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奈何》斝不斝

2、冤家路窄

　　盛夏的清晨，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素色的被单上投下一抹金黄。晨光映照下，是一张白皙的面庞，微红的脸颊上似有淡淡的泪痕。

　　沈芝睁开眼，看了看时间——6点20分。“今天值休，可以多睡会儿。”心里这样想着，她又翻了个身，滚到另一半床边，把被躺热了的半边床晾凉。

　　迷迷糊糊之间，家里电话铃声响起了。显然，有人在楼上把电话接起来了，因为沈芝听到了妈妈大声的说话音。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些老一辈的人，说话都要接近于喊。

　　不一会儿，妈妈“咚咚咚”地从二楼跑下来，“砰砰砰”地用力拍着沈芝的房间门。

　　“芝芝啊，你醒了吗？快起床！芝芝。”

　　这么敲门，人能不醒嘛！沈芝从床上翻坐起来，心里想着：“莫不是胖超那个家伙又惹事了吧？”

　　说实话，沈超的胆囊切除手术还是做得很成功的，恢复得也很好，现在本来可以不需要人陪床的，但是他胆小，父母也担心还会有其他突发状况，硬是让爸爸每天晚上在病房里租个折叠床陪着他睡。他术后血红蛋白偏低，医生给开了健脾生血的中成药，那家伙嫌中成药有一股怪味，就是不肯喝，妈妈自个儿上网查了查，觉得吃猪肝也能补血啊，就每天把猪肝切碎了掺在稀饭里给他吃，猪肝这么一吃，本来就超标的尿酸又上去了，痛风接着发作。这一天天地净折腾人。

　　沈芝走到门边，一拉门把手，给妈妈开了门，道：“怎么了？”

　　妈妈本来一脸焦急，见了沈芝，面上掠过一丝惊讶之情，疑惑道：“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沈芝望了一眼门后的穿衣镜，只见自己的两只眼睛竟是红红的肿起来了，心下一慌，但面上却淡定地回道：“哦，这个啊，昨天上班，在实验室被含氯消毒剂给熏的，刺激性太强，眼睛都肿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眼睛。

　　“……哦？是吗？”

　　“当然啦。嗯？什么事？是胖超又怎么了吗？”沈芝赶紧岔开话题，不想妈妈在她红肿的眼睛上纠结。

　　妈妈也马上言归正传，道：“哦。超超吗？不是，他能有什么事呀！是你高芸姐姐。她昨天晚上和女朋友去外面吃饭，和隔壁桌的人起了冲突，直接拿啤酒瓶砸了别人的头……“

　　“等等。什么？高芸姐姐？女朋友？啤酒瓶爆头？“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沈芝没反应过来。

　　“对呀。你不知道吗？你高芸姐姐都二十五六岁了，一直没有男朋友，后来直接带回家一个女朋友，可把你高叔叔、高阿姨吓坏了，虽然她从小就有点男孩子气，大家也没想到她取向有问题啊。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问题是：她昨天半夜拿啤酒瓶砸了别人的头，后来有人报了警，人呢，送到你们医院急诊科去治了，不知道昨晚医生是认定伤成啥样，现在想让你帮忙去问问，能不能写轻些，要不然，你高芸姐姐要被拘留的。“妈妈一口气说完。沈芝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

　　“这个恐怕不行的，接诊医生肯定是要如实填写的，不能也不允许作假，况且，昨天晚上的病例很可能已经归档，不能改了。“沈芝正色道。

　　“是的。我也是这么和你高阿姨说的，但是她还是让我来问问你。”妈妈回道，在这种问题上，她还是拎得清的，对于这点，沈芝比较欣慰。“不过……”妈妈接着说道，面上略带迟疑。

　　“什么？”沈芝道。

　　“不过……你高阿姨说，昨天急诊科接诊的医生，看着像是小陆……”

　　小陆？陆俊飞。沈芝心里咯噔一下。

　　“你就去问问小陆昨天的情况，好让你高叔叔、高阿姨心里有数。他们现在都要担心坏了。”

　　沈芝本来想要拒绝，无奈，只能点点头。

　　医院急诊大楼，急诊科。沈芝架着副眼镜，戴着口罩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周围病人、家属、护士来来往往。她的目光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并没有。

　　三个多月前，陆俊飞在急诊科轮转，这个沈芝是知道的，原以为他现在早就轮转到别的科室了，没想到昨晚竟然还在急诊科值班。这个时间点，按理说应该还没交班才对，可是为何不见人影呢。沈芝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正要拨电话，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合适。

　　沈芝走到分诊台边，只见里边坐着两个小护士：一个扯着嗓子帮一位老大爷指路，恨不能把口罩摘下来说话；而另一个则埋着头，似乎在打瞌睡。沈芝踌躇了一阵，伸手轻轻敲了敲分诊台的桌子。打瞌睡的小护士立马抬起头，看了看沈芝，站起来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呢”

　　沈芝笑了笑，说道：“嗯，我想问一下，陆俊飞医生在吗？”

　　“陆医生？陆医生刚才还在呢。”说着，那小护士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咦，哪里去了？”

　　“陆医生现在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旁边那位刚才还在指路的护士转过身来说道。一副又大又圆的粉色眼镜架在口罩上方，占了大半个脸的面积。

　　“……呃，嗯，我是病人家属，找他咨询些事。”沈芝随口胡诌道。

　　“他现在在肝胆外科。你要是着急，就去那边找他好啦。住院部，七楼。”大眼镜护士说道。

　　沈芝一愣，心想：“怎么回肝胆外科了。”一面和这两位小护士道谢完，正准备离开。

　　只听那位打瞌睡护士问道：“你们家陆医生回自己科室做什么？”沈芝乍一听，以为她在问自己，回过头去看她，不想，她却是在和那位大眼镜护士说话，不觉心下一沉。

　　“他在咱们科室轮转结束了呗，昨天最后一天，今天自然要回肝胆外科去报道啦。”大眼镜护士道。

　　“哎呀，那你不就不能天天见到他啦。会想他的吧。”打瞌睡护士说着，伸手戳了戳对方。

　　“谁说的。不一起上班就见不着了吗？我们下班了天天都能见。哼。”大眼镜护士得意地一甩头，继续道，“不过，我听说他之前那个的弟弟在肝胆外科住院，可别碰上才好。”

　　“前女友？嗐！那有什么，他前女友年纪不是比他大吗？听说脾气坏的很，她怎么能和你比。”

　　沈芝一阵无语。嫌恶地瞥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心想：这陆俊飞的品味怎么沦落至此。

　　沈芝一口气爬到七楼。不巧，正遇到妈妈提着饭盒从电梯出来。“怎么？问好了吗？病例上写得严重不严重？”妈妈一见沈芝，开口就问。

　　“……”
　　沈芝杵在原地，正思索着如何回答。这时旁边走过一个高瘦的年轻医生，脸上戴着一副深蓝色的外科口罩，系带在脑袋上方打了两个蝴蝶结，松松垮垮的白大褂上只系了中间两个纽扣，衣领上挂着工作牌，上面写着：“肝胆外科陆俊飞医师”。

　　显然，他也看到了沈芝，两人皆是一愣。

　　沈妈妈却高兴地冲陆俊飞挥挥手，道：“你好啊，小陆，芝芝还说你出去轮转了，今天有空回科室啊？”

　　沈芝扶额，脸上表情真是不能再尴尬了。旁边陆俊飞也是一脸懵。

　　沈妈妈接着说道：“对了，芝芝和你说了吧，昨天晚上在急诊科……”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那个被啤酒瓶砸了头的人没啥大碍吧？”

　　“……”

　　“……”

　　沈芝赶紧走过去，一把拉住妈妈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回头对陆俊飞道：“等等，我找你有事。”

　　这下换沈妈妈不明所以了，“怎么，你还没问啊？”

　　“嗯，才刚碰到，你先去看胖超吧，他还等着吃早饭呢。”沈芝说着，把妈妈往病房推。

　　“哦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沈妈妈举举饭盒，这才快步往病房走去。

　　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这边，陆俊飞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沈芝，慢慢才说道：“你……没有和家里人说啊？”
　　“说什么啊？说我被甩了吗？”沈芝气道。

　　“不是你让我滚的嘛。”陆俊飞道，眼睛看向前方，口罩覆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很速度啊，这么快就又新女朋友了嘛。”沈芝幽幽说着。

　　“……”

　　陆俊飞一怔，半晌回道，“不用你管！”气冲冲转身准备离开。

　　沈芝这才想起有正事还没办。赶紧叫住他：“等等，我有事问你。”

　　陆俊飞回头，说道：“你是说昨天晚上在酒吧打架的两人吗？一个挺爷们的女的，直接拿啤酒瓶砸了一个男人的头？是这事吗？”

　　沈芝讶异地看着他，点点头。

　　陆俊飞接着道：“那男的就头上破了皮，缝了几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芝松了口气，对陆俊飞说道：“那就好。谢谢你啦哈。”

　　这边陆俊飞转头正要往走廊走去，足下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回过身对沈芝：“不过，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净认识这些人呢，不就是小混混吗？”

　　“……”

　　沈芝一阵无语，气道：“说什么呢！那男的关我什么事！打人的那个是我认识的一个姐姐，我关心一下她怎么了!”

　　“……啊……”，陆俊飞一顿，大声道，“你怎么还能认识性取向有问题的姐姐，我就说你的朋友圈该净化一下了！”

　　他这一嚷，周围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