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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杂种 ...

  •   刘氏经常指着鼻子骂南桑小杂种,谁也不知道她亲娘是自个跑了,还是有了野男人,陈俞自觉头上无光,看见南桑就觉得心烦,又有刘氏和村里人日夜非议,日子一久,他渐渐也没了对南桑的最后一点情义。

      南桑大概不是他的种。

      有时刘氏对南桑太过分陈俞看不下去想出来管一管,脑子里就有了这个念头,越想越信,心里一挂念,日日瞧着南桑的脸,也越来越觉得陌生。

      他是小眼宽额头,陈家宝也是,可南桑不是,也不像她娘那一双大眼妩媚,活脱脱不安分的主儿,她是微微下垂,不看人时温顺听话,一副乖巧模样,也确实如此,她也从不反驳刘氏,默默忍受一切。

      也因如此,陈俞也咬着牙认了这十有八九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先养几年在家里干活,以后找个人家嫁了换了聘礼好给家宝娶媳妇,日后家宝出了什么事也有个照应,想必她也不敢拒绝。
      反正家宝肯定是他的种。

      这个在旁人看来老实的男人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看着熟睡的儿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

      一个儿子,任谁来也会这么做的。

      刘氏也是这个想法。

      南桑今年十二,等家宝满了岁数就可以嫁出去了,年纪大了不要紧,多的是鳏夫要,那些没婆娘的男人家底厚着呢,南桑生的不赖,想来能换不少钱,她觑一眼劈柴的南桑,又有些恨恨。
      真是嫁错了,当时看陈俞面相老实,是个踏实能干的,没成想嫁进来一穷二白,还多了一个闺女,真是晦气。

      可后悔也没用,只能咬着牙认了,幸好陈俞够听话,管得住,刘氏日夜蹉跎他闺女也不敢声张,她一边嫌弃他窝囊,一边又窃喜。

      南桑安静的劈柴,似乎浑然不觉她最亲近两人的心思。

      有人敲门,刘氏不动,看一眼南桑,于是南桑走过去开门,是隔壁的陈姜氏,问要不要和她坐牛车去镇上买东西。

      刘氏想了想,家里的盐油都有些不够了,家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需要弄一点米糊糊,她皱起眉,从放钱的地方拿出一串铜币,细心数了数,方才交给南桑,“不许偷用。”她对南桑说。

      又对陈姜氏说,“您给我看紧这丫头点,别看她面上听话,一刻不盯着就耍心眼,家宝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可别让她偷用了,养了个吃白饭的,还得天天防着……”

      陈姜氏和沉默的南桑对视,终究还是点点头。关上门,陈姜氏伸手摸摸南桑的头,叹了一口气,“也没办法,你再熬几年,等以后嫁出去了就好了。”

      南桑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村里人都说南桑天天被打骂,小小年纪脑袋都呆傻了,不说话,只会笑,和一个木头人一样,他们摇头叹息,觉得这一家人实在造孽。

      然后再没有了。

      谁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这个女孩子,各人自扫门前雪,每个人都很忙,忙着自个的一亩三分地,南桑生来悲惨的命运,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南桑跟在陈姜氏走在路上,正好碰到方先生带着方秀。

      方先生不过三十四五,没有蓄胡,面容儒雅,他正和方秀说着什么,方秀嘟着嘴似乎在生气,方先生低声安抚,任谁看过去,都觉得这是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女。

      陈姜氏忍不住看一眼南桑,她果然抬起头注意起这一幕,目光很专注,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各有命,有些人,生来就没有了父母福分。

      她刚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南桑说话了,“方秀,方秀!”她冲着完全没留意自己的方秀喊。

      陈姜氏才想起来,南桑和方秀的关系的一直很好。

      那两个人循声望来,方秀跑过来拉着南桑的手很高兴,“南桑你去哪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镇上玩?”

      南桑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朝着走过来的方先生点头,“方先生好。”然后才回答方秀,“我去和姜婶去镇上买东西。”她避过了方秀的后一个问题。

      方秀有些遗憾,好不容易上扬的嘴角又落了下来,她拉方先生的衣摆,“爹,让南桑和我们一起吧,马车不是还能坐下吗?”

      方先生低头看南桑一眼,她仍是惯有的乖巧模样,目光似忐忑不安,咬着唇等他的回答,虽然羞涩,眼中却有闪烁的光彩。

      和方秀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这孩子眼里的光,亮得让人心惊。

      方先生忍不住这样想,他点头应允,看着自家女儿开心的挽起南桑的手往前走,那女孩一边被拉扯着,一边回头对他感激一笑,乖巧礼貌。

      陈姜氏站在方先生身边和他一起走,目光同样放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方秀可生得真是水灵,咱们陈家村可养不出这样好看的女娃。”说着,她抬头觑一眼方先生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什么,才试探着开口,“不知道这样的闺女将来要便宜了哪个小子。”

      方先生一愣,恍然明白陈姜氏的意思,他失笑,“还早呢,还能在家中养几年。”

      方先生假装没听懂,陈姜氏也不好意思再问,她是前些日子听村长家的说了一嘴,她家小子日日嘴上挂着方秀,便想着能不能试探一下这边的意思,合意的话两家先定下来,成亲也不怕晚几年,今天才忍不住试了一下,可听方先生的意思,怕是方秀的婚事不在这个小村庄。

      莫怪如此,方家这样的父女俩,莫说陈家村,在西都也是能好好挑拣一番的,莫说现在世道不好,科举式弱,保不齐哪一日天下安稳了,就是方家的好日子来了。

      那村长家的小子,在村子里能拿得出手,可陈姜氏这一个没甚见识的村妇也知道,这是高攀了,也罢,今日问了,早早断了村长家的心。

      想着,陈姜氏便换了话题,与方先生谈起了旁的杂事。

      马车停在大路,想是方先生走累了,一上车便闭眼假寐,其他三人不好打扰,一时间马车内寂静下来,方秀冲南桑吐舌,便掀开帘子看风景去了,而陈姜氏也有样学样打开另一边,独留南桑端坐在原处。

      南桑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人看她,她的笑就没了,抿着唇拉成了紧绷的一条线,黑黝黝的眼睛泛着冷意,她左右摆动自己的手,伸展,合拢,又重新搭在膝盖上,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她面上又挂起恰到好处的笑来。

      她看向方先生,他微阖双眼,风从两侧掀起的帘子吹进来,吹动他的发带与青丝,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方先生的面容黯淡不清,从南桑的角度看过去,那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女的父亲,而是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罢了。

      南桑忍不住想,方先生年轻的时候,大约是一个风姿过人的少年郎吧。

      这时候,一切都安静下来,连风也止住,南桑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整个心脏在胸腔鼓动,她慢慢伸出手。

      一点点,一点点靠近她想去的地方。

      方先生搭在膝盖上方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南桑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她的后背出了一层汗,而后——她终于触到它了。

      那只捧书的手,她曾经见过这只手捧书翻页,白皙的手指拂过每一面涂绘墨水的纸张,举手之间都带着好闻的墨味,而现在,她却亲手触及。

      她听见心脏炸裂的声音。

      南桑抬眸去看方先生,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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