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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文士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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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时,姜珩与石韬一众文士在客栈外上了备好的马车,马夫扬鞭策马,车轮滚滚,扬尘而去。
姜珩一个人坐在马车内,撩开车幕,朝着一边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与他并驾而驱,前后还有□□辆,都是从荆州各地前来的文士。
荆州的确安宁,是一个祥和之地。刘表虽然好谋多疑而无决,但他坐拥荆州,治理之时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使得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同时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
街道上整洁有序,百姓神情放松,目光有神,衣着打扮较为得体,刘表的治理能力可见一斑。
不比其他州的动乱,荆州已算作是一个养乐天堂
他并非不知道刘表宴请荆州名士的真正目的,但也不去为此而浪费心神。
合上眸子,耳边的车马轰鸣清晰了不少,听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心烦意乱。脑中浮现出来的是远在冀州的事情,此时七月袁绍逐韩馥,自领冀州牧。文若此刻还在袁绍手下,若是猜的不错,此时他已经心生了想要离开袁绍的心。
只不过时机未到。
他明白荀彧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对方是一颗时时发亮发光的明珠,纵然蒙上灰尘,也掩盖不了他的耀眼,而文若此时却还没有想着要在袁绍帐下发光发亮。他在找寻自己的明主。
颍川四友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聚。姜珩睁开眸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州牧府到了,请各位先生下车随我进去。”
姜珩撩开帷帐,不需要人搀扶便轻身下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眼前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府邸,那狮纹铁环的朱门大敞着,上方对应着一块巨大辉煌的匾额——“州牧府”。
“珩弟,我们一起进去吧!”
石韬比他慢下来,自然看见他站在马车边上,正看着那块匾额。姜珩轻应了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进入州牧府,那些侍从引他们进入花苑之中歇息,只因州牧还在准备,大厅内已经布置完毕,只等一会儿请他们这些文士进入大厅。
这花苑莺莺燕燕极多,花红柳绿不少,木栏之内围着娇花,争芳斗艳。
远处青潭如镜,远看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皆环抱潭沿。潭中翠荷摇曳,可见鱼百许,皆若空游无所依,昂头摆尾,似乎在与游人相乐。这“游人”便是他们这些文士。
石韬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石亭。那高大石亭顶上铺盖着琉璃似的青瓦,碧绿色的檐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四翘角,庭中进去处挂着一块牌匾“风雅亭”。
姜珩勾了勾唇角,笑得秀气,“刘表倒是清闲。荆州外不知是如何一番景象。”
待他们观赏完苑子,有侍从进来,朗声请他们随自己进入大厅入会。
十几个文士一起进入,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面带微笑。
厅中大气辉煌,精致大气的花瓶摆在角落里,左右几个丫鬟垂首站在一旁静候着。
磨光的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厅堂上首一把紫檀木雕花大椅,一个续着短须的中年人静坐在上,此人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目光炯炯,颇有威严。
他前面一长石案几。厅堂右侧还有一个金丝楠木,略数足有八扇面的屏风。厅堂下首两边摆了八台长案。
姜珩入座,只见长案后已经跪坐满了,都是来自荆州的名士。
“本州牧闻我州诸位贤士之名,心生仰慕,故在府中设宴集会,请诸位前来共赏风雅,宣名为文士会。望诸位贤士莫要拘谨,好叫本州牧知道我荆州贤士八斗才华。”
“听说刘表对手下人的主张和意见不甚满意,之所以宴请荆州名士,是其夫人蔡氏出的主意。叫他趁此机会寻些名士,说不定能解决困惑。”
蔡氏?
姜珩与石韬对视一眼,皆见其眼中笑意。
“如今正是季夏,苑中景色宜人,可作诗赋文章一首。”
刘表唤左右拿来笔墨与竹简,叫人发放下去。姜珩短暂地蹙着眉,若是为了寻找名士收为己用,这样的形式也着实麻烦。
不一会,姜珩看着眼前的竹简,回想起苑中情景,抬手提笔,挥墨书写起来。
“季夏从游,步履渐缓,忽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中渐喜。白石环合,观青潭如镜,水尤清冽,泽芝并蒂,披拂摇曳。潭中百鱼探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移目丛中,莺莺燕燕,融融洽洽。花红柳绿,芳华自赏,谁与争妍?
静坐于亭,见其上题刻风雅。纵观苑中,碧叶欲静而风不止,乱花迷人眼,风雅欲赏却已无人。待到秋来一何萧?草木摇落百色衰。”
愣笔半晌,在前面将题目补好,加了上《风雅苑记》。
待他长松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长案上的文章。
将东西收了上去,石韬询问他写得如何,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声不知便无后文。
在颍川,先生虽然有意训练他的诗赋水平,但是没有太大的起色。在先生口中,常听见他所说语句便是“中上水平,有甚骄傲。”
姜珩只觉得在这乱世,空有作诗词歌赋的能力绝对不行,但却一直在这一方面没有建树。
一众文士坐在下首,见刘表翻过将近十多篇诗赋,姜珩身处此境,竟想起了小时候读书时,心惊胆战等待老师批改自己的作业的情景。
刘表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这些作品里面取出两篇,放在一边。
姜珩不知情况如何,但放宽了心思,也没有太大好强竞争的意思。他耸了耸肩,低声道:“珩忽然想起了求学之时先生批改课业的情景。”声音极小,只有他和石韬听到。
石韬点头,“韬也如此。”
只听上首刘表道:“诸位也知,如今我汉朝为奸臣所乱,先有何进这等外戚阻碍王权,再有十常侍乱政,天灾人祸一并卷侵我大汉。黄巾祸乱未消又有董卓,手段残暴,废少帝而立新帝,夺政专权。”
“我等汉臣属实无奈,然朝廷之祸殃及地方,荆州虽时下安宁,但也是处于征伐之地,此时趁着文会,各位有何应对之策。”
姜珩坐看众文士开始提议争辩,他一个人跪坐在案前,垂眸不语。
有人说起义反对,也有人说从垦田开荒开始,只是甚少有人让刘表听到满意的答案,而这满意的答案,却并非完美。
一个时辰之后,议论完毕,坐在上首的刘表表情不变,但也隐隐有失望之意。
临近午时,宴席开始。古人大多时候一天有两顿饭,平民百姓大多实行“两餐制”,而皇宫贵族或富贵人家即有足够的条件,可实行多餐制。
他们用完膳之后便可乘着马车离开。
刘表半路离席,留下侍从招待在座的诸位文士。由于想要快些离开,姜珩吃了一个七分饱就起身离开。
但是不等他离开,只是刚走出大厅,便见一侍从传唤,说州牧在等候他前去。
姜珩被引入一个偏僻的庭院,刘表身着一身便服,立于其中。见他前来,挥退左右,上前几步。姜珩按照礼仪行了一礼,恭声道了一句见过州牧。
刘表道:“方才观姜先生之文章,文辞优美动人,书法艺术登峰造顶,心中沁然,闻篇末几句,包涵了人生道理,惊觉先生大才。”
姜珩的名声在荆州也传过,刘表宴请名士,说起来姜珩还是汝南郡守主动推介上来的。
姜珩抬头凝视了刘表几息,见他神色认真,并不像是玩笑之语,于是从善如流道:“拙劣之作,竟能入州牧之眼。珩感激涕零。”
刘表见他如此谦逊,也不再说恭维的话来了。想到他文会上的表现,刘表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叹道:“只是,方才众人争论之时,先生为何却不声不响?”
姜珩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只是因为在下觉得无甚可说。州牧手下有才能者不胜枚举,却不曾叫州牧满意,珩又怎会再说一次,让州牧心烦呢?”
他见刘表面色稍霁,轻声道:“珩身体不适,就不耽搁州牧时间,先行告退了。”
刘表或许是想到了大汉现如今的情况,于是心情沉重,所以也没有留他,挥手允许他离开。
姜珩步履从容,转身离去。走至偏院口,他忽然回头,勾唇一笑,端是光风霁月:“州牧可知,百蛆之树不可再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他慢慢收敛起表情,不管刘表反应,身影迅速隐没在院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