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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异境 ...

  •   “江凡...”

      谁?

      “江凡,江凡...”

      谁啊?

      “江.....江凡.....”

      谁在叫我?

      意识到被呼唤的人是自己,沉睡中的女人猛然睁开眼。

      湿腻的冷汗湿透了T恤的后背,有着明显书卷气的清秀面庞透露出一股没来由的惧意和后怕。江凡顾不上跳得疯快的心脏,疲惫摸了把脸,像下意识抹去最后一点令人头皮发麻的惧意。

      好像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然而江凡如何回想,也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梦了什么。

      短短十数秒,她已然将刚才的梦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心有余悸的恐惧感外,这个梦彻底从记忆中消失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大概是海马体还是什么海绵体清醒得晚吧,江凡以前专门查找过相关知识,不以为意。

      鬼压床,都什么年代了……

      躺在有一定岁月的单人床上,等到心脏跳动声恢复正常,感受着濡湿的后背,江凡苦笑一声,四肢乏力感依然残留些许。不过这很好,四肢传来的踏实感,让她真切体会到自身已经脱离了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噩梦。

      做梦有时特别消耗体力和精力,有时甚至威胁心理和精神健康。

      江凡体会很深,她幼时曾经因为一个反复的噩梦饱受困扰。

      虽然梦的细节随着时间模糊,却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梦的开端,总是年幼的自己站在二楼的转角处,徘徊不已。她想要走下老房子的楼梯,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迈开步伐。那种大脑无法掌控四肢的无力感让成年人都会心生崩溃,更遑论老旧的楼梯口是只必须尽快逃脱的可怖牢笼。

      底楼楼梯左边的厨房发出幽暗的灯光,不知谁在里面炒菜,传出了应该很香的气味;右手昏暗的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在嘲笑自己的无力挣扎,随时都有恐怖的存在要夺取自己的性命;有时候客厅里灯火通明,好像有不认识的亲戚在沙发上谈笑,却更将恐怖气氛推向高潮。

      环境都差不多,结局也相差无几的惨烈。

      要么梦里的小江凡手忙脚乱滚下楼梯,要么时间不够,从客厅窜出不同种类的惊吓;要么厨房里疑似父母的人缓缓转过身……

      在一段时间内重复做一样的噩梦,年纪几岁的小女孩几近崩溃,每次醒过来都要大哭大叫。

      比起为了女儿去拜神拜佛的江凡妈妈,江凡爸爸或许更具备一般心理学常识,他哄着江凡折千纸鹤,说折了以后就可以在梦里被千纸鹤救走,守着小小江凡抽噎着通红的鼻子,一点一点折出歪歪扭扭的星星和纸鹤。

      好在噩梦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摆脱了梦魇。

      现在想想这种极度缺乏科学依据的话,也就哄哄小孩子了,那个存着纸艺的玻璃罐后来也不知道被遗忘到了哪个角落,搬家时也没找着,大概是大扫除的时候扔掉了吧。

      想着想着,江凡嘴角隐约的弧度凝住了,接着缓缓降了下去。

      时钟滴答行走,江凡伸向右边摸索半晌,发现本该有台灯按钮的地方变成了冰凉质感的玻璃杯,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已经请了假,回到许久未见的老家。

      “哈……”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气。

      视野一片黑暗,黑夜总是安静未知,不少人为此感到恐惧。

      江凡也是如此。

      要是在出租屋里,江凡睡觉前总会点开温馨的小夜灯,然而江凡妈妈不喜浪费,向来不同意女儿在家睡个觉也要开灯的糜烂资本主义行为。

      江凡磨蹭半天,终于蹭到了掉到枕边的无上至宝。

      “怎么缩到枕头边上了。”

      她记得睡觉前把手机摆放在了床头柜上,另一端连接着充电线。

      疑惑难以战胜困意,来不及多想,江凡给手机解了锁。

      屏幕很快亮起了灯光,首屏的数字格外醒目。

      一点过六分。

      这个时间醒过来倒也不算奇怪,单身年轻人住外面的时候,打个游戏刷个视频就是一两点睡觉,时常让父母们担忧不已又唠叨不止。

      怪不得醒这么早,生物钟适应不了啊。

      在家待习惯了,过段时间回去生物钟又要跟着转,好麻……麻烦……

      嘶——

      头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浪潮般涌出。

      脖颈连接后脑勺地方传来一阵阵酸痛感,江凡倒吸一口冷气。

      该不会落枕了吧?江凡皱了皱眉,有些担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她现在的年纪,已经做不到像二十出头那样天天熬夜第二天满血复活了,每天不是腰酸背痛,就是肩骨僵硬。上回去正骨,正骨师直言她的肩膀就是一块石头。

      慢吞吞掀开薄被,转季的清冷大摇大摆凑了上来,江凡顿时打了个激灵,彻底摆脱了半梦半醒状态。

      顺道打了个喷嚏。

      “嚏——!”

      “冷……”嘟囔着踩上拖鞋,借助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往外走,走了老长一段长廊,经过被改成置物间的几间衣帽室,才摸索到客厅。

      这就是江凡的家。

      将近两百平米的江景房,空旷到容易迷路,以尚城现在的房价来看,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过江凡不是下凡体验生活的隐形富二代,她的工资刚过尚城平均线,她的母亲早已退休,家里也没做过大富大贵的生意。

      房子是江凡爸爸买的,落户在江凡头上,老房子拆迁后,安置房租了出去,江凡妈妈带着她住了进来。

      然而谁都不曾设想江凡爸爸有这样的能耐,包括江凡母女俩。

      江凡爸爸只是一个恐怖小说家,虽然有一两部出名作品,但稿费完全不足以买下这样的高段位公寓,搬过来后江凡母女俩更加清晰认识到住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光是两部私人电梯就已经是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临时清洁工都有电梯,让江凡刷新了眼界),以至于江凡一度认为这笔购房钱来路不正。

      直到心惊胆战几年,没有等到凶神恶煞的催债人和监察机构,江凡才终于确认生活确实风平浪静。

      这更让她好奇老头子哪来的钱,然而现在……可能只有老头子自己清楚了。

      夜深人静的凌晨,清亮的月光朦胧洒在落地窗前,靠近客厅的主卧没有关门,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江凡妈妈的睡眠质量极高,作息不知道比当代年轻人健康多少倍:每日准时十一点睡觉,第二天六点半起床去公园溜达,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像模像样打一套太极拳;对女儿近乎自虐般的生物钟,她也靠着雷霆手段进行强制纠正。

      可惜效果甚微。

      江凡探头探脑,确认老太太睡得挺香的,轻轻合上了房门。

      客厅很快响起了轻微的倒水声。

      适应了黑夜,趁着月色,江凡眼前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她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的余晖顾及到的地方,和幽静的长廊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

      她喝着水,目光落在空旷客厅的摆件上。

      目光所及都是一些熟悉的老件,处处都是粗糙的破损痕迹,透着和高档小区格格不入的氛围。江凡妈妈当初一声不吭把这些旧家具搬过来的时候,身为女儿的江凡无疑是默许的。

      靠近落地窗的有一张老旧书桌,桌面干干净净。

      江凡清楚,以前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和凌乱纸张,墨水瓶盖很多时候都忘在一旁,江凡爸爸就伏在书桌上,用笔杆子养活一大家人的生活。

      视线一点点深邃,江凡沉默不语,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界限。

      “爸爸,这是什么?”

      回应奶声奶气问题的是一个坚实的怀抱,男人笑着把女儿抱在膝盖上,让她看得更清楚。

      “…………”

      他面容模糊,嘴上下闭合,似乎对着唯一的女儿说了……

      ……

      后脑勺的疼痛一点点拉回了飘散的思绪。

      江凡不得不考虑先去网上挂个号。

      “总不能是脑溢血吧。”想起过两天上班要面对的工作量,头痛似乎愈加剧烈,江凡翻出布洛芬,就着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然而情况没有好转,过了半天,疼痛不仅未能舒缓下来,反而有了新的变化。

      绵绵不绝的疼痛最初犹如潮水,冲刷着干涸大脑的皮层,逐渐蔓延进头骨深处,这时潮水凝成尖冰,毫无怜悯地刺进了大脑核心最敏感的疼痛处。

      痛感在某一时间猛然加剧,疼得江凡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怎么回事?”

      撑住太阳穴,杯子里清水剧烈晃动,江凡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不好,察觉到不是普通的疼痛。但似乎晚了一步,她瞬间眼前一黑,看不清屏幕上的挂号界面,只模糊听到了地板和手机发出的碰撞声。

      疼痛就像钻头,旋转在脑海最深处,搅动起狂乱肆意的飓风。

      怎么会这么痛!

      脑溢血?脑血管爆裂?

      江凡顾不得考虑两者是否对等,疼痛就已经将发散的思绪拉回现实,大概又过去了两分钟,她感到头重脚轻,仿佛踩在云上,有种不真实的失重感。与此相对的,是仿佛从血海深处要将她溺毙其中的窒息感。

      当疼痛集中在一点,即将突破临界点以至于思维无比清晰的时候,江凡禁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猛然模糊了一瞬,隐约间最近的书桌浮现出幽暗的墨迹,墨迹在幻觉中凹凸出一张面孔——似乎有张人脸想要从桌面里面挣脱而出。

      “什……么——唔!!”

      江凡内心咯噔一声,本能倒退,然而晃悠的视线却违反理智地死死黏在桌上。

      那是什么?

      幻觉、疼到出现幻觉了吗?

      该死的好奇心!像磁铁粘附铁块,桌上正在进行时的场景死死抓牢了江凡的目光,她的瞳孔映出桌上的东西。

      墨痕越发清晰浓厚,喷涌的浓墨似乎勾勒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面相。

      墨水铸就的人脸!

      江凡一动不动呆愣在原地,原本因为疼痛煞白的脸变得铁青,她愕然发现、正如幼时梦境中上演的景象那样,不知何时,她失去了身体控制权!

      跑!

      跑啊

      江凡使劲在呼喊,当她察觉到这样挣扎毫无用处时,笼上心头的只剩下茫然!

      与此同时,墨影已经升至半个人的高度,凭借着桌子本来的高度,轻轻凑到动也不动的江凡身前,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张浓墨铸就的脸距离江凡僵硬的面容不足一尺!

      在这个瞬间,它好像确认了猎物的状态,墨色流转间,从痛苦演变为咧嘴大笑,嘴角向而后蔓延。

      “它在嘲笑……嘲笑谁……我吗……”

      江凡瞪大眼,思绪混沌。

      脸颊湿润一片。

      强烈的头晕感让她晕头转向,就像从山坡最顶端翻滚朝下,晕到头痛得近乎撕裂。

      黑影无声尖啸,豁然爆发向四面八方。

      很快江凡的瞳孔中一无所有,微不可见的幽蓝漩涡悄然占据了眼瞳部分,散发出神秘意味。

      与此同时,好像有另一个江凡意识脱离了躯体,飘在半空,以第三者的视角冷眼旁观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俯瞰着下方双眼呆滞的本人。

      以至于江凡脑海里同时浮现两个不同角度观摩的同样场景。

      不要看。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不要参与进来!”

      甚至有严厉的熟悉的警告声。

      江凡怀疑自己没有从梦里醒过来,她尝试挪动脚步,尝试闭上眼睛,但绝望发现身体的掌控权依旧不属于自己。

      现在慌乱也无济于事了。

      压抑的空气粘稠地挤压下来,无数不携带任何记忆的情感涌向江凡。

      江凡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灵魂在尖叫是怎样痛苦的折磨。

      炙热又冰冷的情绪,浓厚又漠然的感情交织呈现,在她的五脏肺腑和脑海最深处内猛烈灼烧,她的情绪受到了强烈的感染,江凡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偏偏表情流露出不沾染任何悲伤的愉悦,因为受到外界影响,她的情感也癫狂不正常了。

      这回要爆炸的似乎不仅仅是大脑,她的五感,五官都剧烈动摇,扭曲的反向拉扯近乎异常,江凡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暴毙。

      她意识清晰,精神却涣散到极致。

      脑海的空档像自我保护机制,作为代价江凡成为了情绪的容器。

      一群墨水小人出现了。

      它们手牵着手……跳着舞……接着更多的小人,阳光迎着落地窗照射进来,灿烂的阳光……黑色的小人飞在江凡身边……它们笑着,哭着,生气着,惊恐着……明明都是相同的墨色,却感知到了强烈的七情六欲,更深不可测的情绪深海将江凡淹没。

      江凡恍若溺水之人,只能眼睁睁望着光线越来越远,在即将沉入深深深海最沉深处时,一个小黑人突然脱离了队伍,朝自己飞过来。

      “已经……无所谓了……”

      不受控制地扭曲地傻笑,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小人滑稽地、不顾一切地越来越近,抵达江凡身前时,它融化了一半。

      它似乎很担心江凡的状态,它的情绪是焦急,就连彻底融化时也散发着急切感,那一刹那间,江凡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喀嚓声,像锁得到了开孔的钥匙,轻轻转动了一下。

      咔嚓。

      江凡突然能动了,她就像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本能地一鼓作气闭上眼。

      她来不及思考荒诞发展中蕴含的逻辑。

      随即沉重的梦境将一切吞没。

      不多时,凝重无垠的黑再度轰然收缩,沉落进书桌深处的黑洞。

      房间重归于平静。

      清冷月华点点洒落,衬出落地窗后安详的城市美景,高耸的跨江大桥似乎远远传来车鸣汽笛声,空旷的客厅已然空无一人。

      ……

      过了很久,江凡尝试睁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熟悉的客厅,不再有落地钟的滴答声,没有光也没有暗,而是一抹沉寂的灰。江凡从中品出一点疯狂的沉寂,她缓缓抬起身,发现自己像从前校园那样,不知何时伏臂睡了过去。

      她正对一扇窗户,没有窗帘,只是普通的田字窗,虽然玻璃粘了灰,却不妨碍将窗外景色收入视野。

      灰暗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就像幼童用最粗劣单纯的色彩涂抹的灰色,这样天空的下方,有一坛不够精致的花园草地,其中树立着几座墓碑,因为花坛的坡度,墓碑的身姿也整体倾斜,以江凡的近视,难以看清上面模糊的文字。

      两条粗石小径围绕着花坛倾斜向下,连接一条向外的石板路,石板路穿过干涸的喷泉建筑和葱郁的大树向外延伸,院门外充斥着神秘的雾气,雾气组成了院落外的全部风光。

      手臂下方传来踏实的触感。

      江凡低头,看见了熟悉的木板纹路,木桌边角还有自己幼时拿水彩笔污染的色块。书桌上只简单放着一本书、一支笔、一瓶墨水瓶。

      书是牛皮外壳的笔记本,江凡视线移到笔上,钢笔是国产钢笔中最受欢迎的一款,便宜不贵又好用,是江凡爸爸最喜欢用的笔。梯形墨水瓶则毫无标签,瓶身细腻,没有花纹,里面的墨水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光,没有反射出半点微光。

      江凡在看清桌子本身的模样后愣住了。

      这无疑是自家的书桌,或者,至少是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异地空间平然无故多出熟悉的物件,莫名显得怪异,无论何种猜测都不是好事,江凡忍住惶恐不安,一点点打量房屋内部环境。

      这是没有隔间的屋子,称不上杂乱,尽管没有江帆家的客厅大,住一个人也是游刃有余。书桌斜后方是一张没有特点的单人床,青色被褥和白枕头,被套上落了一层灰,床紧挨墙壁,有枕头的一方卡在承重柱和墙壁之间的角落,另一端抵着张抽屉木柜。

      承重柱另一侧紧挨着一处壁炉,在壁炉旁边,地板上放着一只巨大木箱,木箱有半个人的高度,紧挨着一人高的杂物柜。

      杂物柜旁边就是直通一条石径的大门,门扉很有古风的味道,两盏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洒落下深红光辉,在这诡谲的空间内,这样的暗红让人心悸。

      江凡下意识避开了这个出口,将视线拉到另一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异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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