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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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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广思听闻父亲出了山,连夜从永安赶到了京城,可等他到了时,他又已回了隐居之处。
岑广思只好暂居苏景明府邸,当听说易安回去了时,他惊讶道:“李青时进了京,她没来找你么?”
苏景明更是惊讶,他只见得易安,根本没见过李青时呀,若她在京城,易安想来也不会回去了。
岑广思与他算了下时间,鹤川该已返京了,正想着,他果然驾着马车来了,他急忙掀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
他问:“易安呢?”
鹤川道:“到了村口便放她下来了,该是在家睡上了。”
苏景明当即就要回永安,可他与太子的事情还没纠扯清楚,贸然离京,恐徒生波澜,便决定他先去探探情况,再飞鸽传书予他。
事急从全,只能如此了。
华缃在屋里梳理着头发,丫鬟给她沾些桂花头油抹在发尾,她看起来兴趣怏怏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困倦。
袁姑走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叹气道:“都叫你莫掺合进来,为何就是不听。”
“就许你们为了大业奔波,让我蒙在鼓里?”华缃放下梳子,“既如此,又何苦让我从小学习香料,尽读些害人方子的典籍?”
见袁姑欲言又止,她不耐道:“行了,知道了,又是燕家的意思。”
燕玉珩摇着扇子倚在门口,见状,道:“闹什么脾气呢?说来听听。”
华缃低下头,不置可否的一笑而过。
燕玉珩道:“花朝节魁首定了,是你。”
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华缃眼里有一瞬光亮闪过,但很快黯淡。
历年花朝节魁首,有进宫献舞的恩典,但华缃腿脚不便,这恩典,便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燕玉珩将目光移到她的腿上,在她鬓角深吸了口气,问:“想不想站起来?”
袁姑想制止他,但听到这话时,动作一顿,急切的问:“爷有法?”
燕玉珩却直直盯着华缃,这事情得当事人有强烈愿望才行,旁的人说了不算。
华缃心思一时间百转千回,她岂会不心动,简直就差喜呼出声,抓住他的手问是不是真的了。但经年寻医无果,早磨灭了她满腔的希望,所以她只是淡淡的、轻轻的点了下头。
燕玉珩摇着折扇,桃花眼波光荡漾:“愿望不够强烈。”
华缃蹙了蹙眉,袁姑赶紧碰她一下,道:“想,她想!”
燕玉珩却打定主意要听华缃亲口说,华缃眉头的锁慢慢解开,罢了,她想,开口道:“公子,我肯。”
“好!”他手中扇子在掌心一合,发出清脆一响,由耳入心腹,使俩人内里皆一松快。
“若非腿疾,华缃定要给爷磕三个响头,谢爷再造之恩!”袁姑扑通声跪下,眼见就要替她磕下了,燕玉珩指尖点住她额心,制止了这一举动。
袁姑感激涕零,华缃倒没什么大表情,她催动轮子,移动到床边:“我乏了,待会儿还要去学新曲,请公子回罢。”
燕玉珩是出于什么目的愿治她,她不在乎,只要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跳、跑,最好还能骑上马儿,在地上欢快的奔跑两趟,就算折寿十年,她都愿意。
易安神色萎靡的坐在村口,谁能料到出去段日子,回来屋里空空如也,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向村民打听,说有日清晨,李青时与王嬷搭车进城了,说是要去找她。
可这已走了两三月,愣是一点消息也无,去到岑先生屋里,亦是扑了个空。
村里的学堂已没办了,有条件的请来了临乡的教书先生,新搭了个屋子念书,没条件的就下地放羊放牛,割猪草喂鸡鸭去了。
小胖不愿娶媳妇,一门心思要念书考榜眼,进京讨个官职,偶尔见到他,都是捧着本书在念,兴许他头脑不行,这份努力也能感化上苍,说不定真让他给中了。
再观自己,前途渺渺,无所事事,终日徘徊在村口,寄住在邻居家中。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决定向那户人家讨点盘缠,再杀回京城去。
乡下人淳朴,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怜悯她孤身寻母,二话不说给了她一袋银子,马夫人很好,免费将她搭进了永安城,又为她寻了个靠谱的车队,带她入了京。
可行至半途,易安总觉得车队的人哪里有些熟悉,到京城前一个驿站时,她端着碗蹲到为首的蒙面大汉跟前,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大汉本想说姑娘这搭讪方式老套了,但在仔细端详了番她脸后,拍桌而起道:“是你!”
陈如堇步入水牢,侍卫出剑拦住他,他将蜡烛举到自己脸前:“我是陛下钦点的承旨,奉命来见太子。”
侍卫相互对视一眼,道:“你等着,我派兄弟去确定下。”
“太子不肯进食?”陈如堇笑着从他脸上看到前方幽深晦暗的走廊尽头,“两个时辰前,你派去的侍卫回来了么?”
侍卫的脸色刷的变得雪白,踌躇间剑刃松出条缝隙,陈如堇空手抵着刀面,将缝隙扩大,平静的穿过其中,安步朝里面走去。
走过几间牢笼,他迷失了方向,遥遥问侍卫道:“该往哪个方位去?”
侍卫道:“大人只管往前面走,见了扇小门便停下。”
“停下?”他问,“为何不是打开?”
侍卫那边沉默了会儿,有脚步声传来,陈如堇将蜡烛往前举了两分,是方才守门的侍卫给他提了盏灯笼来,还有几只火折子。
他手心浸出汗来,谢过他后,脚步加快了几分。
陈如堇看着平静,其实内心忐忑不安,否则以他那样谨慎的性格,怎会连方位与东西都不带全了,便入了这水牢。
不知走了多久,除了灯笼发出的微弱的、昏黄的光芒所能辐射的路面两寸外,其余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能听见每隔段路程便传来的惨叫声与重物击水的声音,震的人头皮发麻,心如擂鼓悬于腹上咕咚作响。
木门腐朽,有的有老鼠牙齿啃过的痕迹,有的正有老鼠在啃,他走的快却稳,不留神踢到团软肉,一条黑影发出“吱吱”的叫声从他灯笼下一窜而过。
陈如堇跑起来,水牢里不知哪儿来的风,充盈在他袖袍里,形成些阻力。
他一直低着头,忽然灯笼怼到了个硬物上,陈如堇隔着衣服摸上去,是门扁平带有沟壑纹路的形状,那股子经年被水浸泡而湿朽冰凉的木板,夹杂着大股霉味。
到了。
他却彷徨了。
燃烧的灯芯噼里啪啦的响了几声,将他拉回现实,他只是站在门外,什么酷刑都还没受,惧怕什么?
他恢复从容的姿态,屋子里只有苏暄和一人,他被吊着置于水上,陈如堇忙看了眼他足,还好没浸泡在水中,不然怕就要废了。
苏暄和从进来起就滴水未进,皇帝也严谨旁人来看他,陈如堇这才明白,为何都说水牢没什么恐怖的刑具,却人皆闻风丧胆。
关在里面的人,受的是精神的折磨,与内心的煎熬啊,漆黑一片,不知白天黑夜,无人可谈,不识鸟语花香。
苏暄和听到声响,虚虚的睁开眼睛,见有盏灯,他哑声问:“谁?”
“是我。”
苏暄和听出他的声音,扯了扯嘴角,却因干裂而渗出血来。
“我还以为是老鼠。”
陈如堇瞳孔一寒,脸色冷的吓人,他僵声问:“它们咬你了?”
“没。”他虚弱道,“父皇宽厚,命人在我旁边洒了驱鼠的药。”
“陛下的确宽厚,让苏世子回府去了,除了你,无人被牵连。”
陈如堇这话说的叫人听不出喜怒,苏暄和笑了笑道:“那便好。”
“好?”他音量忽的拔高,提着灯笼照到他面前,“殿下,敢问好在何处?”
久未见光,苏暄和眼睛被刺的厉害,他闭上眼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殿下,我今日非奉旨而来。”他单刀直入道,“我请殿下,莫再意气用事,护白眼之人了!”
说罢,不待苏暄和回答,他转身便走,到了门口,他又折回,从袖中取出个小瓶子喂他服下。
末了,陈如堇替他拭去嘴角的残液道:“陛下冷酷,若真要将殿下饿死在这水牢里,也不令人意外。”
“他不会的,我是他的嫡长子,放眼京中,暂无能取代我的人。”苏暄和喝了东西,精神好了一点,“承旨有心了,还知道我最爱吃瘦肉粥。”
陈如堇面色一红,他不善抒情,随即又掏出块素饼,揪成小块喂他吃下。
他吃力的吞咽,嘴上却打趣道:“承旨一向细心,若能将粥与饼的顺序换换,就更好了。”
“殿下若哽了,这里的水那么多,随意鞠些来喝就好,想喝多少喝多少,便是想在这儿喝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他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苏暄和有些微讶,却更加感动,他自认为与他交情不深,没想到抗旨来给他投食,带给他生力的,竟然是他。
“殿下认为京中无人可与你抗衡。”陈如堇擦净手上的油渍,“那取你而代之的呢?”
“苏景明?”他摇摇头,觉得他这问好生荒唐,“怎么可能。”
“殿下口口声声说不可能,那为何我一提,你便道出了他呢?”陈如堇质问他道,“若说适龄,冯嫔的儿子与殿下年仿,若说能力,五皇子久居边疆军功显赫,殿下怎么半点没想到他们呢?”
“陈如堇!”苏暄和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鲜少的叫了他全名,他强压下怒气,瞪住他道,“你住口。”
“是被臣说中了么?”陈如堇一改往日的温良面目,咄咄逼人道,“皇后娘娘日日以泪洗面,陛下为保颜面随时会舍你,太傅着急万分却被勒令不许入宫,而苏世子,逍遥自在,出入皇宫如同出入王府,殿下稳居东宫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好在周遭无人,否则听到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必定心惊胆战,要将他给绳之以法,押解至天子脚下,伏听圣怒。
“殿下,虽事已至此,但仍有转圜。”陈如堇神色凛然,不允他反驳的道,“让臣救你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