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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是非善恶,争由人细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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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二月中旬,洛河两岸柳树泛青,虽然风中还微微带着寒意,但俨然已是一年好光景之始的迹象。
楼澈此时却是没有任何与佳人携手赏花吟诗的雅兴,只是坐在洛阳城东的留客居二楼,盯着紫丞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黄河鲤鱼,放下筷子唉声叹气。
“这留客居乃是洛阳城中一流的酒楼,难道不对楼兄口味?”紫丞见他不吃,笑着问了一句。
“弹琴的,我们这么马不停蹄地赶来洛阳又不是来吃饭的。”楼澈用手指击打着桌面。
“谁说不是,楼兄执意与紫某起来洛阳,也未曾问过原因啊。”紫丞带着一份玩味的表情看着楼澈张大了嘴巴。
“弹琴的!”楼澈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引得四座瞩目之时才想起不该这么高调,咳嗽两声重又压低了声音,“难道我们不是来调查李同死因的?”
紫丞依然笑容不改:“那依楼兄的意思,我们现在如何调查?”
楼澈闻言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总不能是“我们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私闯民宅吧”。
“既然都是要等,这酒楼茶肆,反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了。”
楼澈还是没说话,只是往紫丞身后指了指。紫丞微感诧异,回头却看见一个身着粉色纱衣的姑娘身后跟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上来,一见之下只觉得那姑娘体态轻盈眉目如画。
还以为他想着正事,没想到一转眼居然已经开始盯着姑娘家了。紫丞笑笑,转回来时却见楼澈还盯着那姑娘,于是端起酒杯调侃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来此刻楼兄心中已是称赞这位姑娘沉鱼落雁十七八遍了吧。”
“弹琴的,还是你了解我。曹植当年赞这洛水女神,正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楼澈忽然开始拽文,紫丞反倒被吓了一跳,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两个人声音不算大,刚好能让那个坐处离他们不远的姑娘听见。那姑娘本是侧身对着两人,闻言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冷冷竟是没有半点笑意。那丫鬟眉毛一挑正要斥责楼澈无礼,却被那姑娘示意不要追究。楼澈见美人回眸却是如此神情,不由地大为扫兴,重又提起筷子消灭着桌上美食。
倒是紫丞在这一眼之后又看了看那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弹琴的,你后来看着那姑娘沉默不语,想什么呢?”二人牵了马沿着洛河缓缓走着,楼澈还没忘记刚才那位冷艳美人。
“那位姑娘双眼看来沉静,却隐含光华,感觉倒像是某种内功练到一定境界的模样。只是那姑娘年纪轻轻,却不知为何有如此修为。”
“吓?弹琴的你看见漂亮姑娘居然去注意人家内功修为高不高?你是不是正常男人啊。”楼澈倒是没把那“境界”二字听进耳去,只觉得紫丞所注意的东西当真令人费解,“还有,你来洛阳不会是真的是为了来留客居吃饭吧。”楼澈想起刚才紫丞回答他问话时一副严肃表情,忍不住加了一句。
“楼兄又是如何想的呢?”紫丞闻言先是一愣,好不容易压下了笑意才反问回去。
“那日在太白楼,打架的那个比其他人武功都高出很多,要想杀人当场动手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事后又跑来下毒。此事当中应有蹊跷,跑来洛阳当然也是为了这个。”
“紫某也是如此作想。”看着楼澈又是一脸不满意的神色,赶紧在他发火前安抚,“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吧,待到晚上还需楼兄与我一同前去才行。”
夜色笼罩着整个洛阳城,宁静之中有打更之声远远传来,细听之下刚过了三更天。并不宽敞的小道之上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在夜幕之下并肩飞速掠过。
自是楼紫二人,这两人自恃武功不弱,竟也不换上夜行衣,就大大方方以本来面目示人。
楼澈想着上次月陵城外被紫丞先一步等在林中之时,心下也想试试紫丞轻功究竟如何,竟是把内力发动到了七八分,当真是迅如闪电。可是每每侧目,紫丞总是和他并肩而行,不超越也不落后,一脸轻松。楼澈心里自是不服,但真要他为了意气之争而全力而为,似乎也没有必要。两人就这么一路到了李家。
轻轻巧巧地落在院中,楼澈却是生起了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半路上便略有所感,这个时候却更加明确起来,似乎被什么人窥视着,于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弹琴的。”
回头看见楼澈皱眉的模样,紫丞点点头,示意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两个人心下有数,四周看看辨了方向,就往灵堂走去。
越往里走,楼澈越发感觉不适,几乎可以确定那窥伺之人不仅武功不弱,而且根本就是冲着他二人来的,风过树梢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虽然是一路凝神辨别着周围所有自然之物的种种变化,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种无任何异常才是当下最不正常的情况。看着灵堂之中亮着烛火却空无一人,楼澈皱起眉头伸手拉了拉紫丞,刚要说话,忽然听得风声有异,险险避过那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器之后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身法快得竟是让一路比拼轻功而来两人对望一眼,接着两道人影同时跃起,追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那黑衣人绕过几条街,自觉已经甩掉了身后的追踪之人,甫一站定却看见楼澈从街角转了出来:“既然功夫好就别只是跑啊,本大爷追了你半天,打一架不过分吧。”楼澈这一晚上都一直是跑来跑去,又见这人功夫似乎不错,难免开始手痒。
那人发现对方少了一人之时,紫丞已经在他身后干干脆脆地一招就攻了过去,楼澈见状心中大呼弹琴的当真奸诈,看准了不好二打一,招呼也不打就自己先动手,还一动手就是这种要取人姓名的招数。那人知道厉害,见无处可避,转身抬手和他对了一掌。手掌刚一接触,紫丞只觉得对方一股阴柔寒冷的怪异内力透了过来,仿佛针刺一般扎入护在掌上的真气,顺着胳膊一路往上蔓延,手上动作也为之慢了下来。
楼澈还在想过会该怎么骗他比武,却见紫丞居然被那人一掌震开,似乎已经吃了亏,而那人也趁着这机会侧身飞出,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弹琴的,你受伤了?”楼澈上前扶住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内力一探居然感觉到一股阴寒内力在他体力乱窜。
“我没事。”紫丞抬头,见那人已经逃掉,虽有些不快,倒也是不见懊恼。
楼澈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糟了,这不会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吧。”
“他们大约本意如此。”紫丞冲楼澈笑笑,“但我们也不必回去,紫某也不曾说过要调查便一定要去查那尸体吧。否则就算我们入得灵堂,开棺验尸那么大动静难道还当真能瞒过李家的人么。”
楼澈皱了皱眉:“那你究竟要怎么查。”
“楼兄能否先和紫某回去客栈?这‘玄冰掌’的劲力虽不会要了紫某的命,可是也当真不太好受。”
楼澈听到“玄冰掌”三个字,张了张嘴,可是感觉到紫丞的手越来越冰,也顾不得多问,只好带着他先回客栈。
待到紫丞运功完毕已是寅时。楼澈一直坐在他对面的桌边守着,见他睁眼,知道已是无碍,走过去递了杯水给他:“你逞什么强,要是我帮你肯定半个时辰之前就好了。”
“这点小伤倒是不用劳烦楼兄。”紫丞接过杯子笑着。
“是啊,你自己故意下重手逼人家用绝招打你,我有什么办法。”楼澈斜了他一眼。
“被你看出来了?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好的效果,一招逼出对方身份,受伤也不算吃亏了。”看紫丞大大方方地承认,楼澈气结,却也不好再说他什么,于是坐到他对面:“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吧,怎么死个李同,又会把飞凰宫给扯进来了。”
玄冰掌本是飞凰宫的独门功夫,紫丞也没指望着楼澈这个流影天殊的弟子不知道这个。只是这个与七曜神教并称为□□之中两大门派的飞凰宫平素在江湖上只比七曜神教行事更神秘更不为人知,想要说清楚,却是得从头说起。定了定神,紫丞缓缓开了口:“楼兄可记得‘断岳掌’一家中了‘滴珠红’满门横死之事?”
楼澈点头,心想若不是有这事,我怎么可能这会和你混在一起。
“当日黄老爷子一家惨死,我也曾经去调查过他们的死因。”
“弹琴的,你不会是想学习怎么当知府吧,一有命案就跑去?”楼澈讶道。
“那倒不是,只是魔教忽然开始在江湖上排除异己,手段毒辣动机却又往往过于简单,我对前几次与他们扯上关系的事情就已经开始留心了。那日前去黄家时日已晚,只能到黄老爷子房中去查探一番而已。虽然明显已是被人收拾过,不过总是让我找到一样有趣的东西,楼兄倒是不妨猜上一猜是什么。”
楼澈闻言思索片刻,又有点不敢相信般地摸了摸鼻子:“你是说,暴雨梨花针?”
紫丞点点头:“楼兄果然一猜便中。”
楼澈却是坐不住了:“暴雨梨花针也是飞凰宫的独门暗器,那黄老头的武功听说也是他那些徒子徒孙完全比不上的,难道说,难道说,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七曜神教所为,而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了?”
“我可没有说魔教全然无辜,但是这其中应是是有人在暗中行事。”紫丞脸色依然平静。
“那也就是说,飞凰宫在蓄意挑拨着武林正道和七曜神教的关系了?”
“我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大事了。那我们赶快趁着论剑大会到白帝城去和那帮老头说这件事情。”
紫丞闻言只想白他一眼,什么无意间,自己已经调查这件事情很久了,但开口之时依然是平稳的声调:“目前真相未明,既然魔教可能被栽赃,难道飞凰宫就不可能是被嫁祸么?要想让江湖人信服,总得有证据吧。”
楼澈头都大了一圈:“你都被玄冰掌打伤了,还不是证据?”
紫丞笑笑也不回答:“论剑大会中既有七曜令,那就表示魔教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我们此去见机行事就好,楼兄倒也不必着急。”
“可是……”楼澈还想说什么,看到紫丞那显得有点苍白的脸,也都变成了点头,“好吧,弹琴的,你一宿没睡,休息休息吧。这里事了,我们也可以往白帝城去了。”
“楼兄,你既然是流影天殊弟子,为何却要对魔教的事情如此在意?”紫丞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虽然他们被叫成魔教,可是也没必要为自己没做的事情负责吧。再说,七曜神教的人虽然行止异于众人,也未见得就比白道众人杀的人多,不过是杀了不掩藏而已。那旁人又有何资格对他们指手划脚甚至赶尽杀绝。”楼澈此番话虽有出自内心,但大多不过是平日里听自己的师叔伶叶先生所说,现在转述出来而已,其中有何深意又岂是他一个武功虽强却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懂得的。
紫丞听了这话却是眸中神色变换不定,最终才低笑:“原来如此,楼兄果然是有趣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