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灵魂》》黄啟坚

5、第 5 章：逃难

　　1975年的夏天，天空像穿了一个大洞似的，接连不断下了一个多月的滂沱大雨，导致江河水位猛涨，很多地方都进入了防汛期。在离村子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平时的水并不深，温柔可亲，明如玻璃清澈见底。人们都爱在这条河里游泳，打鱼捕虾，喂养牲口，河水像一位伟大的母亲以她宽阔的胸襟滋润着这一带的村民。
　　可这一年的河水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连续的暴雨冲刷掉她作为母亲的慈祥的脸孔，她换成了一张阴森恐怖的嘴脸，水流湍急，浊浪翻滚，响声震天。它像一只长时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随时都有冲毁大堤出来祸害村民的危险。为了制服这只凶恶的野兽，村里成年的男子都上了大堤进行抗洪抢险。
　　临出发前，杨刚吩咐道：“大堤有可能随时保不住，你们也要作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先准备好一些雨具、衣服和干粮，听到撤退的锣声就赶紧往山上跑。”
　　“爸爸，你可要小心点。”四个孩子关切地说道。
　　“我会的。”杨刚拉着大儿子的手说道：“勇，你是家中的老大，可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爸，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杨勇坚定地说。
　　“亮，你是男子汉。”杨刚抱抱杨亮说：“遇到事情，要保持镇定，要听妈妈和哥哥姐姐的话。”
　　“爸爸，你放心，我会游泳，我不怕。”杨亮像男子汉挺挺胸膛。全家都笑了起来。
　　杨刚上堤后，刘英和孩子们便在家里忙开了。他们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面粉蒸了包子，又摘了一些玉米煮熟，接着又每个人折叠好几件平常穿的破衣服，打成了几个小包袱，最后还准备好雨伞、雨衣和电筒。这便是他们逃难时唯一的物品了。准备好逃难的物品后，他们便守在家里坐卧不安、提心吊胆地等候着消息。刘英不停地烧香拜佛，祈求老天爷赶快停雨，祈求老天爷保佑丈夫平安。可老天爷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似的，总是不肯停止它的眼泪。雨由清晨下到中午，由中午下到黄昏，由黄昏下到晚上。家家户户都不敢熄灯睡觉，人人都担心逃难的锣声突然响起。
　　天空黑得像盖上了黑色的幕布，雨像箭般拍打着屋顶，偶尔一两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夜空，隆隆的雷声让人心惊胆战。“铛铛铛……”突然一阵阵由远而近的锣声让每个人都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堤快保不住了，大家快跑！”村子里响起了让人吓破胆的喊叫声。
　　刘英慌忙大声地对孩子们说：“快拿起包袱，我们跟着大家往山上跑。要照顾好弟弟，不要走散！”孩子们飞快地拿起包袱，穿上雨衣，打起手电筒，一起飞快地逃出了家门。这时里，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大人的呼叫声、小孩子的哭声、狗的叫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场面比当年鬼子进村还要恐怖。
　　几兄妹手拉着手，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进在泥泞的山道上。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每个人全身都被雨水淋得像落汤鸡似，每个人都像风箱似的气喘吁吁，每个人的腿像灌满了铅似的。杨亮虽然年纪小，可是却非常坚强。他一点也不害怕，死命地紧跟着。当妈妈、哥哥姐姐说要背他的时候，他坚决地拒绝了。终于爬到半山腰了——安全了，母子五个迅速找了棵可以避雨的大树便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这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逃难的人，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十分的狼狈。
　　“妈妈，前面有一条村子，不如我们前去借宿一晚？”杨勇提议道。看着几个湿漉漉，又饿又累的孩子，刘英显得十分的心痛。
　　“好是好，可那条村子里我们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不知人家会不会接收我们。”
　　“试一试吧！也比在这里好！”
　　于是，他们又鼓起勇气，继向前面的村子走去。来到村子里，一些人家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有亲人朋友的逃荒者已经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刘英试着拍了一拍一户还没有亮灯的村民家。灯很快便亮了起来，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大门，把头探了出来。
　　“大嫂，打扰你了，我们是下面村逃难上来的难民，想暂时在你家借住一晚，不知道行不行？”
　　中年妇女望了望门前五个又泥又水的逃难人，心里一下子生出同情之心。她打开大门，热情地招呼道：“有什么不行的呢？快进来！”刘英一听，连忙不停地道谢，并引着孩子走了进去。
　　这户人家的屋子基本上和自己的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青砖红瓦，泥砖间墙，室内陈设简陋，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中年妇女见他们的衣服全湿透了，便从房间里找了一些干衣服出来：“来，先把衣服换了，可千万不要着凉了。”刘英和孩子们连声道谢。趁着他们换衣服的时间，中年妇女也在厨房里忙开了。她先是煮了一些姜汤，厨房里升腾起一阵阵的热气。她把姜汤端到客厅，热情地招呼道：“你们先喝点姜汤，感冒了可不好！我再给你们煮点吃的。”
　　“大嫂，太感谢你了！吃的就不用了，我们有！”刘英打开了干粮袋，拿出了包子和玉米。
　　“那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呢？”说完，便在厨房里煮起饭来。刘英也帮着一边煮饭，一边聊起了家常。原来这位中年大嫂也姓刘，家里也有几个孩子，但都去姥姥家玩了。丈夫姓张，也去山下参加抗洪抢险了。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端上了桌子。孩子们都非常有礼貌地谢过阿姨后，才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已经到了深夜。每个人都困了，本来打算在客厅里休息算了，可刘大嫂已经把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在刘大嫂的再三劝说下，他们母子几个怀着激动的心情睡着了。
　　第二天，天终于晴了，久违的太阳终于出来了。吃完早饭后，村子里终于传来好消息，洪水退了，可以回家了。刘英拿出仅有的几块钱打算感谢刘大嫂的热情招待，可刘大嫂说什么也不肯接。于是，他们怀着感激之情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当今这个物质丰富的社会，一顿饭可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在当时那个人人都是赤贫的年代，每一顿饭都显得弥足珍贵。杨亮虽然很小，但他记住了，记住了在他最需要帮助时，热心人给他的恩惠，这种恩惠将影响他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