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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薰风剑舞花千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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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虽不及洛阳繁华,但在武林中的名声却是远在洛阳之上,原因便是苏家。开封苏家与金陵刘家,成都南宫家与长安公孙家一起被江湖人称为当今武林的四大世家。苏家的迴风山庄在开封府中极易辨认,若是问起,本地人就会告诉你——除了衙门之外最气派的那家就是了。
那管家将楼紫二人带到了迴风山庄的会客堂便退了下去,紫丞手中端着茶碗,想着今趟既然是来求酒,只怕免不了又要被那丫头拉着比武,眼见她的功夫一年比一年厉害,想要敷衍了事却是越来越不易了。正想着应对之法,却听见身边的人在东张西望了一阵之后终于开了口:“弹琴的,我们当真是来见那苏合老头?”
“正是。”紫丞点点头。
“你当真就直接上苏家来要酒了?虽然本大爷不怕他苏家,不过这样会不会未免也太……”
嚣张了点。
说话的人正是楼澈。紫丞在月陵渊答应了为他求得薰风来弥补自己打翻他梨花酿的过失之后,两人便一路结伴同行,一路上也没碰上什么事情,不几日便来到了开封府。
听的楼澈此言,紫丞却是笑而不答 ,看得楼澈一肚子疑问,又待要开口,却是一阵笑声从门外传来,楼澈看看来人,身形清瘦却是步履沉稳,笑声中气十足,看他一身锦衣,猜测便是苏家家主苏合。
“丞儿,当真是你。方才苏忠说是你来,我还不信,今日却怎么想起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紫丞见那人走近,已经起身行礼:“小侄见过苏世伯。”
“好好好,这许久没见了,让世伯看看。”那苏合神态间对紫丞极是关爱,楼澈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被那个弹琴的摆了一道。
看那弹琴的被苏合老头留下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楼澈百无聊赖之下离开了会客堂,在这迴风山庄之中四处转悠着。走不得多时便听到前方有兵刃破空之音,好奇之下便往那声源的地方寻去,绕过一道月门,却看见是一个女子在练剑。
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劲装打扮,容貌如何不及细看,整个人却给人英姿飒爽的印象。楼澈看她所使的正是苏家绝学迴风剑法,最后一招风回九天的剑气从楼澈颊边蹭过击在他身边的树干上,不见那树晃动,树干上却是有多了九道深及寸许的剑痕。楼澈正要叫好,却见那女子的剑势却是直冲自己而来:“何方小贼竟然擅闯迴风山庄。”
好事之人曾说苏家将来的地位必然不如其他三家,只因苏家家主年事已高,膝下却无子,只有其兄当年留下一女。不料这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十六岁时一手迴风剑法已经超过了众多师兄弟,从他叔父手中接过了露风剑,江湖人送了个外号称她为“飞虹剑”苏袖。楼澈路上曾听紫丞提起,这时手下一边应付嘴里一边问着:“姑娘可是苏袖?本大爷不是擅闯,是有人带我来的。”
“原来你就是和紫丞一起来的那个小子,”女子收了手,“不错,我就是苏袖。”
苏袖报了姓名后并没说别的,只是站在原地将楼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楼澈被她看的全身不自在:“喂,哪里有大姑娘家这么看男人的。”
“紫丞他性子淡漠,向来独来独往,这次为什么会带你前来迴风山庄。”苏袖不解地看着他。
“他欠本大爷一笔账,比武又输给本大爷,为什么不能一起。”
“你功夫虽好,但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紫丞会输给你?”苏袖摇摇头,不相信三个字虽然没说出口,却已经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他自己难道就是绝顶高手了。”那日叫停的本来就是他,也是因为自己良心好所以他身上才没多了个透明窟窿,当然算是弹琴的输给自己。楼澈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所言不虚,停了停又问,“哎,弹琴的和你们家是不是很熟。”
“弹琴的?你是说紫丞么,”苏袖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你和他一路同行,难道都不知道他是谁?”
“不就是弹琴的,还有什么是谁。”楼澈答得理所当然。
苏袖看着他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看你功夫虽不错,人却是个笨蛋。告诉你吧,紫丞是金陵刘家的大少爷,人称‘怀音公子’的就是他了。”
“金陵刘家?”楼澈呆了一呆,他当然知道那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那他为什么不姓刘?”
“看来你不仅笨,还孤陋寡闻。紫丞是刘协世叔的养子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啊。”苏袖一脸嘲弄地看着他。
这个弹琴的,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害我在这里丢脸,楼澈如此作想嘴上却是不认输:“谁规定本大爷必须要知道这些事情了,就算男人婆你知道又有啥好得意的。”
“你叫我什么?”苏袖的手又重新握上了腰间的剑。
“难道你不是么,哪有女人见了面不由分说立刻动手的,哎你怎么又动手了…”
“袖丫头,丞儿来了,你还不出来见见,顺便介绍丞儿的朋友给你……”苏合和紫丞过来之时苏合还一路扬声对苏袖说话,转过小径却看见苏袖和楼澈正打得热火朝天。
“看来,他们已经认识了。”紫丞微笑。
接风洗尘之宴有苏袖楼澈二人拼酒,加上紫丞千杯不醉的酒量,自然是酒到杯干宾主尽欢。那薰风也当真是名不虚传,楼澈此时坐在自己房中,仍是回味着唇齿间留下的薰风的醇冽,感慨着人世间居然有如此好酒,当真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窗外明月正是上弦月往着满月变化之时,楼澈算算二人自月初相逢,到得此刻,不知不觉也是十来天了。没料到弹琴的竟是四大世家的后人,难怪有这么好的身手。不过既然他是所谓的名门正派,那次在太白楼上怎么又出手相助七曜神教的人。怀音公子?这个名号好像是有听过,不过谁会知道那就是弹琴的。透过窗户看见窗外的院子里开着树树白花,感慨着这时候手边要是还有一壶美酒,那躺到房顶上喝喝酒吹吹风简直就再美好不过了。正想得天马行空,却听得琴声悠悠从外面传来。
走到房外,果然看见紫丞坐在树下的石凳之上,石桌上放着的正是他随身所携之琴。楼澈虽叫他“弹琴的”,可除了那日梅林中被他用琴声引去之外,一路上并未曾见过他抚琴。此时看他低眉信手,一副淡然世事的模样,楼澈也不上前,只是站在回廊之下静静听着。琴声初时极低,如石上清泉平淡无痕,几声过后虽是渐渐转高,偏那调子仍是低沉婉转,听得人心中舒畅。
随着琴音渐渐细密,楼澈觉得心跳似乎被那琴声带动着,琴音越密自己的心跳也是越急,觉得不对之时抬头看向紫丞,看他似是看着自己的琴,可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忽然明白过来他在这琴声里附注内力,留神之下发现果然四周花瓣受琴声激荡,又是一阵如雨缤纷。
楼澈出屋之时并未想起带上兵器,微微凝神调匀呼吸后四下望了望,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便舞了起来。人虽站在树下,但落下的花瓣竟是无一片能沾到他身上。紫丞见他身法轻盈似是毫不吃力,琴音又变,一改方才的低语幽诉,风雨之声中刀光剑影,已带了杀伐之意,楼澈以枝代剑,剑法也从轻灵改为厚重,大开大阖之下罡风四起。琴声卷起地上的花瓣,却始终不能近楼澈之身,只是围着他打转。远远看去,月光之下一人伴着琴音舞剑,四周落英缤纷煞是动人,只有当事两人方知自己都是大意不得。
忽然一声断裂之声,两人对望一眼,心叫不好齐齐住手,原来是二人比试时的真气不受控制,震断了一颗梨树的树枝。放在平时自是无妨,可是此时在迴风山庄做客,如此随意损毁主人花园倒是有些不敬了。
那离了地面的白色飞雪旋舞之间少了真气依托,又复纷扬落下,楼澈便在这满园飞雪之中走到了紫丞身边站定。
“在下一曲流云奔壑,不知还能入得楼兄法耳么?”紫丞站起来对着楼澈微微一笑。
“弹琴的,一路上让你和本大爷比试你不肯,这会算准了我们不能大打出手,你又来引我出手?”楼澈不理他文绉绉地掉书包,开门见山地骂他不讲义气。
“紫某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是看到楼兄剑术高超,一时倒是情不自禁了。还请楼兄见谅。”
“我又没怪你,不过这种程度的热身运动真是不过瘾啊,改天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和本大爷打一场。”楼澈抛下手里树枝,“至于现在,打了半天我都口渴了。”
“其实,紫某房中还有苏世伯所赠的一坛薰风……”
“真的假的,弹琴的你赶紧去拿出来。”不等紫丞说完,楼澈已经先往紫丞所住的客房跑了过去。
“楼兄似乎不太喜欢在屋里睡觉,这一路而来,在下发现楼兄在外看星星的时间比在屋里多很多。”紫丞坐在楼澈身边,身下是迴风山庄西厢房的房顶。
“被发现了?是从小养成习惯了。”楼澈从紫丞手里拿过酒坛又喝了一大口,“不过弹琴的你真的很过分,居然一直都不告诉你的身份,还要苏袖那个男人婆说出来我才知道。”
“在下不是刻意隐瞒,楼兄不也一直没问过。”
“这个……”楼澈想了想,似乎自己确实没有问过紫丞到底是哪门哪派,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他一路到了这迴风山庄,师叔说自己有时候大意起来能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看来还真是没说错。
“何况,楼兄的身份在下也不曾多问。既然是朋友,身份一物有何要紧。”紫丞学着楼澈的样子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月色照亮了周围淡淡的云层。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流影天殊的弟子,还有什么要说的。”楼澈不满意地翻了翻眼,又喝了口酒,“不过看在这薰风的份上,本大爷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
紫丞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事情。
流影天殊乃是江湖上的一个奇异门派,平日置身于武林纷争之外,门下弟子也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他同时也是牵制七曜神教异动最重要的力量。每隔二十年,流影天殊便会派出一名弟子入世与七曜神教的教主或是教中所推选出的人决斗。七曜神教若输,接下来的二十年就要遵守承诺不得在江湖上挑起大的事端。到得后来,更是加上了一层流影天殊的流影决与七曜神教灭日心法高下之争的含义,两家固然重视,江湖上也是极为期待。当下距离上次的两家决斗已有十九年,也就是说,明年又是决斗之期了。
想到这里,那曾经听人提起的人名却是冲口而出:“楼兄可是相丹之徒?”
楼澈一听之下坐了起来,盯着紫丞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弹琴的,看你年纪不大,当真什么都知道,连我师父你都认识么?”
“晚生后辈怎么可能认识尊师,只是听人提起过而已,传闻他的武功修为二十年前便已经是放眼武林也鲜有敌手了。”这么说,楼澈便是这次被选中的修习流影决之人?紫丞心下的疑问一闪而过,却也略过不提。
“我师父嘛,功夫固然好,可是平时也很严厉。这一次是多亏了我师叔,师父才同意让我出来历练历练。要我说,在流影天殊都要闷死了,不知道他们成天都是怎么打发时间。”楼澈听得紫丞夸他师父,倒是回忆起自己自小在流影天殊的惨淡时光,这次若不是七曜神教异动太厉害,他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就出得来,“所以说,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不玩个够本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楼澈对自己的总结陈词很满意,又拎起酒坛喝了一口:“哎,可惜这薰风只有这么一点,喝起来实在是太不过瘾了。”
“好酒若是多产到人人都能喝得过瘾,那也不算是难得的佳酿了,这一点上,薰风倒是和梨花酿有异曲同工之妙。”紫丞淡淡地笑。
“话虽如此,可长安醉香楼的醉金迷也是难得的好酒,若是带够钱,一个喝个过瘾也是痛快。”楼澈虽觉得紫丞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看来楼兄对这杯中之物倒是很有心得。不知是否听过我金陵的阅江楼?”
楼澈偏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啊,你是说阅江楼的女儿红。”
“正是。这女儿红虽不是金陵原产,但阅江楼所卖的女儿红却是金陵一绝。日后若是楼兄来金陵,在下却是免不了略尽这地主之谊了。”
“弹琴的,这可是你说的。”楼澈听到这里,心情大好,“不过我也不会白让你请客,山西也是出美酒的地方,有机会我请你。”
“呵呵,若是能去汾阳买上一坛竹叶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一坛薰风早已见了底,二人躺在房顶上讨论着天下美酒,未曾注意之时月亮已往西天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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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婆,你又输我一招,今天就这样吧,赌输了的薰风你可不要耍赖啊。”楼澈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向着苏袖笑得阳光灿烂。
苏袖忿忿地看着楼澈,忽然转向另一边:“紫丞,刚才那招是我输了吗?”
紫丞正坐在树下看书,听得苏袖叫自己的名字从书中抬起头来:“这个么……”
“弹琴的,这个时候你可别偏袒他啊。”楼澈眼见到手的薰风有飞走的可能,急忙忙地也叫起来。
“在下方才专心看书,不曾看到两位比试,你们自行定夺就好。”紫丞扬了扬手里的书,又把头低了下去,眼角余光瞥见楼澈苏袖又斗到一处。
苏合一再要紫丞多留几日,左右无事又有人甘愿代替自己给苏袖当陪练,想到自己终于能好好翻阅苏合那满书屋的典籍,紫丞觉得心情分外舒畅。
“袖丫头和楼公子又在比武了么?”苏合出现在紫丞身后,看着园中两人还在剑来掌去,在紫丞对面坐了下来,“丞儿,我方才接到南宫家的飞鸽传书。”
“哦?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紫丞放下了手中书卷。
苏合点点头:“南宫世家与青城派向江湖人士广发邀请,下个月初八在白帝城召开论剑大会,”苏合顿了顿,“相传青城派得到了魔教的七曜令,此次正是想借着机会联合武林各方势力共同对抗魔教。”
“七曜令竟然被青城派得了?”楼澈与苏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两人身边,听到苏合如此一说,三人均是有些震惊。
七曜令乃是七曜神教的传教圣物,非一教之主不得掌管,相传其中藏有七曜神教的不传之秘。只是如此圣物却是不慎被上上任教主所遗失,而自那以后江湖中关于七曜令的传说也是越来越玄,有的说得到了就可以号令魔教,有的说其中藏有武学秘籍,更有人说那隐藏了一个关于大宝藏的秘密,只可惜始终没人见过。七曜神教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也不曾将此物寻回,却不料此次居然被青城派得了去。
苏合看三个人不言语,摇了摇头:“魔教自从上代教主失踪以来,教内之人为了教主之位四分五裂,众多教内高手均是自顾不暇,倒也是让整个武林平静了一段时间。只是最近他们又开始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排除异己手段更是狠辣得前所未见。今天早上得到消息,‘霸天钺’李同月初在月陵开罪了魔教,昨天被人发现死在了洛阳家中,中的还是‘滴珠红’。”
紫丞和楼澈闻言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太白楼上那个男子。
“袖丫头,南宫大少信上说邀你去成都小住几天。你若是无事,这几天也可以启程了。”苏合满脸笑意地对苏袖加了一句。
“叔父你不去了?”苏袖明显对他叔父笑容中的深意没有丝毫理解。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我却是没什么兴趣再去插手了。”苏合看看紫丞,“你也很久没见到你南宫世伯了吧,不如和袖丫头一起去,我回信告诉他们。”
“苏世伯,小侄却是有点别的事情,恐怕要晚一步了。”紫丞当下婉拒。
“楼澈你呢,可要去这论剑大会凑凑热闹?”苏袖知道紫丞如此说了便是另有打算,也不留他,只是问楼澈如何打算。
“我和弹琴的一起,若是要去,我们白帝城见吧。”楼澈冲苏袖笑笑。
“弹琴的,你可是要去洛阳?”楼澈站在紫丞房门口,看他收拾着自己的随身物品。
紫丞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准备立刻便动身。如此明日便可抵达洛阳。”趁着人未入土,停灵之时未过,大概还能赶上调查此事
“那我们走吧。”楼澈笑嘻嘻地看着他,紫丞这才注意到他竟已收拾妥当准备好出发了。
“楼兄大可与苏袖先行前往成都,不必与紫某前去洛阳。”
“弹琴的你怎么这么多话,那男人婆只知道让我与他比武,还是和你一起比较有趣。走吧走吧,快得话明天一早就能到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