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明啊》绿茶茶香

50、蛇毒

　　一大清早向亭晚还没起，院子里就传来了交谈声。
　　“向大夫，我娘让我给你的野菜。”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
　　天尊看着在寒风中冻得吸鼻涕的小姑娘，便让她进屋等，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来屋看着还在被窝里的向亭晚，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哥都这么大了还和爹爹一起睡，不知羞。”屋里只有这一张床，阿雅看了忍不住打趣道。
　　向亭晚：......
　　“过来背书。”天尊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床头让向亭晚洗漱，自己则坐到桌前。
　　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到了天尊面前，一板一眼地开始背书，向亭晚则在这背书声中穿衣洗漱。
　　阿雅一共背错了三处，天尊用一根树枝抽了阿雅手心三下。
　　天尊虽未用力，但阿雅的手昨日被勒肿现在尚未消肿，抽在上面更是火辣辣的疼，阿雅眼里瞬间便含了泪。
　　“你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书，稍有差错便是一条性命，今日可以容许你犯错，日后若是生命垂危的病人呢？”天尊有些严厉地说道。
　　向亭晚余光看着他们二人，只见阿雅抬起破破烂烂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向大夫，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错了。我以后一定要救很多很多人。”
　　“生死有命，你只需要尽力即可，不要太过执着于生死，这样你才能救更多的人。”天尊说道。
　　阿雅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背完书天尊又让阿雅提井水帮助自己处理野猪，向亭晚则慢慢悠悠地扫着院里的薄雪，看着阿雅吃力地提着一桶又一桶的水给送去。
　　院里杀猪再次引来了围观，人群中有三个鼻青脸肿的人缩头缩脑地看着，天尊将野猪处理好，放在雪地里埋起，晌午已到，天尊简单热了一点昨日剩饭，招呼阿雅一起吃饭，阿雅娘亲招呼阿雅回家吃。
　　“阿雅，他们说你帮我们干活，我们缺不分你猪肉，你会不会生气啊？”向亭晚一边拨弄草药一边说。
　　“你们为何一定要分我猪肉，这是向大夫冒着生命危险猎回来的，再说，你们教我医术我已经很满足了，前些日子我娘亲有些发热，我按照医书煎了药给我娘喝，我娘没几天就好了，村西头有个老太太发热，请了巫医也没用，前几天人就没了。”阿雅说完，听见娘亲又唤了自己一声，便告别了向亭晚，直接翻过篱笆墙回了自己家。
　　“这小丫头身手越来越好了。”向亭晚听着那矫健的身姿忍不住感叹道。
　　“天天跟着你钻林子挖野菜，摘草药，伸手能不好吗？”天尊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吃过午饭阿雅娘亲便早早挎着篮子出去挖野菜了，阿雅家的米缸早就见了底，直到天都黑透了，阿雅娘亲才提着空荡荡的篮子回家。
　　今日，娘俩又要饿肚子了。
　　“去给她送些猪肉过去。”天尊说道。
　　“真的可以吗？”向亭晚眼睛亮了亮。
　　“总归她们不会死于饥饿，倒不如让她们少受些苦难。”天尊说道。
　　也是，有没有这肉她们都会饿死，有没有这肉阿雅娘亲每日都会出去挖野菜，都会在森林里被猛兽攻击。
　　向亭晚从雪地里刨出一扇猪肉，拦下阿雅娘亲，直接将猪肉塞进阿雅娘亲手里，沉甸甸的猪肉压得阿雅娘亲一个趔趄。
　　阿雅娘亲想要开口拒绝，但是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谢谢，那小茅草屋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吃饭呢。
　　向亭晚没说什么，转身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阿雅早早便来了。
　　“向大夫，谢谢您。”阿雅认认真真地说道。
　　“谢我什么？”天尊一边烧热水一边说。
　　“谢谢您给我们的猪肉，但是以后您不要再送了，打猎危险，以后猎物您留着跟亭晚哥哥吃吧。”
　　“既然要谢，去把柴砍了。”
　　“好嘞。”
　　原本瘦弱的小姑娘现在一把斧头轮的虎虎生风，阿雅娘亲挎着篮子出去挖野菜，看着在别人家院里轮斧头的女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两人陪了阿雅五年，看着她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瘦弱的孩子在两人时不时的投喂下也算茁长成长。
　　而阿雅，最终成了村里小有名气的巫医。
　　她盯着巫医的名头，用的是医术，天尊曾问她为何这么做，她坦然道天神是这片土地流传千年的神，大家对天神深信不疑，大家坚信巫术能救人，这个思想难以改变，至少现在的我改变不了，那我只能这样做。
　　“那你不信奉你们的天神了吗？”向亭晚听了她这说辞心里有些没底。
　　少女微微一笑：“那是我的信仰，我终身信奉他。”
　　两人稍稍放下心。
　　阿雅整理好药材，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阿雅，你娘亲出事了，快跟我走。”老妇人抓起阿雅就往外跑，阿雅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匆匆跑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时辰到了。
　　村子中心有一简陋的神坛，此时阿雅娘亲正面色发青的躺在神坛上，村里最有名望的老巫医正站在阿雅娘亲身旁念念有词。
　　“我娘怎么了？”阿雅看到这一幕顿时面色苍白两腿发软，扶着身侧的人声音颤抖地问。
　　“你娘上山挖野菜的时候不小心惊扰了正在冬眠的毒蛇，被毒蛇咬了。”老妇人叹息道。
　　阿雅听罢连滚带爬地爬上神坛，检查娘亲的伤口。
　　几位信徒上前阻拦：“巫医正在做法救治你的母亲。”
　　阿雅哪里是几个壮汉的对手，虽尽力挣扎，但还是被人从地上提起，同时阿雅整个身体也凉了下来，躺在地上的人呼吸微弱，面色泛青，明显命不久矣。
　　巫医双手立于胸前，跪到地上，面向天空长喝一声，村里人发出叹息，这是巫医宣告天神将要将人带到天上的意思，直白的说，便是宣告这人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人稀稀拉拉的离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神坛处便只剩寥寥无几的人。
　　“起来。”天尊轻轻拍了拍阿雅的肩，俯身将那垂死之人背到背上，向亭晚则扶着阿雅，三人踏着积雪一步步往家走去。
　　将阿雅娘亲送回家，向亭晚将药箱递给阿雅“你随我义父学医三年，现在交给你了。”
　　阿雅眼里燃起希望：“向大夫知道这蛇毒解法对吗？求求向大夫救救我娘亲。”阿雅抓着向亭晚衣襟跪在地上恳求。
　　“大娘中毒已深，并且年事已高，况且不知是何种毒蛇咬伤她，无法对症下药，我们能做的只有缓解毒性，让大娘多撑一些时日，你知道的，这种情况，我义父不会插手的。”向亭晚为难地说道。
　　将死之人不医。这是阿雅第一天向向大夫学医时，向大夫告诉她的。
　　阿雅没有怨天尤人，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接过医药箱去除一把柳叶小刀，割开娘亲伤口，替她将毒血放出，又将可解百毒的草药敷在伤口，处理好又匆匆去院中抓了几味药草。
　　“我替你煎，你去照顾你娘亲吧。”向亭晚接过药草说道。
　　“多谢。”
　　阿雅娘亲喝了药，脸色依然没有好转，但神志却清醒了。
　　“娘亲，阿雅学医不精，救不了你。”阿雅抱着母亲痛哭。
　　“别哭，娘亲会在天上保佑阿雅。”阿雅娘轻轻抚着阿雅的发丝不舍地说着。
　　夜里阿雅盯着一双核桃般的兔子眼，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向大夫，我在医书上看到一味草药，生于南方，名叫罂粟，想向您讨要一些。”阿雅站在天尊面前恳求道。
　　“我若没有猜错，你在制一帖药，可以让垂死之人短暂的康复，但这也是提前透支病人的生命力，药效一过，还是会死，而且会死的极其痛苦。这帖药的药引便是罂粟。”天尊说道。
　　“是，您说不必执着于生死，可这是我的娘亲，我要如何不执着，向大夫，我没有放弃我娘的生命，我娘说咬她的毒蛇她从未见过，书上也从未有过描述，所以，我想要去山里捉那毒蛇，制出解药，所以，我娘需要多拖一段时间，我一定一定会制出解药的。”小姑娘眼里透出坚韧的光。
　　“拿去。”天尊将一盒药草递给阿雅。
　　阿雅眼神里不胜感激。
　　次日天蒙蒙亮，阿雅便背着一个竹筐上了山。
　　“我跟着她，以免她出意外，阿雅娘那边，你多多留意。”天尊说罢便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阿雅娘亲夜里服了药，早上就能下地了，向亭晚做了早饭给她送去。
　　阿雅娘亲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吃过早饭便开始洒扫茅草屋的卫生，将衣物被褥统统清洗干净。
　　村子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昨日被巫医宣告死亡的人今日竟好端端的在家洗衣服，纷纷前来围观。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我女儿治好的，我女儿被天神眷顾，天神赐她神力，她自然能将我医好。”阿雅娘亲对村民们说。
　　向亭晚在心里悄悄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你女儿日后做神女，定然有你一份功劳。
　　阿雅娘亲洗干净衣服，白日出去挖野菜，挖许许多多野菜，一部分留下另一部分换了一些米面。
　　“大娘，您囤这么多粮食做什么。”向亭晚看着满满的米缸每日却只是一点野菜的阿雅娘不解地问。
　　“我快死了，吃那么多饭作甚，留着吧，让阿雅多吃几顿，以后我不能陪她了。”阿雅娘说着抬手擦掉眼角一滴浑浊的泪，又将自己的棉衣拆了，给阿雅缝制了一件件厚实的棉衣。
　　看着灯下飞针走线的阿雅娘亲，向亭晚不仅想起沙漠里那个美艳的女人。
　　“大娘，我想我娘了。”向亭晚突然说道，“我娘死前也是在灯下没日没夜的画图，那时候正在打仗，我娘知道敌方的战略部署，所以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在画图，却没有给我做一件衣服。”
　　“那你娘肯定带着遗憾走的，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娘是你们国家的英雄。”阿雅娘亲说道。
　　“她...待我很好。”
　　阿雅去了整整七日，阿雅娘亲的行动也一天比一天缓慢，脸色一天天苍白下来，最终只能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缝手里的衣服。
　　不过做了半个时辰的活，阿雅娘亲便浑身冷汗的停下喘息。
　　看着眉眼间全是痛苦的人，向亭晚于心不忍：“你别做了，再坚持一下，阿雅快回来了。”
　　“我不能这么死，我告诉全村的人阿雅治好了我，我不能就这么死，不能让村里的人怀疑阿雅，阿雅需要别人的敬畏，否则，她一个小姑娘日后怎么活啊。”药力消失，蛇毒与药力反噬的痛苦让她难以呼吸。
　　“亭晚，你帮我煮一碗白粥好吗？”阿雅娘亲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亭晚点了点头点起灶台开始煮粥，米香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起来，向亭晚将白粥端给阿雅娘亲，阿雅娘亲喝了一小碗粥，便让向亭晚帮忙将院里晒着的衣服收起，天气有些阴沉，看上去像是要下雪。
　　向亭晚依言去了院里，刚收起衣服天上便飘起了大雪，向亭晚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她们母女还能再见最后一面吗？
　　“娘亲，我回来了！”破旧的小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闯了进来。
　　“你回来了？”向亭晚眼睛亮了亮。
　　来人正是阿雅，她脸上露着病态般的绯红，但神情确实激动不已，“我抓到蛇了，解毒的方子我也有了眉目，我娘呢。”阿雅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去。
　　向亭晚跟在她身后，随她进了房门。
　　随着一声闷响，阿雅的药篓掉在地上，草药洒了一地，阿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只见一把生锈的剪刀刺在阿雅娘的胸口，而她像是怕弄脏床褥一般，穿着破旧的单衣躺在房间中央，而床榻上，被褥折叠整齐，阿雅娘亲给阿雅新做的棉衣还有一只袖子没有完成。
　　她撑不住了，否则，她不会剩下这只袖子，带着遗憾自杀。
　　阿雅跪在母亲尸体旁哭的肝肠寸断。
　　天尊推门进来，看向虚空，与房中漂浮的鬼魂对上了眼。
　　“不要伤害阿雅。”阿雅娘亲见天尊看得见她，将他当成妖物，挥舞着利爪朝天尊抓去，天尊微微闪身避开鬼魂的攻击。
　　“节哀。”天尊拍了拍阿雅的肩。
　　天尊将阿雅娘的尸体搬到塌上，拎了一把斧头上山去了。
　　阿雅看着床上新作的棉衣，想给娘亲换一身新的衣服方才发现，她已经将自己所有衣服全都拆了给自己做了新的。
　　“娘...”阿雅抱着衣服扑进娘亲的怀里。
　　阿雅娘亲的鬼魂在身后虚抱着阿雅。
　　阿雅抱着那已经冷掉的尸体，捏了捏她的手臂，发现不过几日，娘亲竟瘦了这么多，阿雅奔去灶台看着满满冒尖的米缸和满筐的野菜，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阿雅...”向亭晚追出来搀扶着她的肩膀。
　　“我娘知道自己要死了，把她的衣服拆了，给我做了衣服，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舍得吃饭，将米都留给了我。”阿雅哭着说，“她死前都没有吃一口饱饭，娘...”
　　“你别难过，大娘吃过饭了，中午我给她煮了一碗白米粥，大娘喝了一大碗。”向亭晚说道。
　　阿雅回到房间看着床头放着盛粥的碗悲痛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阿雅的娘哪里是想喝喝那碗白粥，不过是想给女儿一个安心罢了。
　　院里传来伐木声，原是天尊去山上砍了一棵树回来，阿雅家里饭都吃不起自然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买棺椁，所以天尊亲手为邻居打造一副。
　　向亭晚站在窗户旁看着低头伐木的天尊，心里有些酸酸的，人人都说天尊冷面，其实这人心里暖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