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夜莺》橘子茉莉

25、珍贵

　　昨晚决定后叶如莺联系白牧宵，坦言工资和合同的疑问，白牧宵激动地连连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立马跟自家叔叔汇报，着手准备试课事宜。
　　白二叔是个爽朗不羁的人，挑了两首曲子让叶如莺录视频，当作面试，基本素养过关就安排周日跟学生试课，试课成了签短期合同，没成就只付当次课的工资。
　　叶如莺表示接受。
　　两首曲谱难度适中，但风格迥异，流畅弹下来也得费点时间。
　　上午结束练歌，叶如莺和薄云笙商量继续借用音乐室，薄云笙颔首道：“这种事不必和我报备，家里的物品使用你可以自行做主。”
　　他教叶如莺操作音乐室的录制设备，教了却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叶如莺学会了，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的，薄先生去忙其他工作吧。”
　　薄云笙过了几秒说：“好。”
　　吃了午饭，叶如莺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泡在音乐室。
　　装修时隔音墙设置效果卓越，关上门一丁点动静都传不出去。
　　三楼听不见，二楼书房更听不见。
　　薄云笙坐在书桌前，电脑显示屏开着长短不一公事文件，他的视线却看向手机。
　　一段视频正在播放。
　　画质清晰，琴声清晰，画面里的地点和主角也很清晰。
　　不到三分钟，并不是一首完整的演奏，播完自动复位重播。
　　从收到这份视频到现在，薄云笙已经看了十几遍，也听了十几遍。
　　这一遍即将走到结尾，突然闪进一个电话。
　　接起就是姚奇序大喇喇的嗓门。
　　“哥，我发给你的视频看了没？”
　　薄云笙还没说话，姚奇序自顾自惊道：“不会还没看吧？我昨天晚上就发给你了，你都不回我，我还以为你看到会秒回呢。”
　　“……看了。”没回单纯是因为薄云笙忘了，不过这点倒用不着说，他问，“视频是在网上刷到的？”
　　“对啊，知道你不刷短视频，我贴心地没直接给你转链接，专门录屏的，平台水印都没截掉。”姚奇序精神抖擞。
　　“发布日期？”
　　“一周前了，刚发的时候估计不火，这两天点击量才升上去，不然也不会被我这种不常浏览音乐作品的人刷到。”
　　“而且——”姚奇序突然像个棒槌重重敲了一锣，“我们本来应该能更早看到才对。”
　　反反复复不快进不倍速看了那么多遍，几乎每个音节、每帧图像都印在薄云笙脑海里：“你是指许秘书？”
　　姚奇序忿忿不平：“当然！这个拍视频的人站她对角，叶小姐和许桃都拍进去了，你仔细看，许桃也拿着手机在拍，她肯定发了朋友圈，但她设置的仅对外限示三天，现在看不到了——我天天刷朋友圈，那三天我也没看到啊！”
　　他追问薄云笙“看见过吗”。
　　薄云笙：“没有。”
　　姚奇序感觉跳得一蹦三尺高：“这就是问题！她屏蔽我们！”
　　薄云笙手里的笔抬高一厘在空中顿了顿，随后点压着实木的桌面发出轻响，面色淡淡，不以为意：“人之常情。你不是也有一部分朋友圈屏蔽了姚姨？”
　　“这、我那是为了少让耳朵生点茧子……”姚奇序霎时矮了一截，下一刻却又找到靠背弹起来，“她屏蔽你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屏蔽？”
　　多么冷酷、多么无情！
　　“……自己改天去问许秘书。”薄云笙不欲在无关话题上纠缠，“打电话只是为了问我有没有看见视频？”
　　姚奇序嘟囔一句“问就问”，顺势一个急转弯弯回打这通电话的初衷：“哥你也太肤浅，我会这么无聊？从表现看本质，我当然是要问你的感想。”
　　“感想？”薄云笙放下笔，背往后倚，“曲子不错，很抓耳。”
　　“……虽然但是，没人问这个，”姚奇序恨铁不成钢，“非得让人说那么直白，我是问叶小姐，你对叶小姐就没点新想法？嗯嗯嗯？”
　　弟弟翘首以盼，哥哥稳如泰山。
　　有接近一分钟，薄云笙没有说话。
　　姚奇序是个急性子，看不见薄云笙表情，没法结合场外细节推测，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催催催：“哥你说话啊，信号不好？你想，你和叶小姐是短期合作，这部戏六月演完，演完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一周前的薄云笙会说该怎么办怎么办，人一生下来就必须历经相遇和分别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他和叶如莺相遇始于天时地利的偶然，从相遇就预见了必将如期而至的分别。
　　——如果他的心不曾在跳动时有过一丝一毫偏差。
　　“有空琢磨我的事，不如想想办法提高集团效益。”
　　薄云笙不咸不淡地喝了口茶。
　　姚奇序打字发消息还算稳重，说话说到不得劲的当口总少不了咋咋呼呼：“哥！”
　　“环盛效益够高了，再高别人没路走了。”他苦口婆心，“钱是赚不完的，人是需要劳逸结合的，爱情是错过了没有的，你都那么多钱了还天天谈钱，俗气！”
　　物质是生存及生活的基础，薄云笙完全不觉得有被攻击到：“你可以上网匿名发帖或者印制问卷随机抽选路人问问，看是赚不完的钱俗气，还是你那整架书柜的情情爱爱俗气。”
　　“……不准侮辱纸片人的感情！”姚奇序据理力争，“况且我又不是不赚钱只顾着嗑cp，你可是只搞事业其他什么也没干！”
　　“感谢对我事业的认可。”
　　“……”
　　好一个油盐不进。
　　姚奇序泄气了：“大好机缘摆在眼前不知道珍惜，别等后悔找我哭哦。”
　　“不盼你哥好？”薄云笙眉峰未动，语气却夹杂几分幽默。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自个儿不加把劲我在旁边当啦啦队有什么用。”姚奇序破罐破摔故作无赖，吊儿郎当说大实话，“努力也不一定有用，人家叶小姐才貌双全，未必乐意挂在你这颗树上，啧啧，酒越陈越吃香，男人不见得，毕竟一茬接一茬，随时换新。”
　　薄云笙敛下眼，不置可否：“行了，我自有分寸。”
　　仗着看不见，姚奇序用口型怪模怪样地学了两句“分寸分寸”，然后问：“视频需要压热度吗？”
　　“不。”薄云笙道，“但是别让如莺的个人信息泄露，把想挖身份的处理了。”
　　“万一有星探顺藤摸瓜呢，你想断叶小姐的星路？”姚奇序指指点点，“用心险恶啊大哥。”
　　“……”偶尔、偶尔他真的怀疑这个弟弟当年是不是本人考上的大学。
　　薄云笙手支着额头揉了揉，“她想签，我自然会安排。”
　　环盛和西海应氏都是业内顶尖，何必舍近求远依附于其他公司。
　　再者，签约本质无非在于背靠资本，却也同时受到资本牵制，叶如莺有实力、有资金，还有他，不如一步到位开一间个人工作室。
　　“也对，叶小姐自己人，不能被那些无良老板骗走。”
　　姚奇序又和薄云笙聊了会儿集团近期的情况，挂了电话。
　　通讯界面回退，叶如莺弹琴的视频从上一次停住的地方再次重播。
　　薄云笙将这一遍看完。
　　今天是个不晴不雨的阴天，天空冷白，却说不上暗沉，风中带有略微干燥的温度。
　　窗外已经能较为频繁地捕捉到鸟雀的踪迹。
　　生物趋利避害、择木而栖的本能让它们在寒冬之季远离，又让它们在暖意回升之初归返。
　　人也是生物。
　　是有更多选择、在多个选择中考量、争取、妥协，不总以固定规律为行事准则的生物。
　　叶如莺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吗？
　　薄云笙猜测不会。
　　至少不会以常见面孔的形式活跃在各种场合。但出歌、做音乐是有可能的。
　　叶如莺是一只珍贵的鸟儿。
　　因为珍贵，所以不能困于一隅，所以歌声与羽毛经过时会吸引成千上万的目光。
　　感情是宇宙运行亘古长在的道理也无法干涉的事情。
　　即使近水楼台，他也不能将叶如莺关在笼子里。
　　在笼中亲近饲主的小鸟无法分辨自己的心，而他若要得到，就要确凿无疑的真实——哪怕整颗心只有百分之十分关于爱，他要这百分之十的百分之百。
　　可是现在还太早了。
　　姚奇序容易脑子发傻，不是真傻，他说对了一点，叶如莺不排斥他，不代表就情愿换一种模式与他相处。
　　薄云笙自信自身的软硬条件能胜过许多人，却不会自恋这世上每一位女性都中意于他。
　　同理，反过来，叶如莺也有可能不喜欢同龄人。
　　薄云笙放下手机，点亮息屏的电脑处理工作。
　　云一点一点移动。
　　白昼倦怠地在日光中缩短。
　　薄云笙下楼时，客厅和花园只有秦芳的身影，叶如莺还在音乐室。
　　“这孩子中途一回也没下来过，我怕打扰她，也没上去。快吃晚饭了，要不要去问问？”秦芳在围裙边擦擦手，把刚切的水果放到桌上。
　　薄云笙从楼梯往上看，稍作沉吟道：“再等等。”
　　行，等就等吧，秦芳闲不住，拨一半水果出来给叶如莺留着，然后开始和面，为明天蒸早点准备材料。
　　薄云笙见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到花园环顾片刻，手机震动两下，秘书给他发来资料。
　　他回客厅坐下点开。
　　白牧宵家庭关系简单，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中小叔琴行开了近十年，在附近口碑不错，近期缺人招工的情况也属实，没有特别值得深究的疑点。
　　只有不到三页，薄云笙来回浏览了两遍。
　　事，同学之间友爱互助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作为朋友不能说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薄云笙不打算做些什么。
　　叶如莺还在楼上。
　　没有开关门的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琴声。
　　薄云笙退出文件界面，滑开相册，上一张存储的图像显示一个月前，最新存储显示昨天，路人拍摄传上网络的叶如莺弹琴的视频。
　　拇指摩挲，视频跳大播放。
　　虽然开着扩音，但音量不大，被厨房抽油烟机和燃气灶嘶嘶作响的机械声掩盖。
　　薄云笙不是刻意将音量调低，却也没有再调高，他已经记住了旋律，不需要听清也知道视频里每一秒对应哪一个音。
　　他想知道没有被录下来那部分曲调是怎样的。
　　薄云笙脑中模拟音符的走向，手指在膝上写字般时不时地划动。
　　忽地，楼梯自上而下响起平稳但并不拖沓的动静，在二楼变小一阵，没有很久，接着就向一楼而来。
　　薄云笙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