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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燕归十 ...

  •   燕枢密使殿前武议当众向司南伯之女范若若表白一事,当日便成了京都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虽然他俩的恋爱经历几乎无人听说过,可谓遗憾,抓住商机的几家书局正奋力印刷,相信很快市面上就会流传起各种充分发挥人类想象力的版本。单论这个表白场面,皇室与整个朝廷皆做了见证,前无古人,后大概也不太会有来者,已成一段传奇佳话。
      总之,在场的人们,能见证这桩美事,绝大多数都兴奋不已。
      除了极少数,比如输的那几位,再比如,司南伯本人。

      有间医馆这几日闭门不再接诊,据说是医馆主人家里有事。
      燕小乙上门的时候,便从大小舅子那里分别听到了不太乐观的消息。
      范思辙小声说:“姐夫,爹好像对你很不满,还和姐谈话谈了一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姐也不肯告诉我。”
      范闲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神色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陛下没有亲口赐婚,恐怕早料到了这个情况。你和若若的婚事应当没啥问题,但过程会不会很曲折就得看你表现了。毕竟,若是真不同意,爹今天何必特意让你过来。”
      燕小乙沉默不语,他心中大概猜的七七八八,只是不能说。
      他清晨便至,在花厅里直等到了太阳西斜,终于等到小跑过来的范思辙朝书房使劲努嘴:“爹说请你过去。”
      当燕小乙踏入范府书房之时,身经百战向来无所畏惧的他心中竟感到一阵忐忑不安。
      身为曾经带兵十万的征北大都督,燕小乙深知行军打仗之时稳定可靠的大后方是多么重要,对这位在庆帝南征北战之时为其收纳钱财调拨粮草,将后方整顿得井井有条使无后顾之忧的户部尚书,他一向十分佩服。但此刻他比面见庆帝更为紧张,不为其它,是因为范建是若若的父亲。
      见燕小乙恭敬地向自己行过礼,范建拱手回礼,也未说两句客套话,直接了当地问道:“燕枢密使,你今日来,可是想娶老夫的女儿?”
      范建问得直白,而燕小乙回答得同样直白,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是,还望范大人同意将若若嫁给我。”
      “哈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爽快,很好。只不过,老夫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范建捋了捋短须,缓缓说道,“我的女儿才貌双全,追求者甚众,为何非要嫁你不可?”
      这不是个很难猜到的问题,却并不好回答。
      这个问题燕小乙也曾想过百遍甚至千遍,若若嫁给他,便是对她的最好选择么?如今他困在京都,一介闲职,便当真能胜过贺宗纬或是李弘成么?他不是个自卑的男人,但他也不想用虚妄而不可预见的未来作为交换人生的筹码。若若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姑娘,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那么,难道他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么?
      不,就和他为什么要在军务交接后马不停蹄赶回京都一般,他有他自己的答案。
      “四年前,我离开京都前往沧州,没有给若若任何承诺,也未曾要求她等我。之后两年我再未得到她的只言片语,毕竟朝中派别对立,我那时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我,但她没有。”燕小乙顿了一顿,继续道,“在最难的时候她没有放弃我,我便发誓绝不负她。而两年前分别之时,我向若若承诺,待我北伐得胜归来,我便娶她。既是许诺之事,我一定会做到。”燕小乙深深一拜,沉声道,“望范大人成全!”
      “所以才用那么幼稚的手段对付若若的其他追求者?”范建心里其实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在听范闲说他为若若甘愿脱离长公主的阵营时,他便能感到燕小乙对若若用情极深,至于千里奔袭救人之事,这份恩情他自然也记得。他其实并无为难之意,只是昨日武议之时最后一出太过胡闹,他身边的人都向他贺喜得如此良婿,而这个混小子甚至还没有拜见过他这位岳父大人。
      而见燕小乙表情有些尴尬,显然被岳父批评自己胡来这种事不好回答,他便也不继续,和缓道:“闲儿也爱胡闹,套麻袋打人这种事,你俩倒是有共同话题。以后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虽然老了,却也不会放过你。”说着他站起身来,对跟着起身的准女婿道,“若是没有急事,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老爹如此轻易便同意了婚事,令范家三兄妹都有些惊讶,其中更以原想着可报那一夜被耍之仇的范闲最为失落。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婚事既定,他和范思辙第二日便拉着燕小乙去一石居喝酒,说是要好好联络增进范家人之间的感情。燕小乙自然知道他俩打着这幌子,实际是想趁机灌醉自己,但他心情极好,便同意了。范思辙嚷嚷着姐夫出酒钱,他也没和范闲多纠缠两句,一并同意了。
      而若若听说了他们仨去喝酒,知道家里那两只在想什么,一开始还不是很在意,但来医馆看诊的一个病人正是从那边过来,说看见燕枢密使和小范大人在酒楼碰见了正在聚会的三处十来个人,小范大人兴冲冲地拉着妹夫同桌坐了,大声说正嫌人少,这下好了,要喝个痛快。而紧跟在后哭丧着脸来找她的范思辙抱怨范闲和姐夫两人一致让他回去不让他喝酒,也验证了这个说法。
      三处自然是和哥同仇敌忾,他一个人对十来个人,酒量再好恐怕也要喝醉了。若若不禁担忧起来,但也不好直接去酒楼找人,只是坐立难安,之后看诊都有些心不在焉,险些出错。最后她想了想,交代了家丁医馆提前打烊,带着醒酒的药汤去燕府等他。
      燕府上上下下都知这位便是未来夫人,管家十分殷勤地请若若在花厅少坐,还问若若是否要四处看看,若若还未回答,便听见府邸大门处传来迎接之声,随即院中脚步声响,燕小乙已回来了。管家很懂眼色地下去了,顺带招手让四周的下人也跟着退下,花厅里便只留他们两人。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回来了,见燕小乙站在门口,面色如常,应当没喝太多酒,若若心中一松,想起自己特意跑来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太妥,脸上一红,“我本来是给你送醒酒汤的,你既然没醉,也用不上,那我先回去了。”
      燕小乙一言不发,直到若若走过他身边,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若若的手腕,抓得很紧,让若若不禁痛哼了一声,她这才发现燕小乙浑身都是酒气,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你先放开,我去给你把药汤热一下。”若若小声说。
      但燕小乙没有松手,他专注地看着若若,声音低沉:“你又要走了吗?”
      若若虽然没见过燕小乙喝醉的样子,但她知道醉酒的人没有办法讲道理,便安抚地哄道:“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你走了,我该去哪里找你?小白不来,我连你的消息都没有。”燕小乙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忽地将若若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往内院走去。任凭若若怎么挣扎也不理会,他强硬地抱着她,双臂有如铁铸,不容她从他的怀中挣脱。
      一路上碰见的燕府下人都低着头,也不敢看,但听那响动,应该是自家大人抱着夫人,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而就当若若以为燕小乙会做些什么的时候,燕小乙将她放在床上坐下,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背靠着房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是怕自己跑了吗?若若哭笑不得地发现,燕小乙的行为倒是完全照应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他怕若若走了,就选择了自己挡在门前这种最原始的监管方式。
      “我不会走,你放心。”见燕小乙这副样子,看似没醉实际上都开始耍酒疯了,若若不敢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她想了想父亲已经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今晚她在这里照看他一夜也无妨。虽是这么想着给自己打气,但想到与他独处一夜,她的脸便烫的厉害。
      “真的?”燕小乙似乎很高兴,若若见他表情轻松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担心我,对吗?我现在很好,就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我。”她停顿了一刻,又道,“你最近心里一直忧虑的事情……是枢密使的事吗?”
      若若知道燕小乙这段时间一直有心事,虽然他和哥哥都刻意瞒着她,未曾在她面前透露一言半语,但她那样聪慧的女子,早已猜出大概和朝廷政事有关。自回京后他日日来有间医馆为她打下手,能一直看见他在身边,她固然开心,可她却也知道,调任枢密使对他而言是如同圈养的一种制衡手段,他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又或是驰骋草原的奔狼,而不是如今只能埋首文书的困兽。她心疼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燕小乙却摇了摇头,道:“那是范闲操心之事。”说着他语调转冷,“他也就能干这些事了,关键之时,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
      若若听见他骂兄长,知他现在神智不清,仍忍不住反驳道:“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兄长才不是无用之人,不要乱说!”
      燕小乙冷笑道:“是吗?他若是有用,你在焉勒城被围攻的时刻,他人又在何处?”
      “可是……”可是你来救我了啊……若若很想这么说,但见燕小乙神情冰冷,咄咄逼人,和初见之时倒是颇为相似,她抿嘴不语,心头已有些气恼。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日我没有赶上,那会怎样?就差一点,我险些没有赶上。”燕小乙低声道,“我没有你的消息,鉴察院切断了沧州与京都的暗中联系,要不是小白传信,明明你身处危险之中,我却一无所知。”他看着若若,脸上有痛苦之色,“我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双亲逝世我无能为力,那时我还能以我年纪太小来安慰自己,但若是我没能保护你,我该如何原谅自己?”
      “你那时在做什么,为何会引来西胡精兵围攻,除非你主动告诉我,我不会问。我明白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是为了庆国也好,为了范闲也罢,但我不能容忍你将自己安危置于不顾。”燕小乙走到她面前,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是在怪范闲么?不,我是在怪我自己。这两年里我想过很多次,最后我只想清楚了一点,若若小姐,如果失去你,我会疯的。我不知道一个疯了的燕小乙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如果到了那时,我什么都不会在意了。”他的语气很平静,身上酒气未散,但若若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若若站起身来,在燕小乙诧异的目光中,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亲吻了他。
      她主动而热烈地亲吻着他的唇,令燕小乙不由自主地往前俯身,将她压倒在床上。
      她在引诱他吗?燕小乙不知道,他身下的小姑娘紧紧闭着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脸颊红扑扑的,像只害羞的小兔子,十分可爱。他喝了很多酒,但原本不该醉到这种程度,大概是三处的那些人使了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现在他头脑昏昏沉沉,身体里仿佛有火在烧,触碰到她的部位都变得滚烫,呼吸也愈发急促艰难。
      可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强要了她,他才向她的父亲承诺他会对她好,他承诺过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他可以等,他的耐性很好,他已经等了四年,他不介意再等几天。
      他抱紧了若若,伸手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就这样抱着她也好。他闭上眼,四下安静,还能听见自己和若若急促的心跳声。
      他脑中混沌,将要沉沉睡去之前,在一片黑暗中,他听见怀中的小姑娘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从今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总是和你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执拗而坚定,这是她对他许下的诺言,他为她立下这一生保护她的誓约,而她则以一生相随回应他。他们曾在漫长而未知的等待中煎熬了四年,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在余下的生命中,他们再未分离。

      燕既归矣,此生不离。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燕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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