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子》半江瑟

1、亲爱的女子（一）

　　她漫步到了那片小树林。
　　林子边沿，有两个并排的长椅，合起来大概能做十个人。长椅面对着一个青草坡，坡下面，是另一片树林。是一处静谧无人的所在。今日却有些热闹。已经坐了五个人。捡了块空隙大的位置，坐了上去。茫然望着雀鸟从林中掠过，偶尔停留下来，啄食地上的草籽。
　　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起身，走了。只剩下她旁边的两个人。她觉得奇怪了，来这里坐的人，通常会坐上很久的。朝身边那两人一看，明白了，坐得离他最近的男生，脸已经埋入他身边女生的大腿和腹部之间。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那个女生也看向她。她无意打量的，却依然注意到，那个女生圆脸、大眼睛，微黑皮肤，浅黄色纱质的连衣裙，描了眉，画了眼，笑着，这笑应该是对那个男生的吧。
　　她也起身，电话却响了，于是重新坐下。
　　“你在哪里？”她声音虽然柔和，却有掩饰不住的凝重。
　　“我，要回家了。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我送你。”
　　“不必，我想一个人走，就像我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人相迎。”
　　她沉默了，心中有些委屈，同时又庆幸，他没有说“就像我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知道现在他身体很差，于是，她小小的坚持了一下：“反正我不能代替她送你一直到家，就让我，代表我自己，送你到车站吧。”
　　“真的不必了。杉杉，今后也许还可以再见。不要难过。”
　　此刻，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担心每一句话，都对他具有伤害性，所有，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嗯。”
　　电话挂断了，她颓然靠在了椅背上，一声叹息，心中暗自嘲讽，真是太愚蠢了，自己居然想取代她的位置。她起身，离开了那长椅，余光多事的瞟见那对男女，还在。

　　那个女子，才见她两次，就如强力磁石般，吸引着林杉杉。第一次，她正与他坐在酒吧一个黑暗的角落，浓黑的发，浓黑的衣衫，指甲也涂成发亮的黑色。
　　林杉杉走近，紧紧的盯着她，就那么喜欢黑色吗？她那涂成亮黑的手指，很好的彰显着她纤长手指的每一个动作。
　　她抓起他的酒杯，朝自己的一杯果汁中，哗、哗，加入半杯Vodka。林杉杉顿生惊异，她已经仰脖将那和了烈酒的果汁饮下了半杯！
　　“杉杉来了啊！”他示意她坐下。林杉杉于是和这两个人一起，窝在酒吧黑暗的一角，要了一杯彩虹。
　　“亲爱的女士，我向你推荐这果汁加酒，真的不错！”那个女子，这次抿了一口，对她赞道。
　　“你不要带坏小孩子！”他温和的朝她笑着说，又看了看林杉杉。
　　林杉杉笑了笑，拨弄了下吸管，从彩虹最底层的浓糖浆开始，吮吸。
　　三个人就在这昏暗中，放任忧伤和堕落在血液中流淌，或浓或淡的酒精，慢慢侵入神经。也许是一些某些共同的特质，让他们不用言语，就相互理解。他甚至抽起了烟，在他的小学妹杉杉面前，他从来不抽烟的。
　　林杉杉挥手赶了赶烟雾。
　　“介意吗？”他对她笑了笑。
　　她摇了摇头。
　　黑色的指甲，醒目的搭上了红色的烟盒，她抽出了一根烟，就这他的烟，点燃，于是又腾起一团烟雾。
　　林杉杉涣散的瞳孔，若有若无的飘向那个指端烟雾缭绕的女子。她知道，除了她在看，他微醺的目光，也不时的飘向那个女子。
　　她就在他痴迷的眼神中心惊，然后起身。
　　“要走？”
　　“嗯。”她坚定的点头。当时林杉杉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个念头，正说明她与那两个人不属于同一个境界，她沉沦的浅，清醒得快。

　　“杉杉，杉杉……”
　　她听到一声一声的呼喊，终于回过神来。余钦兴奋的脸正摆在面前。
　　“是你！”她缓过一口气。
　　“终于碰到你了，大忙人林小姐！”他嬉笑着道：“现在都毕业了，应该没什么可忙的了吧！”
　　“嗯，闲得慌。”
　　“今晚我几个朋友有聚会，跟我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他们的朋友，会让他们不自在吧。”
　　“不会的，不会的，来吧！”
　　“好。”
　　亲爱的女子，怎样的心情才会说“好”，是怎样的空虚、寂寞和委屈？可是我完成了对你吊念的仪式，现在只想堕落一回。她又对着心中的那个人说话了。
　　“没事的话，现在就跟我走吧，我们先去外面转转怎样？”余钦又提议。
　　“抱歉，我还有点事。”
　　“还是有事啊！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嗯。”

　　其实没有事，只是又想起了往事，习惯性的希望一个人品尝回忆。
　　那还是两年前，她与那个女子第一次相遇之后。他与那个女子，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也许没有承诺，没有亲密接触，甚至连“爱”字都没有提。但是这些都是林杉杉的猜想，她认为，在他们的感情面前，这些东西反而成了浮华的装饰，是亵渎。
　　但是这段感情只维持了38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也许他和她都不记得这么具体的日期，但是林杉杉记得，因为她每日为他们记日记。
　　再次见到他时，他正在翻阅资料。一脸淡泊平静。
　　“你好吗？”林杉杉问。
　　“为什么不好？”
　　“那就好。”她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但是这正常，恰恰让她觉得很可疑。
　　她四处游荡，意外的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子，那是她们的第二次相见，也是最后一次相见。她依然一身黑衣，盖住眉毛的额发，在喷水池边坐着。看着一侧的林间路上偶尔来往的车辆的行人。
　　林杉杉默不作声的在她身旁坐下。
　　“小妹妹，你好啊！”她笑着对林杉杉说。显然，那夜昏暗的灯光掩盖不了两人内心的光芒，于是匆匆一面之后，模糊的面孔重现于日光之下，还能被彼此认出。
　　“你好吗？”
　　“我很好啊！”
　　“是你要分手的吗？”
　　她默然，一笑，道：“是啊。”
　　“为什么？”
　　“你在为他打抱不平？”她笑了。
　　“不是……你们的感情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
　　“因为到极限了。”她温柔下来，仰视天空，从她表情中，只看到美好。
　　“到极限了……”林杉杉重复了一遍。
　　她也没有再做解释。
　　林杉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不能更爱了？”
　　她又是一笑，说：“就知道你会懂。”
　　那天，她们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也聊了很多，就像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如此贴心，畅所欲言。只是那个女子，笑得太多，那份开心，总让林杉杉觉得飘渺不实。
　　事后，林杉杉明白，那个女子再也不会与他复合，他们分开后，自己就有机会了，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中再难走进另一个人。于是她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某个阳光的午后，她对着玻璃窗，问身后的他：“政哥，我找个男朋友怎么样？”
　　半晌无语，最后，终于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你自己决定。”
　　他没有说“这是你自己的事，问我干嘛”就表示他懂得她的意思了，这事与他有关。于是她继续问：“到底好不好？”
　　又是半晌沉默，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字：“好。”
　　于是她笑了。林杉杉与余钦的关系，也由此开始。那时候还是两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