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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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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问的使易安一噎,但她迅速整理好思路,单刀直入道:“这件事我不是没做,只是没办好,所以按江湖规矩,你应该付我一半价钱。”
说着,她将手掌摊开,却迎来了闷声一响。
她猛然将手一缩,痛呼道:“鹤川你大爷!”
这声叫唤也将苏景明引了出来,他匆匆扫视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到易安捂住的右手上,他轻柔而不容抗拒的将那只手拉出来,轻轻的扳开她紧握在一起的手指,那细白的掌心赫然有一块红印。
他瞥过鹤川手里拿着的书,眉头微微皱起。
鹤川想要解释,想说是这丫头不识好歹,脸皮贼厚,却发现苏景明根本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
他温声问易安道:“疼么?”
易安皱起鼻子,老实的点点头。
苏景明又左右翻看了下那印子,脸上神色莫名,易安也看不穿他的想法,便抽回手自个儿呼了呼,瞪着鹤川道:“要么道歉,要么将位子还我。”
鹤川脸色臭的呕人,易安的火气也上来了,自己好言好语同他说话,却给挨了个手板,要知道,在家里,被打手可是犯了大错才受的惩罚,她这十四年来,就只有六岁那年躲在孙管事的马车里,欲跑去京城那次被打了。
关键还是半路被李青时揪下马车,提着后领给带回去的,母女俩折腾了大半夜也没吵出个结果,反倒闹的满村皆知,就连城里说书的先生都在讲,说永安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贪慕京中荣华,欲抛弃她那孜然一身拉扯她长大的阿娘,不孝、虚荣,丑鸭欲变美凤凰,攀上个高枝儿改变命运。
那是易安第一次体会到乡里人的嘴碎,说书人的没品,单单纯纯的想去开个眼界,传来传去竟变成了那副模样。
想想,这真不是什么光彩的故事,这再次被打,无疑是激起了对往日里不好的回忆,令人不高兴的很。
但她知道,鹤川是个油盐不进的,唯一听的就是他家公子——苏景明的话。
所以她也不敢得寸进尺,索性拿道歉与位子做个交换,毕竟她料鹤川也不可能道歉。
“想好了么?”她叉腰望他。
苏景明也看了眼他,眼神平静无波。
鹤川不肯退让,扭头对苏景明道:“我无错。”
“你打了她。”苏景明道,“手心都出了块印子。”
沈珠仪在一旁站的尴尬,她出声道:“鹤川,易安姑娘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何苦与她计较。”
鹤川对沈珠仪更没什么好脸色,侧妃的亲侄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个善茬。
见他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沈珠仪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望向苏景明,见他也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只好默默退了回去。
易安算了下时辰,距放堂已过去好些时间,便快刀斩乱麻的对鹤川道:“看来你是不想道歉了,那行,明儿个咱们将位子换回来,今日就先告辞了各位!”
说罢便往前撒了欢的跑去,暗爽鹤川那木愣子还是有好欺负的时候。
“对不住!”
易安脚底一刹,险些踉跄倒地。
他说…什么?
她缓缓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向鹤川,又看向苏景明,再仰视向天空。
不对呀,这不是鹤川的惯常做法呀。
她又缓缓转回身子,暗示自己没听到,一定是产幻了。
这时她的头顶正好飞过一群鸟,易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这午时的日头最为晒人,常会热的人发昏,没错,方才定是将鸟鸣错听成鹤川的声音了。
毕竟鹤…也是种鸟嘛!
她僵硬的挪动步伐,继续前行。
后方再次清晰而大声的传来——“我说,对不住!”
易安苦着脸扑跪在地——她的天爷耶,要个座怎么这么难啊……
苏景明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又替她拍了拍学服的灰尘,责问道:“怎么跪地上了?”
她努力挤出两滴泪,抓住他的手臂问:“川哥是不是热糊涂了?”
苏景明脸上绽出笑意,他刮了刮面前这小女子的鼻子道:“怎么,人家跟你道歉,你还不乐意呀?”
她快速甩甩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答。
苏景明接过她的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回去我会同他说,让他将位子还你。”
易安的眼睛一瞬间被点亮,她笑眯眯道:“还是你了解我。”
“就这么想和我坐?”他笑着问她,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那你可将我想的太肤浅啦。”易安高兴的在前面蹦蹦跳跳,“我只是习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他喃喃自语。
“嗯!”易安转过身,“我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问到:“是你的,就一定要拿么?”
易安笃定道:“当然。”
又走了两步,她补充道:“人这辈子呀,要接触的东西太多了,但该是自己的,与十分重要的,和平常的物什比起来,真不算多。所以,如果连自己的那点东西都保护不了,还过什么人生?”
苏景明看着那个蹦跶的背影,心中莫名感觉一亮。
快到家时,易安脚步一停,对苏景明道:“你先回去好了,我还有点事。”
他惑道:“大中午的,你要去哪?”
易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要去拿打赌赢的钱了,便随便糊弄了几句,将他给打发走了。
在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便提脚往花娘的院儿里跑去。
进了屋,她蹑手蹑脚的绕到华缃身后,正欲吓她一番时,花娘举起一朵海棠递给她,嗔笑道:“又想吓我。”
易安悻悻地接过海棠,道:“还不是被你发现了。”
花娘本名华缃,母女俩以卖花为生,不过因为她娘常年在城里卖花,少有回来,而华缃在乡下养花,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直接唤她作花娘了。
华缃手艺极巧,在她手里的花就没有栽不活的,而各类花朵都能被她巧妙的组合在一起,散发出新奇却更加好闻的味道。
像此刻易安手中的花便是如此,看上去是株平平无奇的海棠,实则凑近一闻,里面还夹杂着其他鲜花的气味,与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瓣相配,竟十分勾人。
易安便问她:“这花是为城里歌姬制的么?”
“歌姬才用不上这样精巧的制法。”华缃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盒香膏,“她们通常用这种。”
易安凑近一闻,香的熏人,她搓搓鼻子道:“若不是知道这是你调的,我都快以为是路边的歪东西了。”
华缃嗔她一眼,解释道:“烟花地界的味道可不清淡,若我调的香膏气味太弱,抹在身上一点味都闻不到,还有哪个姑娘会买?”
易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她道:“像这种海棠,通常是卖给谁的呢?”
“自然是乡绅或城里的大户人家,你没发现这海棠从枝头摘下那么久了,却一点颜色没变么?”华缃道,“那些人家的小姐们,喜欢将这种放在闺房之中,这样香气能沾染到她们一些物件之上,带出门时,便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最能满足她们的女儿心思,却并不艳俗。”
易安本还想问问这花是用什么法子做的,但转念一想,自己问了也学不会,何况这估计是他们家的祖传手艺。
她又闻了闻那株海棠,然后递还给华缃。
华缃道:“你还我作甚?本就是送你的。”
平时华缃总送她些花花草草,但那些并不名贵,所以她收着安心,回礼时也不太费脑,但正如华缃所说,这种花是给富贵人家做的,工艺还十分复杂,想来价格不会便宜,若她收了,一是废了株好花,二是李青时定会说她,虽家中也是吃穿不愁,但这的确属于不必要的富贵喜好。
于是她推辞道:“这花给我实在无用,毕竟在乡野地界,真没什么人懂香。”
华缃道:“我自然知道,但我听说,沈小姐来了,她可是曦和国的贵女。”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根本不怎么去学堂呀。”易安奇怪道,“难道你私下见过她?”
岑先生的学堂里两种人,一种是固定听课的学子,一种是偶尔前去旁听的人,易安是前者,而华缃是后者。
在岑先生眼里,学子不分男女,皆应授习知识,丰富内我,以报效曦和。
但易安就纳闷了,明明最终能金榜题名、出仕做官的,从古至今,就只有男子呀。
所以每当她不想起早去学堂时,都会搬出这一套理论,但李青时却完全不听,只说女子更应知书达理,若局限于“女子无才”这四个字中,余生必悔。
可奇怪的是,李青时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偏偏那满嘴的道理总令她难以反驳。
还是华缃的家里人有觉悟,女子嘛,绣绣花,养养草,制制香,赚赚钱,偶尔去学堂听点大道理,既陶冶了情操又丰富了眼界……虽然这代价,是华缃的腿脚一直不便。
不过她这些“愤世嫉俗”的想法在遇到苏景明后满盘皆崩。
所以现在的她,认真学习、刻苦努力,挑灯夜读、悬梁刺股。
虽然这些奋斗,常常只会在每季一次的考核前夕出现。
回过神来,见华缃陷入了沉思,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华缃眼神回焦,她道:“沈小姐坐的马车是四铃花腾图案的,这种马车,只有京中的贵族人士才配乘坐。”
“我怎么没见过她的车驾?”易安问到,“而且你都没去过京城,怎么会知道这种马车?”
华缃无奈道:“我的傻丫头,永安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距京城不过十余天的路程,在那些京中贵人眼中,这儿又是块气候宜人的风水宝地,故,我从小随阿娘上街卖花或送货,见的马车还真不少。”
易安抠抠头皮,看来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似井底赖蛙,又懒又没见识。
“那你下次得带我一起上街。”易安道,“我回回想去,都被阿娘以我一人不安全为由给驳了回来。”
华缃含笑应下,问她:“你今日来找我何事?莫不是就为了与我闲聊?”
易安道:“才不是,我是来找你讨钱的。”
“你是说,上次我俩关于苏景明的赌约?”华缃道,“我猜错了,他未有婚配?”
易安笑眯眯道:“而且他说他阿娘对他不算上心,所以这婚配之事呀,还真不会过早。”
华缃喃喃道:“怎么会?不是说……难道,真的生变了?”
易安碰碰她道:“你在嘀咕什么?莫不是想同那鹤川一样,抵赖?”
“鹤川才不会抵赖呢,定是你又用了什么歪法子,给他惹怒了。”华缃笑着从兜里取出三文钱递给她,“喏,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哦。”
易安取过钱,道:“你是不知道鹤川今日有多奇怪,等我寻个日子来跟你好生摆谈。”
到了门口,她又道:“我阿娘和王嬷应该已经做好饭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
华缃摇摇头道:“我这副身子去哪儿都会麻烦人,我就在家中吃好了。”
易安的目光落到她垫子搭着的双腿上,也不勉强,替她将编花的篮子放到桌上后走了。
谁知出门便遇到了苏景明,他双手环臂,似笑非笑道:“我就值三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