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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危险 ...

  •   华瑟大学每年四月下旬有十天春假,薄云笙外祖父的寿辰恰好处于春假期间。
      由于要降落在赫西尔家族的私有机场,薄云笙和叶如莺前往仑波乘坐的是私人飞机。
      航行时长大约十一个小时,受时差影响,上午从云京出发,抵达仑波仍然是白天,据说天气好也许能在机场通向庄园的路上看见金色落日。
      临飞前,乘务人员将行李拿去归置,薄云笙和机长认识,站在驾驶室寒暄,叶如莺看了看舱内布置,随意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白牧宵:学姐,请问你明天有空吗?我和芋头计划去农家乐玩两天一夜,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一起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出来聚会商量】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些时间,叶如莺思考一番礼貌地回复:抱歉,我有其他安排了,你和小愉好好玩。
      白牧宵可能没看手机,过了一分钟才又发来。
      【白牧宵:整个春假都没空吗?】
      【叶如莺:是的】
      回复完,叶如莺又想,别人友好邀请自己,只发两个字看着有些敷衍,至少应该简单说明缘由,于是补充一句:要和家人出远门。
      【白牧宵:最后一天才回来吗?】
      叶如莺回忆薄云笙前两日说过的日程安排,回复了一个日期,最后一天上午的飞机回云京。
      过了片刻,白牧宵没有发来文字或表情包,而是一段语音。
      机舱内只有薄云笙和机长交谈的声音,为免打扰,叶如莺检查了下手机音量,降到三格,将听筒放到耳边。
      但白牧宵似乎原本就说得有些小声。
      “那……等学姐回来再约吧,我、我有话想当面跟学姐说。”
      青年刻意压低的嗓音通过电子线路传播导致了些微不稳和失真,扩大了隐匿不住的犹豫忐忑,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期待。
      叶如莺听明白了每个音节。
      她盯着屏幕半晌,手指悬在拼音按键上方,最终打下一个字。
      【叶如莺:好】
      白牧宵这次秒回了一个笑容小狗表情。
      叶如莺没有再回,视线缓慢地集中向窗外,却渐渐失去焦点,仿佛陷入对某种复杂问题的思虑,一直没有退出聊天界面。
      “——如莺?”
      薄云笙从驾驶室走过来,在叶如莺对面坐下,注意叶如莺抱着手机,秀气的眉头微蹙,以他的角度只能瞥见大约是在和某个人聊天:“怎么了?”
      “没什么,小白和小愉约我假期出去玩,我说有安排了。”前半段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结果添上后半段,没事好像也变得有事了,再陡然对上薄云笙不含深意的眼睛,叶如莺心头无端急速地跳了两下,按灭手机,扯开嘴角笑笑,话至喉咙拐了个弯,“然后就说等我回来再约。”
      薄云笙没有刨根问底,眸中却似划过一片灰,也像睫毛落下的阴影,点点头说:“要起飞了,安全带系好。”
      十多个小时并不难捱。
      落地前叶如莺在休息室睡了一觉,睡醒后乘务员送来热茶和甜品,薄云笙还在抽空用电脑办公。
      舷窗外厚实的云层缝隙间露出日光下亮闪闪的蓝色海洋。
      降落仑波时显示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十四。
      三辆黑色轿车列成一排,每辆车边都站了两名西装革履、体格不凡的黑衣保镖,面容冷肃,不苟言笑。
      领头的是一名银发男人,年纪约莫比薄云笙大一些,斯文的镜框后神色儒雅,迎上来微微躬身,用中文喊:“大少爷。”然后也朝向叶如莺道,“叶小姐。”
      “好久不见。”薄云笙介绍这是他以前在仑波经营家族事务的秘书,现在是外祖父的专职生活管家。
      “老爷、先生还有两位小少爷都在庄园等您,先上车吧。”
      薄云笙带叶如莺上了第二辆车,管家则坐了前面第一辆。
      机场驶向庄园要经过一段中间高两头平的盘山路,山崖陡峭临海,可能因为位置较为偏僻,也可能是人为封路,双向行驶的车道只有他们三辆车匀速行进。
      到半途最高点时,山峰忽然像豁开一个口子,视野开阔全无遮挡,上下风景融为一体,叶如莺坐在后座左侧,正好看见了薄云笙说的落日。
      海平面之上,一轮橘金的圆从低处辉映天空,烧红了云,烧红了海,在翻涌跌宕的浪潮里撒下漫天碎星,晶莹剔透,仿若棱角分明的宝石,太阳徐徐没去,不知品种的鸟类剪影般旋翅而飞,像一群无声狂欢的信徒歌颂夜晚即将降临。
      叶如莺按下一半车窗,眼睛被灿烂的光刺激得氤氲出少许生理泪水,却还是不舍得挪开。
      “薄先生,你看……”
      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似乎想要寻找一份同样雀跃的认可,一扭头,薄云笙侧身以正面望着她,银灰的眼直直接入暖色的异彩,月光石浸成两汪琉璃,像起落的海,也像透明的光,像不落的永昼,和三千夜绚丽的梦。
      “……好美。”
      叶如莺无法止住未完的后半句话。
      “嗯?”薄云笙唇线闭合,由鼻间发出一个上扬的音,仿佛有些意外地怔愣,却马上恍然大悟似的,顿了一秒,仍不错不移地看着叶如莺,轻动下颌,说,“嗯,很美。”
      叶如莺感觉薄云笙笑了。
      她从薄云笙眼中看见余晖,看见自己。
      薄云笙也在她的眼底。
      山色随车行变换,天光忽明忽暗,路遇一个弯道,叶如莺背对车窗,手不自觉抓住把手保持平衡,她喉咙像被不知哪里来的热度蒸干了湿意,有些痒丝丝的,迫使她想吞咽,想说点什么。
      “薄……”
      ——砰!
      车后方一道巨响打断叶如莺,轮胎重重摩擦地面的滑行声呲呲贯耳,薄云笙面色突冷,直接长臂一按将叶如莺揽压在身下:“小心——”
      砰砰!
      又是两声略显闷钝却奇快无比的攻击声!
      ——是枪!
      不是寻常尖利的枪响,也许是消音了,叶如莺捂着耳朵,没来由地确认那就是枪!
      道路蜿蜒上升,司机和保镖怒声咒骂,但终究训练有素,没有惊慌失措,油门轰鸣到顶,车速瞬间飙升至一个可怕的数值,保镖掏抢上膛射向窗外,车窗大开,狂风仿佛裹着火星和硝烟倾盆而入,不由分说灌满整个车厢。
      两方对射,车身富有技巧地左右漂移躲避危险,叶如莺埋头蜷腰,腿伏到座垫上,不适的动作和情绪令她呼吸急促得有些反胃,由于重心不稳,手臂、上身、和小半张脸都只能紧紧挨着薄云笙的胸膛,肌肤之间的衣料宛如无物,男性偏高的体温和灼热的气息像一堵墙将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视觉消失了,听觉占领高地,耳畔杂乱无章地充斥着遥远却凄惨的嚎叫、车辆遭受撞击的震动、数不清的枪、海鸥或大雁的长鸣。
      还有——薄云笙的心跳。
      咚。
      咚咚。
      也有可能是叶如莺自己的,她分不清了,他们像在同一个胸腔里共用同一颗心脏,像原本就生长在一处、原本就无法分割的半与半,像意料之外失而复得的完整。
      她听见薄云笙的声音直接传抵她的灵魂。
      “别怕。”
      “很快就好。”
      捂在叶如莺后颈的手掌那么温暖,圈住她脊背和发丝的臂膀有力可靠,安慰她,保护她,然而叶如莺却从中感到一种刺骨冰寒的狠戾。
      这不是平日的薄云笙——
      她想起前不久薄云笙说过的话。
      这也是“全部”的他的一部分。
      薄云笙不知何时从座位下拿出一把枪,单手举枪扣动扳机熟练得彷如肌肉记忆,即使在如此颠簸紧急的状况下也依然保持极高的命中率。
      “……啊!”
      忽然,车子一个旋移侧翻飞高,只剩半边轮胎接地,身体失控地往斜下角坠,叶如莺下意识小小的惊呼出声,混乱中头似乎撞到薄云笙下颌或者肋骨,又或者是车里某个硬物,按压在她身上的手更加大力,像要将她完完整整揉进骨□□隙。
      “抱着我。”
      叶如莺在嘈杂中捕捉到薄云笙清晰的指令,不敢犹豫、也没空多想,双手牢牢揪住薄云笙后背。
      薄云笙神色锐利如刀,电光火石间微一眯眼,猛地探身挺直立出窗外,扬手瞄准两枪连发,然后在车轰然落回地面的刹那借势退回,揽着叶如莺倒在座椅上颠撞了两下。
      ——砰嚓!
      只差分毫,一颗子弹击碎了左后视镜,玻璃飞溅如一场小型爆炸。
      薄云笙单手环住叶如莺,密不透风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叶如莺不知道枪声具体是什么时候变弱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山路上下来的,更不知道那些攻击他们的人是谁、结果如何,她只知道等她觉得周遭安静得不像话时,惊魂未定地僵硬着脖颈抬头,入目第一眼是深蓝的天。
      落日已经彻底溺入海底,月照当空,星星沉浮。
      薄云笙很慢地、温柔而克制地拍她的背。
      “如莺,”他说,“如莺,看着我。”
      叶如莺迟缓地挪动目子,嗓子感到一股火灼之后的窒然。
      然后她就看见一双银色的、深深浅浅、似温似凉的海。
      “别怕,放松,结束了。”
      薄云笙竟然也像发出喟叹,呢喃呓语一般,几乎与叶如莺额头贴着额头——
      她还在薄云笙怀里。
      怀里。
      怀。
      里。
      “我、我不是故意……”叶如莺闹了个红脸,危机后还没能平复的脉搏又激起颤颤余波,手忙乱地想撤回,动作间指尖却仿佛刮到哪里,还有些并不干爽的触感,她捻捻指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薄云笙极短地“嘶”了一声。
      叶如莺一愣,终于认出手上沾的痕迹是什么,也看清了薄云笙小臂内侧一条近十厘米长的伤痕。
      先前都没有,显然是刚才枪战追逐造成的。
      叶如莺大惊失色:“薄先生你受伤了——”
      伤痕不算深,似乎没有不断地汩汩流出新血,也没有用绑带或布条临时包扎,但也不算浅,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液还没有完全干化凝固,稍微一搓就能搓掉黏腻的碎屑,叶如莺抓着薄云笙手腕,自责道:“我不该碰到的,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不痛。”
      薄云笙喉结滚动,答话很快,眼神有一瞬偏移,为片刻前行动先于理智的幼稚心性感到不自在,好像故意小题大做博取关注,结果弄巧成拙,反衬出一种卑鄙恶劣。
      他握住叶如莺想碰伤口又不敢碰的手,说:“我没事,再过一会儿它就能愈合了,而且庄园里有专业的医生,到了我就去处理。”
      他拿了一张纸将叶如莺指头蹭上的血渍擦去,又说:“现在不用管,脏。”
      “……”这怎么是脏不脏、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呢,那么长一道口子,不及时消毒可能会引发感染的。
      叶如莺有点恼怒,又有点无奈,还有点后怕,病患不能骂,她也骂不来,就只有把满腔言语浓缩进眼睛,垂着头,却掀起眼皮,从下往上忧怨似的瞪了瞪薄云笙,并且把手抽了回来。
      “……”
      薄云笙还是第一次见叶如莺最接近“发火”的情态,颇感新鲜但也尴尬,不适合再说些多余的火上浇油——但那不代表他不能做别的。
      在叶如莺牙齿又要咬住下唇前,他不假思索地捏住叶如莺下颌,并不蛮横、却不容抵抗地将叶如莺生闷气不愿看他的头转了过来。
      “别咬。”
      他食指屈起抬着颌骨,迫使叶如莺无法垂下脑袋,拇指在下巴的软肉上停留片刻,随即一点点往上、往上,挨到叶如莺微张的唇角。
      他像慎重而精确地端详、对比,心中计量不为人知的试验,模拟成千上万的操作路径,得出一个最优解,最终付诸实践。
      叶如莺下唇被隔靴搔痒般的压力按住。
      “你才是,”薄云笙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或是手指碰到的地方,“刚才咬了那么久,痛吗?”
      他指腹轻抹,从这侧,抚到了那侧。
      然后也没有离开。
      红色的唇瓣上有一排浅淡牙印,是前面兵荒马乱中叶如莺恐惧与忍耐的证据。
      是活下来的证据。
      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的证据。
      薄云笙似乎等不及,指尖居然又反复,倒回摩挲半寸。
      叶如莺原本还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明,唇上闪过一阵过电似的痛和麻,眼微微睁大,后颈到尾椎都不由一颤。
      因神经长时过度紧绷而钝化的知觉被彻底推向另一个极端,敏感非常,唇肉咬出的痕迹细密地泛开疼意,她甚至仿佛能辨认出薄云笙的指纹。
      “我不……”
      叶如莺下意识想闭上嘴,一闭却又抿到异样的硬物,是薄云笙没有拿开分毫的手指前端,可能还沾过去一点湿润,慌慌忙忙又张口,张了却……好像期待薄云笙继续。
      叶如莺的思考力和行动力都僵住了。
      又是几秒,薄云笙总算放下了手。
      他似乎也不准备再等叶如莺的回答。
      “如莺,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薄云笙双腿交叠,按下车窗,望向外面,“我不是个能轻易打发的人,就算你想后退也为时已晚。”
      “我们到了。”
      车速缓缓慢下来,高大如城堡的金属拱门向两侧打开,白色石膏塑形的梁柱上方刻着一个犹如两棵树彼此缠绕的圆形纹样,庭院灯火通明,夜晚的草坪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叶如莺看见有人侍立着等候。
      薄云笙说:“欢迎来到赫西尔家的苦树庄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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