅了。把修士们分为几个小队，小队之间用暗号互相呼应，配合默契，而小队之间，大概选用的是出自同一门下的的师兄师弟，常夜眼神狠利，他们的出招都是同一风格，干脆利落，如此说来，山上必定是长老坐镇，弟子也不会多，否则他们也不敢这么有恃无恐。
　　如今离出事时才过了三天，是警戒心最高的时候，而且尚未摸清他们的底细，这会儿偷袭，对自己不利。常夜在心中简单地权衡利弊得失，借着夜色隐匿了，准备下山。
　　脚下微微一动，但他的轻功虽然翩若惊鸿，出了神，却还没到入化的地步，脚底的树枝抖抖索索地晃了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听密林里低声叫道：“师兄！”有人应和着：“在！”他今日出门大概是忘了叫归玉看黄历，绝对是忌出游，碰上的小分队是默契最高，功夫最好的掌门座下弟子，他旧伤未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使了个金鸡独立，全身僵在了树枝上，成了一只夜里游荡的黑猫，一动不动。
　　他耳力极好，听着两道风声围着自己四周打转，风声渐息，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师弟，大概是山间的野猫，走！”
　　常夜懒得听他俩唠嗑，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她现在，在家做什么呢？这个时辰，大概是在吃饭？有给自己留饭吗？应该是没有吧，自己没有交代，就不会有人给他做饭，就不会有人等他回去，就不会有人期待自己——一会儿随便路上买个饼吃。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常夜脱下黑色夜行衣，换上便服，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仿佛只是晚上出去偷懒喝了个小酒而已，循着月光，他看到黑夜里跳动的烛火。在浓密的林子里，屋檐下的木窗里，映出跳舞的烛光，隐隐约约的照亮一整片黑暗，在他心里点起一片烈火。他几乎是轻手轻脚地翻进院子，木门“吱呀”地响了一声，他就像第一次独自出去执行任务时那样紧张。夜露深深，她没有披外套，静静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桌上的饭菜冰凉，已没有了一丝热气。
　　他一手环住她的肩，另一手托起她的膝弯，一把把她抱起来。倾竹靠在他肩上，手臂自然环住他的脖子，乖得像一只猫，倚在他怀里。
　　窗户没有关好，夏夜的风顺着空隙灌进来，扫过她的脖颈，倾竹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眼，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脖颈，扶好站稳，叹了一声：“嗯”——仿佛生来就应这样，以他们的关系，还不应该如此亲近。
　　倾竹有些慌乱地扶着椅子，不敢看他，低着头，呐呐不敢说话，半响，才嗫嚅出一句：“公子，您吃饭了没有？我，我去把菜热一热。”常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眉间微微染上了一层笑意，轻咳了声，收敛了一番，道：“没吃，不用那么讲究，归玉，我就着吃就行。”他垂下睫毛，轻轻巧巧地眨了眨，像淋雨后湿漉漉的小狗，就好像她亏待了他一样，倾竹驱散了那一点忸怩的心思，在心里狠狠地敲了自己一下，歪着头对常夜道：“没事，我去热。”
　　常夜看她要走，一挥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归玉，你在这陪我吃就行了。”话才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松了手，避开她有些意外的目光，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开了一坛陈年的白酒，酒过三巡，他乘着酒意，抽出墨华来，月光下含着冷意，紫色的衣袍泛着高贵的微光，与墨华交相辉映，剑光让人眼花缭乱，在夏夜里织就一张寒意的网，笼住一片天地。
　　她小酌了几杯，酒意涌上来，染红了她的脸颊，眼中蕴了一汪泉水，摇摇晃晃，摇曳出一折月色，眸中满是他的身影，道：“公子，你教我练剑好不好？”声音拉长，拖出唱腔来——她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杂七杂八的技艺学了一堆，也包括唱戏。
　　微微晃神，他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月光下，映成一幅画。
　　鬼使神差地应下：“好。”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异样的情愫涌上来，甜甜的，涨满了整个胸腔。
　　她的手很小，被他的整个包裹住，单手握剑，“剑要拿稳，不管你的敌人多么强大，或是你学艺不精，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勇气。”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划出一轮半月，闪着银光，向前刺去。
　　她眼中迸出寒光，握剑的手有些抖，瘦弱的手支起剑，便是势如破竹。
　　常夜分心想到：看来，想和她多呆几天，他的任务就得一拖再拖，就让峨眉的掌门多活一会，到时还要让那厮来给她磕头，感谢归玉让他多活了几天，过几日，早晚解决了他。

作者有话说

　　常夜：我不是一个为色所迷，但我只为归玉所迷
衣倾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