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的红》阿拉奇

20、轻蔑

　　关于四海大通的那笔生意，陈楼十分看重。
　　在IPO期间，公司异常繁忙，所有人都像身在战场。因为是林宇特币吩咐的生意，负责采购部门的张经理一场殷勤，让陈楼感觉自己才是客户一般。毕竟是大型企业，对于服装的要求也很严格，而其中的利润也非常可观。商谈一场顺利，双方敲定了基本要求和金额以及交货日期，接下来就是陈楼回去提供几款符合要求的设计。
　　刚走出采购部的大门，陈楼就看见令人惊恐的一幕——林宇大声骂着一位男性职员，并将手中的资料甩在对方脸上，大概是对方没有按要求完成她布置的工作，整个办公室都收到了牵连，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像极了班主任训班的状况。林宇再次重申了“重要的工作”，并给出最后通牒，之后带着秘书急匆匆地走了。
　　这样火爆的脾气，跟印象里的林宇相差很大，陈楼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看来她说的“如果做不好，就不会给面子”是真的。
　　“怎么样？是意外，还是佩服？”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陈楼转过身去，见是一位中年大叔，笑容可掬，西装革履非常精神，只是他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杀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人说：“你就是陈楼吗？”
　　陈楼点了点头，伸过手去，说：“您好，请问您是？”
　　那人笑道：“你不认识我？我是吴令宗，四海大通的总裁。”
　　陈楼一下子慌了，来跟人家公司做生意，却不认识大老板，的确有些不够礼貌，连忙抱歉道：“吴先生您好，真是失礼了。”
　　吴令宗说：“哈哈，有空吗？上去我办公室聊几句？”
　　四海大通除了有郊区的超级工厂外，还占据了翡信大厦最上面的十三层办公室，而吴令宗的办公室位于最上层，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中州城的风景，特别是繁荣的鹰河江景。吴令宗为陈楼泡了一杯上好龙井茶，说：“我年轻的时候，非常落魄，那时候做什么都不顺利，喝口水就被呛，走路都能摔个狗啃泥，穷得叮当响。无能的岁月太难熬了，迷茫，穷困，每天都在愤怒之中度过。”
　　陈楼心里嘀咕：“该不会是找我来聊他的传记吧？”
　　“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可怎么也想不出赚钱的法子，真是苦恼至极。”吴令宗边喝茶边说着以前的事情，“哈哈，像我这样，人到中年就开始回忆人生，是不是很搞笑呢？”陈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摇了摇头，吴令宗说：“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布道，纯属瞎扯，成功要是能复制，世上怎么还会有穷人？”
　　“是啊！”陈楼应道：“世上没有想同的树叶，也没有相同的人生。”
　　吴令宗说：“我了解过你。其实，年轻人都一样，都渴望成功，渴望名誉，渴望财富。以你公司的规模，我是完全看不上眼的，虽然只是小小的衣服，我们四海大通也要找够格的企业做。不过，既然你是小棠推荐的，又有林副总安排，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但，事情一定要做好，否则，你知道的，我吴某人在中州城还是能说得了话的，搞砸了这笔生意，以后在中州的企事业单位采购这一块，你就别想了。”
　　陈楼尴尬地笑道：“那我如果不好好做的话，真会有负众望。”
　　吴令宗笑道：“当然，也别有太大压力，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而已。我三十二岁那年，碰上了好行情，做生意顺，做什么都赚钱。人就是这样，运气是非常重要的，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小楼啊！你现在的运气就很好，有小棠帮忙罩着，生意这种事自然是源源不断，风生水起。”
　　陈楼说：“算命先生跟我说，三十岁有大成，因此，我也是赶在三十岁前出来创一番事业，不然过了这个日子，怕是老天也不照顾我。可是，运气固然很重要，人自己的能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而且，我不是很喜欢被人’罩着’，虽然我很矮。”
　　吴令宗冷冷笑道：“小楼不错，还懂得幽默。”
　　“幽默？能让人开心，何尝不是好事呢？”陈楼说，“很高兴吴总能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完成，不辜负你的信任。”
　　吴令宗缓缓点了点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甚至有点让人不知所措，“你跟姜棠，什么时候结婚呀？别忘了叫上我参加婚礼啊！”
　　“结婚？”陈楼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这种事情，竟然一点预兆也没有，“我跟姜棠只是普通朋友，结婚这种事情，跟我们还没关系呢！”
　　“还没关系，那就是会有关系。早晚的事而已。”
　　陈楼说：“吴总，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
　　“有什么误会？”吴令宗说，“像你这样的人，能和小棠做朋友吗？只有你们在处对象，才有可能吧？小棠爱得很特别，也很特别地爱人，她可能跟你恋爱，但不会跟你做朋友，因为朋友是要势均力敌，而你远远不够格。”
　　陈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赤裸裸的嘲讽，而且完全无法反驳，自己与姜棠确实差得太远，两个人也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也不会有太多的共同语言，这样的关系很难平等地维持下去。“我是不够格，但是也不会差太远。能看见的地方，永远是可以走到的。人类能够看见月亮，也已经走到月亮了，火星，太阳，银河，都是如此。”
　　“我很了解小棠是怎样的人。”吴令宗说，“你跟她结婚也不错。什么运气？这也是运气，而且丝毫没有什么不好的。以她的财富，你可以少奋斗几百年，多么难得。我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吴总。”陈楼强忍着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字地说，“不管，你是，怎么想，姜棠，始终是，我的朋友，你刚才的话，已经侮辱了我们两个人。也许，你已经习惯这样，对于来’求’你的人如此说话，可这样去侮辱人的话，那就是在践踏一个尊重你的人的尊严。这笔生意很重要，采购业务也很重要，可是我并不需要死磕在这一块。”
　　“这就是在侮辱你了？”吴令宗笑道，“如果区区言语就是侮辱，那你还是太过年轻了，年轻到错误地定义尊严。我起家的时候，比这难听的话还有很多——我这么说，并不是承认我说了侮辱你们的话……”
　　陈楼立即打断了吴令宗的话，站起身来，说道：”那该怎么说呢？是不是，我依靠她来发家致富，或者自己双手打造百亿身价，才有有资格跟她当朋友呢？”
　　吴令宗默不作声。
　　“要是我承认你的观点，那我真是有够糗的。”陈楼笑道，“这笔生意，我会用心做好，结果如何，也不会强求。”
　　“Business is business。”吴令宗说。
　　回公司的路上，陈楼又开始胡思乱想，感到极为混乱。他突然看见姜棠就站在车前，眼看就要撞上了，陈楼惊恐万分，猛踩刹车，差点让后面的车撞上，导致车祸发生。姜棠怎么可能出现在马路上，自己出现这样严重的幻觉了吗？
　　被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但，在许多情况下，吴令宗的话也并不全错。现在，陈楼突然很在意，姜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一见钟情呢？如果是一见钟情，那“陈楼你小子真是太可怜了，发梦已经发到这个地步？你有什么优点呢？你自己都想不到吧？”陈楼的自卑，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实在是对自己出离了愤怒。
　　在几次设计提案都被否定后，陈楼开始怀疑，吴令宗是不是在针对自己呢？不过，既然对方不满意，总还是需要修改的。问题是，对方一味否定设计，却没有提出任何的设计方向，这样一个个地试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怎么办？这样是要搞死我吗？”设计师许辛埋怨道，“老板，我已经把基本款型全设计过一遍了，他们是不是要织女做啊？天衣无缝，上市成功？”
　　陈楼笑道：“这两个词语好像并没有联系。”他从不抽烟，不过这次的事情让他烦到想试试，可还没抽一口，已经咳嗽到肺快吐出来了。
　　许辛说：“老板，不能抽别抽，这玩意对身体不好。”
　　陈楼扔掉了眼，摇摇头说：“知道对身体不好，你还抽烟？”
　　“这不是没灵感吗？”
　　两人在天台上，看着不远的凤鸣山，放松下沉闷的心情。公司招了三个人，设计师许辛，秘书叶页，运营覃卿，都是非常年轻的人——因为年轻，虽然有才能，但是经验不够，恰好可以压一压工资。陈楼现在也是自己非常憎恶的那种老板，他也画了个大饼——按照不同的比例，给大家一定的利润作为奖金。
　　陈楼问：“抽烟让你有灵感吗？”
　　“糊鬼呢？”许辛不屑地笑道，“只是没有灵感，所以很烦，很烦就想抽烟。其实还想喝杯酒的。”
　　“抽烟我不会，喝酒倒是可以，你想喝什么酒？”
　　许辛笑着摇了摇头，“老板，这两个月，你很让人失望诶！大生意没找几个，好不容易有一个，偏偏是这种无厘头的公司，跟个神经病一样。而且，我们好像有点偏离了诶，跟你以前规划的完全不同。再这样下去，怕是就只有一个人干了。”
　　“不是吧？”
　　“哈哈。”许辛说，“再想想，其实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