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子》半江瑟

5、一则广告（下）

　　男人是偷东西被抓，被打，打怕了。她听到邻里邻居的教育孩子，会悄悄的以男人为反面教材，说是男人原来一直干些小偷小摸的，好几次都被人抓，又一次，碰到了一个恶人，那人把他送到了派出所，一阵毒打，出来时，用乡里人的话形容，是“像从棺材里倒出来的人”，一脸死相。所以村里人，谁家里少只鸡，撬了锁，掉了几块钱的，都暗下怀疑是男人干的，一村的小孩子见了男人就绕道，大人教的。
　　女人知道，这些都不是男人干的，男人现在怕偷。这次冒险说出来，是想赌一把，男人赌博输了钱，那群人说要是三天内再不还帐，就要砍男人的手。
　　原来男人的一个牌友，男人欠了他百来块钱，说是可以让女人还账，男人高兴的同意了，但是那个牌友对女人，比男人少了前两步，第三步也温和得多，于是女人没有昏过去，也有力气跑了。那次跑到车站，却还是被抓回，后来，男人毒打了女人后，不敢再放女人一个人。
　　这次，男人统共欠了人五千元，为了钱，差点逼死他老子和小妹，一天内，跑遍了所有可能给他钱的人，没人理他，除了他姑，管了他一顿饭，最终男人从他姑家骗了三千块钱，可怜他姑还真以为他是拿钱出去找工作，要改好了。男人回家就骂，那老女人，明明有钱，可是只肯给这么多。
　　女人已经见惯了，谁家拿不出五千块，人家不理你的，你不骂，给了的，倒是骂人给得不够。男人找不到钱，比往常更加火爆，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第三天，男人起来了，一脸焦虑，女人忍痛起身做了碗面。
　　面一入口，男人“啊”了一声，烫了一下，女人一颤，但是男人没有开骂，而是问：“你觉得那样能成吗？”
　　女人马上意识到，男人开始打银行的主意了，故作平静，回答说：“在银行门口盯住一个合适的人，跟着他，然后下手，趁那人没发现，马上取出钱。在银行快要下班的时候下手也可以。”
　　“那，我们去吧！”
　　“我……走不动。”女人故意推脱，欲擒故纵。
　　“媳妇儿，你别怪我。”男人亲热的拉过女人，摸着她手上的伤痕，说：“那些机器，我不会用。”
　　事情很简单，也很顺利，男人偷了卡，女人假意推诿半天，还是帮忙取了钱。这个破地方，只有银行有保安，取完钱，女人趁男人伸手取钱、数钱的空档，猛然掀翻男人的手，并迅速死死抓住男人，大喊：“抢钱啦！抢钱啦！”
　　钞票从男人手上飞洒，掉了一地。
　　保安立即上前，将男人和女人拿住。这个地方的人，保守又排外，即使知道女人是拐来的，也没有人愿意仗义执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这一次，再也不是事不关己了。
　　女人说银行卡是她的，男人说不出话来。两人一起被送到了派出所。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男人偷了卡，胁迫女人为他取钱，更重要的是，女人是被拐来的。女人的名字、年龄、长相，等等条件，都符合一个失踪女高中生的资料。
　　再次被送回熟悉的北方，女人的父母都赶到车站，女人远远的看到了父母，已经苍老了的父母，掩面长哭，父母亲老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从那个天真纯洁的女孩，成了饱经风霜的妇女，虽然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成年。
　　她哭着，始终没有放下掩面的手，只哭着说：“爸爸妈妈，女儿没脸见你们！”她只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希望，脱掉屈辱连同现在的容颜。可是，留在身体的印记，是无法去除的啊！
　　法庭上，她蒙着脸，撩开衣襟，那情景，真的当得上一个词，伤痕累累，新伤，旧痕，鞭痕，牙印……

　　“可是，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呢？”事后，有人问。
　　“让父母蒙羞，无颜相对。”
　　“你恨那个男人吗？”
　　“自然是，”她依然捂着面容，欲言又止，来人等待着，知道她有话要说。
　　“可是，”她终于耐不住，开口：“可是，有一件事最让我奇怪，他村里人，都知道我是被拐来的，很多人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我不明白，这是善，还是恶。”
　　他深深的皱紧眉头，缓缓才道：“也许，这就是中国人处事的方式。”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那个受辱的女人，她那么柔弱，却也刚强。他点燃一支烟，无法表达的感情，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于是，他用尽量平实的字句，叙述出了这个故事，也以之平息内心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