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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杂述 ...

  •   作者有话说里有陈轻尘的番外

      正文:

      天都,长公主府,书房。

      “砰!”一块绢布被狠狠砸在书案上。

      “她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她可还记得她仍是天辰臣子?!本宫看她是想裂土自立了罢?!”李愿难得恨那礼仪教化,让她不能破口大骂!

      子离也不知该说什么,那位出兵抵御匈奴是为国护疆,可她不仅不第一时间上报朝廷,而且击退了匈奴、接受了匈奴的归降之后还不上报,还擅自接受了匈奴公主的“和亲”,还自作主张派兵深入草原,这就…有点耐人寻味。

      李愿气得脑壳疼,伸手揉着太阳穴,“她仍未拟折上报吗?”

      子离缓缓上前,为李愿按揉,“回殿下,枢密院仍未收到驸马爷的折子,暗卫也未传来驸马爷拟折子的消息。”

      “她胆子也太大了!”

      “殿下息怒,气大伤身。或许驸马爷的折子在路上了呢?北境山高路远,自比不上密报。”子离暗暗叹气,能把殿下气成这样的,大概也只有那位驸马爷了吧?

      “这么长时间走都该走到了!”何况这么重要的军情应当八百里加急!

      “叩叩叩。”“殿下。”小凌敲门。

      李愿暂息盛怒,问道:“何事?”

      “殿下,府门闯进一条狗,门房说那狗看着像驸马爷的。”

      李愿子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陈羽的狗?北境距此数千里呢。

      “许是门房认错了。”

      小凌又道:“狗脖子上还系着一个小包裹,门房在包裹外层找到一块令牌,再想看些什么那狗便狂吠不止,不让看了。门房不敢妄断,便遣了人通报。”

      “带来看看吧。”

      “是。”

      一刻钟后,小凌将狗拴在椅子上,又退了出去。

      见了那浑身腱肉吐着舌头坐在地上的狗,李愿气得发笑,“这,还真是她的狗。”

      这样的黑灰毛色,这样健硕又训练有素的狗,除了莫颀,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来几只。难怪她上次回来牵着它来这晃悠了两趟,还在外头絮絮叨叨的,在这等着呢。

      莫颀见到李愿明显很兴奋,汪汪叫了两声就开始用爪子扒拉脖子上的包裹。

      子离接到李愿的示意,走到莫颀跟前。

      莫颀这回老实了,乖乖让子离将包裹拿走。

      包裹里是两封信和一小包什么东西。

      李愿先打开了信,第一封通篇是可有可无的寒暄,李愿两眼扫过便放在一边;第二封内容与密报所差不多,记录了事件始末,着重描写了她“色心”刚起就被阿琪刺杀。见“刺杀”二子李愿的心悬了起来,后看冉睿挡下利刃才又放心。

      最后,陈羽直截了当地说明了她不打算上奏这件事,只要李愿帮她保密,察察部赔的钱她们一人一半,李愿同意的话她下次回来就把钱带来。这封信当真刺激,看得李愿心境几经变化,又惊又怒。

      “狂妄。”李愿将信拍在桌上,又去开那小包。

      包里是一个锦盒,盒中躺着一只玲珑剔透的茶杯。那茶杯通体雪白似以玉雕琢,底部暗飞云纹素雅端庄,入手温热、久握愈暖。

      这茶杯的花纹怎看着如此眼熟?

      李愿心下一转,眉毛一挑,自身边拿了银壶,将滚沸的水倒入杯中。

      等待的空档李愿又在盒下找到一张小纸片,陈羽在上头大概说这茶杯是察察部求和时敬献的,她不怎么喝茶白瞎了好杯子,就一并送来。

      李愿看罢,将第二封信递给子离,“你也看看。”

      “是。”

      子离快速浏览一遍,总觉得这信敷衍得很,一点不像谈判,倒像是个随手写着玩的。这样大一件事怎么可能一张纸写完?且这一张纸半张纸在写阿琪行刺,准确来说半张纸在撇清她与都灵儿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后一人一半写得那样随意,全不在乎那泼天的银钱似的。

      思量那位爷的性情,恐怕这整封信都是附带的,目的,无非是让殿下将包裹中的物件仔细通看一遍。

      “你怎么看?”

      子离隐晦地瞟了另一封信一眼,又敛了眼神,道:“回殿下,臣以为还是答应驸马爷的要求为好。”

      “嗯?”

      “匈奴进犯及其后种种,如今朝中并无人知,想来驸马爷早布了局将消息封死,殿下便想公开指责驸马爷什么,也无拿得上台面的证据。且目前并非与驸马爷针锋相对的时机,将此事捅破,于殿下不利。如此,倒不若顺了驸马爷。”您还捞一笔银子。

      “便依你所言吧,此事就此了结,当心莫叫旁人拿了证据。”

      “是。”

      “去忙吧。”

      “是,臣告退。”

      子离走了,李愿又一叹,眼里分明闪过狠戾,随后又变为无奈。她气陈羽隐而不报,但是陈羽要真铁了心不说,她是没办法的。如今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压制陈羽,不宜轻举妄动。

      察察部再富有也不过是游牧蛮夷,那些赔款天辰还不至于放在心上。陈羽在北境的权势已与裂土分疆无异,现在连出兵、受降都不上报了,朝廷对她还有什么约束可言?与其说她在意陈羽的折子,不如说她在意陈羽还是不是天辰臣子。她太怕陈羽自立为帝了,一旦陈羽权欲膨胀,将是灭顶的灾祸。

      闭眼缓了几息,将那些吓人的想法赶走,李愿去看手边的茶杯。水仍旧冒着热气,轻轻一碰,烫得吓人。寻常这么长时间,茶水早凉了一半了。

      温汤。

      李愿拿起镊子将杯中水倒了,仔细观察着。

      传说千年前有一玉杯,名为温汤,乃前朝一嗜茶狂人耗时三十载琢昆仑暖玉而成,沸汤入之,三日尚温。温汤自天辰立国便消失了,或说毁于战火,或说被私人密藏,不得为外人知。如今看来应是战乱流失,辗转叫匈奴得了。

      真相自然没有传闻那么夸张,但能维持茶汤一刻钟的高温却是真的,即便在严寒的凛冬,也不必担心茶汤被寒风凉了口感。

      “哼,区区一个温汤休想收买了本宫。”李愿轻轻一哼,将新茶添入温汤之中,又将两封信并包裹放入木箱,继续批阅文书。

      夜半三更,李愿最后检查一遍书案,确认所有文书批示过了,便将朱笔于汝瓷笔洗中稍净两趟,又调正了笔锋停于白玉笔山上。

      整齐了桌面,李愿抻了抻筋骨,起身准备去洗漱。

      李愿正路过屏风,突然,身后传来字正腔圆的一声“汪”,骇得李愿心下一惊,险些喊了“有刺客”。

      李愿平复了心跳,走到莫颀跟前,“你怎随了你那主人?一惊一乍的。”

      莫颀竟转了转眼睛,又试探叫了一声,“唔汪?”这一回小声许多。

      李愿点了点头,解开绳子一端,带它一并出去。

      “殿下,”小凌福身时见李愿还牵着莫颀,便问道,“殿下,这狗…如何安置?”

      李愿低头看了看,道:“明日一早给它备些干粮,带去城门口放了吧。”

      “是。”

      第二天一早莫颀竟蹲在书房门口,李愿一阵恍惚,好似陈羽在那。真不愧是她养的狗,处处都随了她。

      李愿垂眸将某人的影子挥去,问小凌道:“本宫不是命你将它放了吗?”

      “回殿下,奴婢确实转达门房给它备上干粮带到城门口放了,或许…或许它通人性,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你看它像辞行么?”眼睛直勾勾盯着门,估摸闻见她来了,又直勾勾盯着她。和那人一模一样。

      “要不奴婢将它牵去城门口放了?”

      “也好。”这狗在这和它主人一样,老是让她分心。

      小凌于是唤了另一贴身侍女在门外候命,自个亲自牵了莫颀往北城门去。

      李愿批了一个时辰的文书,门外又响起一声字正腔圆的“汪!”,未等李愿出来查看,又听见小凌气喘吁吁的声音。

      “殿…殿下…”小凌发髻乱成一团,风尘仆仆汗流满面,行走间双腿虚软无力,说话的声音听的人都觉得嗓子发干。

      见小凌如此狼狈,门外候命的侍女之一赶忙上前扶她。

      李愿此时也出来了,见小凌满身狼狈又见莫颀蹲在脚边吐着舌头,皱眉道:“你不是将它放回么,怎如此狼狈?”

      小凌想跪下,结果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又是身边侍女将她扶正。

      “回殿下,”小凌咽了口口水,让自己说得出话来,“奴婢已然将它带到城门口放了,不料一眨眼它又往城里跑,奴婢便想将它追回,却被它仗着灵巧,在城内追逐了近一个时辰。后来奴婢一时疏忽,又叫它回府了。”可恶的是她后面精疲力竭,脚力跟不上,那狗竟还回头用鄙夷的眼神瞧她,直气得她七窍生烟。

      小凌都给累成这样,想来早上不是没人将它放走,而是放了它又找了回来。和它主人一样难缠。

      “殿下,这狗如何安置,请殿下示下。”

      “带去小院,命小兰好生照料吧。”等她回来让她自己带回去。

      “是。”

      “你下去沐浴休息,今日不必来候命了。”

      小凌叩首,“谢殿下恩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草原之上,冯玉听了斥候禀报,知晓了前方三十里有三千匈奴兵。

      冯玉眼里放光,又问道:“可看清了领队何人?”

      “回司令,领队长个圆盘脸,生得憨厚,平平无奇,唯有下巴似乎生了一颗小肉瘤。其正率领匈奴兵沿着河谷自东向西行进。”

      “阿、布!”哈顿连震惊都忘了,脑中每一处都被强烈的恨意占据,“冯司令,那就是察察部的叛徒!”

      从哈顿的咬牙切齿冯玉也能听出哈顿对那阿布的恨了,要是北境被一个叛徒祸害了,他估计比哈顿还恨,恨不得把那人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砸得粉碎。

      “可汗放心,在下给您留个活的。”说罢冯玉便拿了地图去和几个将军讨论合围事宜。

      “保险起见东路多留五个活口,其他部分全歼,明白?”

      “明白!”

      “出发!”

      “是!”

      只见士兵个个眼冒精光,从炮马背上拿足了弹'药,兵分三路向不同方向出发。待到他们到位,由冯玉亲自带领的三千人便可上前堵住阿布的去路,四路兵马形成合围之势。

      仔细观察会发现远去的三路兵马的马匹都跑得有些奇怪,这是哈顿教的法子,可以让马匹迅速移动的同时,大大减少声响。

      阿布所在的河谷与他们现在的位置就隔了一列山包,待其余三部分别堵住其前后及一侧,他们便可冲上山包,开始战斗了。如今他们顺着河谷的走向缓缓跟着就好。

      过了一个时辰吧,冯玉打了个手势,众将士齐齐调转马头,向山包冲去。

      哈顿、冯玉、一些高级军官和二百亲兵留在山包上,其余将士都纵马驰骋,向河谷中的匈奴兵冲去。

      时间把控就是这么准,冯玉部冲上去的同时地动山摇,其余三部也都从四面闪现出来,顿时天雷地火的炸响响彻河谷,不知多少匈奴兵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去见了长生天。

      全方位的碾压,这场战斗早注定了结局。半个小时不到吧,其余士兵清扫战场,一队士兵押着惊魂未定的六个人来到冯玉面前。

      “可汗,这大圆脸交给你了,在下去视察一番。”

      哈顿躬身,“司令大恩,大王圣德,哈顿没齿难忘。”

      见哈顿眼睛几乎喷火,冯玉客气两句便打马走了,把舞台留给哈顿。

      盛怒之下,哈顿反而显得冷静,倒是阿布见到哈顿仿佛见了鬼,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被士兵架到了哈顿面前。

      “阿布,好久不见啊,你最近还好吗?!”哈顿下马走向阿布,一脚将他踹飞。咔咔两声,起码两根肋骨。

      阿布反应过来什么,管不上胸口的剧痛连滚带爬跪在哈顿脚下,“可汗救命,可汗救命啊!腾格里,是腾格里来了啊!”太吓人了啊,仿佛就是一眨眼,他连对手的脸都还没看清,身边就只剩十几个人,除了腾格里,还有谁能做到吗?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腾格里要惩罚他?!

      “你还敢叫我可汗,还敢提腾格里!”哈顿又是一脚把他踹飞三丈远,又快步走上前恨不得一脚把他踩到十八层地狱去。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敢背叛察察部?!”

      “可汗饶命…”

      “说!为什么要背叛?!”

      “腾格里…腾格里的…宝藏…长生天的宝藏…”死到临头了,阿布提起宝藏眼里竟然还有贪婪。

      “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腾格里!”阿布突然发疯,眼里全是发狂的偏执,“伟大的腾格里,您忠实的子民愿意献上灵魂将您供奉,请您赐予您忠实的仆人长生的宝藏!”

      哈顿终于明白了这个疯子。长生,传说腾格里的宝藏里藏着长生的秘诀。

      所谓腾格里的宝藏就是察察部先祖和其余古老部落的藏宝地,藏的是什么哈顿最清楚,说金山银山数不胜数,说什么宝珠玉器铺满河谷哈顿都不反对,长生的秘诀?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样的流言流传了不知多久了,所有人都当它是个笑话,没想到这个疯子不仅当真了,还不惜为此背叛察察部!

      多说无益,过往不可追,哈顿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劳驾,”哈顿对士兵之一说道,“给我一根绳子。”

      “您要勒死他?”

      “不,”哈顿盯着阿布,笑得狰狞,“我要把他的头切下来,吊在树上喂鹰;我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丢到草原上喂狼;我要把他的身体剁成碎块,让马蹄把它踩烂!”

      阿布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满满的绝望,挣扎着想要逃离,“不!可汗!您不能这么对我!”

      可惜阿布被哈顿死死踩住,根本动弹不得。阿布被哈顿踩在草地上,以蓝天白云为背景,哈顿背着光,显得那么高大,那么恐怖。阿布只能眼睁睁看着红了眼的哈顿拔'出短刀,看着这个平时威严的王笑得狰狞,看着他慢慢弯腰,看着哈顿的脸慢慢放大,看着蓝天白云在视野中慢慢变少。看着闪着寒芒的刀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向他的胸口靠近。

      “不!哈顿!你不能这么对我!哈顿!”

      在所有匈奴人的认知中,头颅是存放灵魂的容器、鹰是以灵魂为食的猛禽、心脏是人的标志、狼是集兽性于一身的生灵,而草原,是辽阔的、连灵魂都会迷失方向的无边无际的牢笼。

      如果一个人的头颅被鹰吃了,他将千年不得轮回;如果一个人的心被狼吃了,他即使转世,也不能为人;如果一个人的遗体被马匹踩入草原,他的灵魂将会破碎,将永远被禁锢在草原中,永远在草原游荡。

      每一项,都是对匈奴人最阴险狠毒的惩罚。

      阿布的哀嚎是无用的,他只觉得胸口一疼,紧接着噗嗤一声,心口传来剧痛。阿布生命的最后一瞬,看见哈顿血淋淋的手上,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冯玉回来的时候,哈顿正把一颗头吊在树上,远处哈顿的坐骑在来来回回地跑圈。

      “可汗,将士们有些疲惫,在下决定原地休整一天,明天继续寻找鄂博部的王庭。”其实是将士们太过兴奋了,必须让他们冷静下来。金吾卫无疑是强大的,强大到王爷叮嘱最多的事,是告诫各军长官切勿让手下的将士居强自傲。

      “哈顿听从司令的安排。”

      哈顿没有说错,鄂博部的战斗力比察察部差远了,当马匹的优势都被超越的时候,游牧民族也就没什么胜算可言了。

      消灭了鄂博部,一行人向下一个目标行进。冯玉突然觉得哈顿不当可汗当个牧人也不错,他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指挥这样一大群黑白青黄望不到尽头的牛马肥羊,而且游刃有余。

      驻扎时,冯玉看见哈顿的套马杆上套着一匹马向他走来。

      这马通体黑亮,皮薄毛细,在阳光的辉映下流光溢彩,浑身肌肉线条完美得不像话,那眼神高傲的,似乎不服哈顿用绳套将它套住。

      冯玉啧啧称奇,上手一摸,手上隐隐红色,“真一匹好马,王爷肯定喜欢。”

      哈顿点头赞同,“这是草原的马王,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可汗放心,王爷肯定可以将它驯服的。”

      哈顿又道:“在下将马匹大致分了类,将适合作战、运输、奔袭以及育种的分开圈起了。”

      冯玉心领神会,笑道:“可汗大功,在下定向王爷如实禀报。”

      “多谢司令。”

      七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月,今年的秋试就要开始了。天辰的科举远没有明清那么繁琐,只要通过了各州府简单的筛选就相当于通过了乡试,就可以称为举人,就有资格前往京城参加秋试。秋试包括会试和殿试,最后选出的进士有资格参加流觞诗会,就是上次被陈羽大秀一波的那个流觞诗会。

      在陈羽的铁腕政治下,北境的教育和扫盲运动钢铁洪流似的滚滚向前,北境的教育系统和华夏差不多,只是考虑到古人普遍早熟,陈羽对各级学制和所学的内容都做了缩增。

      除了大中小学,北境还有一个特殊的学堂:府学,全称王府学堂。

      能进这个学堂的都是学习能力恐怖到令人发指的人物,是直属于陈羽的后备人才储蓄,里面的学生全由陈羽亲自教授,不仅教知识,更教学习方法。原本就天赋异禀的学生加上陈羽的加成,他们的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

      如果说北境的扫盲和各级学制是为了北境的长远发展,那么这个魔幻的学堂就是陈羽为了短时间培养出高质量专业人才而“滥用私权”的产物。

      府学是全保密机制,他们的亲属不会知道他们学了什么,毕业之后去做什么,只会知道他们或参了军、或经了商、或破格入了大学上课。府学说是学堂,其实更像是个特务培训班。

      现在,经过一年多的学习,被府学内部奉为怪物班的政班一期学生将要毕业,陈羽在一间屋子给他们举行简单的毕业典礼,其实就是做最后的训话。

      陈羽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的,是十个眼里有光、凌云壮志的青年才俊。

      “你们都是我教的,你们的专业水平我都清楚,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们的任务,你们将要扮演的角色,个中细节我想我在课堂和你们的人才培养计划里面也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剩下的东西,需要你们密切协作,相互配合,相互弥补。”

      “还有几点细节,我想我还有必要强调一下。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会永远记得你们。但是,你们走出这间学堂之后,我希望你们把自己当成普通的百姓,把为师藏在心里,不要炫耀;过了天恒山,你们来自五湖四海,学于南昌府藏清观,你们的师父法号清一,是一个疯子,陈羽于你们,只是一个名号如雷贯耳的陌生人。”

      “你们生于长于恒国,不管你们如何认为,我觉得恒国的政治环境是地狱;这一年多,你们又见证了北境的天翻地覆,如今的北境与恒国,应该说是两个极端。现在,你们将要进入另一个社会,一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的,介于北境和恒国之间的政治环境。一年很短,我不知道这一年能对你们的固有思想做出多大的转变。”

      “学生生为北境人,死为北境魂,终生不敢忘!”十人异口同声。

      “好,”陈羽欣慰一笑,继续道,“你们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没人知道有哪些未知的风险,我能教的已经都交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我不知道你们要离开多久,或许三五年,或许三五十年,或许你们之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就定居在天辰。”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过我希望你们在做出选择之前,尽心尽力地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做出选择之后,将你们在北境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你们与北境再无瓜葛,与本王,再无瓜葛。你们在府学学到的东西、本王明里暗里给你们的帮助,就算是你们的报酬。当然了,本王向来不喜欢牵连,只要你们不惹到本王头上,你们的家人可以在北境正常生活,享受北境的福利。”

      “当然,如果你们选择回来,北境会用最大的诚意欢迎你们。北境向来不亏待功臣。”

      语毕,陈羽感慨一叹,微微鞠躬,“言尽于此,谨祝诸位前程似锦。”

      诸学子起身回礼,“谢恩师,学生拜别。”

      陈羽将他们送出学堂,看着各自远去的学生,她仿佛能预见将要发生的地震。

      七月中,天都。

      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些事。齐王妃沐熙前往城郊清峰山紫云观祈福,回城途中竟遭一众流氓登徒子拦路调戏。闻言齐王妃脱险回府后羞愤难当,几欲自戕。齐王爱妻至深、怒发冲冠,不惜违制惊驾,闯入朝堂以死相逼,请求皇帝降旨,召令禁卫军将一众歹徒缉拿归案,如若皇帝不答应,他便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禁卫军乃是拱卫皇帝的亲军,若出动禁卫军拿人,便不是一两条命能歇下的,那是要屠戮九族的夷族重罪。

      皇帝大怒,呵斥齐王不知轻重。然齐王竟不惜顶撞圣驾,态度异常坚决,皇帝迫于父子情亲,妥协之下命禁卫军统领陈肆领警卫营前去缉拿歹徒,并羁押其一族赴午门斩首,歹人五服之内有为官者,酌情贬谪。次日午门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据传血腥之浓,猫狗五里之外尚且面色异常。

      朝中不少本该平步青云、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无端卷入这事,一日之间十余官员被贬离国,引得朝臣唏嘘。

      长公主府。

      难得今天天气不错,叶片上晶莹的水珠悬而未落,地心引力与叶片做着最后的角力。

      书房内,倾国倾城的美人看着一封文书,绝美的眉眼却带着烦忧。

      江南布局的框架已然成型,日后逐渐酝酿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事发之后前去江南收拾残局的人选还未敲定。江南乃是天辰最富有、豪族盘根错节最为严重的地域,前往之人的能力、出身、官职、决心样样都不能差,否则又是一场大祸。这事属实难以决断,李愿的眉头已经为此皱了许久不曾舒展了。

      虽说距离时机成熟尚有一段时日,可若不尽早敲定,一旦有突发状况,她必会手忙脚乱一阵的。唉,又是叹焕儿年幼的一日,若焕儿年岁大些,她也不必如此困扰。

      桌面宣纸上拟了几人,他们要么出身低了,难以震慑宵小;要么官职太低,短时间内难以升迁到足以统摄大局的地步;要么尚且年轻,手腕还不够成熟。这些人独守一方都是好手,真要挑一个统帅就差了一点。

      “唉,”李愿一叹,“小凌,传子离过来。”

      “是。”

      不消一会,子离便在外面敲门。

      “你来看看,你以为何人可去江南收拾残局?”子离见了礼,李愿难得显出一丝急切,将宣纸递给子离。

      子离通看一遍,又思量许久,道:“儒安侯(顾安)可否?”

      李愿摇头,“太年轻了些,往后留与焕儿做肱骨大臣还可,如今怕是难以统摄全局。”

      “嗯…”顾安已经是这些人里最合适的了,身份上是个侯爵,又有其父余威,大体震得住。其余的能力或许高他些许,但是身份上又大多压不住那些地龙豪族。

      其实子离觉得朝中最合适去的大概就是右相周度,可他是纯臣,若他去了,江南这块肥肉也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李愿仿佛能看出子离心中所想,又叹道:“事关国运,本宫不会不知轻重,若无人可用,本宫会及时上报父皇的。可是,”说到这李愿又是一叹,“可是去岁江淮大涝,本宫听闻周相前去赈灾时试图拨乱反正,收效甚微。”

      也就是说连周相都难以对付那些人,那即便日后江南被搅成一滩浑水,去正本清源之人的能力也不能弱下周相太多。

      这可不好办了,右相周度三元出身,乃当年东宫双杰之一,自李洪是太子时就在东宫效命,兢兢业业数十年,早就是朝野公认的当世第一能臣,出京办事往往能直接代表皇帝意愿,若他都曾在江南吃了瘪……

      此事,大概需要一个手握重拳、杀伐果断的皇族才可胜任了。

      子离心中浮现另一个绝佳的人选,但她知道如今不是说的时机。她能想到殿下必然也能想到,殿下不说,是仍寄希望于找到除那位之外的合适的人选。

      子离于是将纸递回,“殿下恕罪,臣…无合适人选了。”

      李愿接过宣纸放在一边,“此事本宫再思量几日,其余事宜,如何了?”

      “回殿下,户部那边嘱咐过了,那支船队漕运司不会检查的;殿下吩咐的山林湖泊也已购置妥当,皆是间伐,远望瞧不出端倪;您写给南宫将军的密信日前已然送出,不日可达。”

      “嗯,你也多留意合适的人选,本宫布置再多,那人调度不灵反倒误事。”

      “臣明白,臣会留心的。”

      李愿又指着桌角一摞文书,“这些急报文书本宫批示过了,你拿去下发了吧。”

      “是,臣告退。”子离拿了文书,躬身退了。

      李愿看着那张纸,又是一叹,正要将它放起,却听身后一阵响声。

      “什么事竟让姐姐连连叹气?”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这书房的,除了李意还有谁?

      李愿眉头一皱,“你下次再这般不走寻常路,本宫便将这密道封了。”

      “姐姐要封早封了,也不等这一日。”李意丝毫不慌,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姐姐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尚未。”

      “本宫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呢。”

      李愿瞪大眼睛,“何人?”

      李意看着姐姐这急切的样子,噗嗤一笑,“小鱼儿啊,她多合适,能力没得说,身份又贵不可言,还杀伐果断,对你又一心一意的。”

      李愿又低落,方才子离没有挑破的事,反被李意说了。“且不说她是否对本宫一心一意,她那杀神的性子,真放了她去江南谁管得住她?介时江南能剩几个人?”

      “你好好跟她说,她会听话的。”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与听话沾边的,此事关系重大,不容她胡闹。”

      “小鱼儿知道你这么说她,又得伤心好久。”

      李愿心脏狠狠一跳,随即哼道:“她还会伤心?”

      李意幽幽看着李愿,“她已经够心大了,奈何遇到姐姐这个剜心高手。”

      “若无事你便回去,有事也请走正门。”

      “姐姐又一言不合就赶人。”

      李愿一瞪,李意摆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走了,深宫之中闲得无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来找姐姐散散心还被骂,唉…”

      “你…”李愿无语,“你站住。”

      李意得逞一笑,“怎么了?姐姐回心转意了?”

      “去边上坐着等本宫,你在府中用午膳。”

      “现在才辰时。”

      “等不了就回去。”

      “等等等,姐姐难得请我用午膳,我怎么能错过呢——姐姐赏我一些笔墨打发时间可好?”

      李愿又批上了文书,随口道:“自己拿。”

      李意吐了吐舌头,去书架小匣子里取了笔墨,又去书案上抽了一张李愿裁好的宣纸。

      李意看了看伏案奋笔的李愿,下笔写道:

      “
      小鱼儿亲启

      见字如唔:

      …………

      你近几次回京老实收敛一些,年后或有好事,可与愿姐姐双宿双飞,介时你之表现或成关键,细酌。………

      意

      ”
      末了,李意又三两笔勾成一副李愿伏案奋笔图,一同附在信封之中。

      北境,陈羽气得想砸墙。

      李意迟了大半个月的回信都收到了,李愿那个狐狸精怎么回事?不知道回封信的吗?还是莫颀路上出事了?!

      “冉睿!”

      冉睿闪现,“主人。”

      “莫颀呢?!”

      冉睿都答得麻木啦,“回主人,截至前日,莫颀尚在长公主府小院内。”

      陈羽心里一阵群魔乱舞,最后归于平静,“下去吧。”

      “是。”冉睿又闪退,陈羽又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愿!你的公主教养哪去了?!不知道收到信要回的吗?!不回信你起码把狗还给我啊!啊——!咳咳…咳咳咳…”

      陈羽突然脸色通红,侧身猛咳。

      “主君!”十三闻声,在外敲门。

      陈羽狠狠喘了两口气,镇定道:“没事,忙你的。”

      “是。”十□□下去备药。

      陈羽倒在床上,又把李意的信看了一遍。哪怕是简笔画,还是能想象出李愿的端庄绝美,嘿嘿,真不愧是我爱上的人,真好看。

      陈羽笑得多少有点像憨憨。李愿那个家伙是指望不上了,还好李意三天两头给她寄来李愿的日常,这可是她相思之苦的唯一安慰了。

      “父王,”陈愿林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直勾勾盯着陈羽手上的信,“父王,是不是娘亲来信了?”

      “胡诶!”陈羽一惊,连忙把信藏起,“不是,是父王朋友来的信。”

      陈愿林明显不信,“看朋友的信会笑得那么憨批吗?”

      “臭小子你要翻天?!”

      陈羽抽出七匹狼又要打,陈愿林委屈地嘟起嘴,“父王,你说过我生日给我看娘亲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陈羽把七匹狼绑回腰上,“没忘没忘,你生日还早着呢,咳咳…我不得时间准备?”

      “真的?”

      “你爹我还能骗你?”

      “你上次就说带我出去玩…”

      陈羽一愣,把儿子抱怀里,“那不是特殊情况嘛,这样,正好父王明天出差去北安,带你一起去怎么样?”

      “真的?”

      “真的。”

      “这还差不多。”

      北安

      冯玉和哈顿满载而归,看冯玉和将士们一脸餍足就知道了,他们打得非常爽。

      “末将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冯玉下马行礼,其后士兵皆整齐下马跪地,山呼海啸。

      “哈顿参见大王。”哈顿也下马行礼。

      “免礼,辛苦了,”陈羽扶起冯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其后众人道,“诸位免礼,可汗请起。诸位路途劳顿,本王备下宴席,今晚为诸位庆功!”

      “多谢王爷!”

      “多谢大王。”

      安顿了将士,冯玉和哈顿陪着陈羽看他们此行的战利品。

      “王爷,那宝库确实有不少宝贝,您要不要看看?”

      “有宝贝那本王必须得看看。”

      见过世面的陈羽也要咋舌,这宝藏一车接一车的,绵延望不到尽头,不愧是整个匈奴积累了千年的宝藏。

      “后面都是些金银,前面是臣与可汗挑选的,值得王爷一观的宝物。”冯玉打开一些箱子,随便一件拿到拍卖会都是轰动的宝物,在这里堆积成了山。

      “这是什么?”陈羽指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小盒子。

      冯玉将盒子呈上,道:“这末将也不知晓,只闻出里面有一些名贵的药材,或许是什么天材地宝练就的丹药。”

      陈羽拿起闻了闻,确实大多是好药材,不过有几味药闻不出来。

      陈羽合上盒子,问哈顿道:“可汗知道吗?”

      “回禀大王,哈顿也是第一次进腾格里的宝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陈羽不再纠结,将其放到箱子里,“一同运到府库去吧。”

      “是。”

      “王爷,哈顿可汗还为王爷物色了一匹马王,王爷骑上定更加彰显王爷英姿。”

      陈羽一笑,看着哈顿道:“可汗如今,估计没心思听本王说什么夸奖的话了吧?”

      哈顿跪地:“大王明鉴,都灵儿是哈顿亡妻临终前托付哈顿照顾,求大王开恩…”

      “听闻察察部善于培训战马?”

      “是。”

      “正好本王缺一个战马培训的基地,可汗可有兴趣?”

      “大王的意思是?”

      “北境之南,天恒山以北有一片草原,本王欲在那设一处马场。不知可汗是愿意携族人回北方草原,还是留在北境为本王效力?当然了,你回不回去,都灵儿都得留在北境。”

      哈顿心下一转,有了答案。察察的勇士被杀了九成,现在这区区几万人,回去了也过不了草原的冬天。陈羽说的那片草原他知道,那是天下间最肥沃的草原,察察部如果能在那里定居,就不会再有冻死饿死的族人了。而且,他不想和女儿分开。

      “察察部愿意留下为大王效力。”

      “好,可汗先去休息,本王稍后命人去请公主。”

      “哈顿拜谢大王圣恩!”

  • 作者有话要说:  陈羽:为什么不把狗还给我?!
    李愿:不是本宫不想还,是它实在不肯走。
    莫颀:你给我一封回信我不就走了吗?你倒是给啊!
    番外篇-陈轻尘-一生赌局
    首都,简朴低调的大院。
    陈轻尘第一次来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和院子的主人叙旧不知道要多久,陈轻尘实在不想演戏,于是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透到一片竹林,陈轻尘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鬼使神差地,陈轻尘走了过去——尽管他再三强调让她别乱走。
    果然是个小人,陈轻尘看清了人影,五六岁的模样,在两根深入地下不知道多少、露出地面只一米多的木桩上,扎着四平八稳的马步。
    陈轻尘双手放在卫衣口袋里,慢慢走到那人面前,“小小年纪扎四平马,不怕长不高吗?”
    小人上下打量陈轻尘,不屑道:“你不一定有我高。”
    “我比你大,也肯定比你高。”
    “你多大?”
    “你多大?”陈轻尘反问的同时仔细打量几个部位,脑袋里浮现一些明显不属于年龄的数字。
    “五岁半,你多大?”
    陈轻尘眨了眨眼,“六岁零七个月。”
    小孩又问,“你多高?”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奸商本性暴露无遗。
    “刚才就是我先说的。”
    “所以这次也是你先啊。”
    “不说就出去,别打扰我练功。”
    “我叫陈轻尘。”陈轻尘挑了挑眉,明示。识时务也是商人必备素养。
    “白寒。”
    “130.5。”
    小白寒撇嘴,“我一米二一,还有一年,我明年肯定比你现在高。”
    “五岁小孩的平均身高增幅是每年6~8厘米,你赶上我还是有难度的,何况你还练武。”
    “谁说练武长不高?”
    “我说的。”
    “有证据吗?”
    “我可以写一篇论文。”
    “无聊。”
    “你扎马步就不无聊了吗?”
    小白寒不搭理她了,陈轻尘有点失落,“你还要扎多久?我们去玩怎么样?”
    “一个小时,不去。”
    “你不去我就捣乱,让你扎不下去。”
    “不可能,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打断我。”
    “如果我能让你下来呢?”
    “那我就陪你玩。”
    陈轻尘眉毛一飞,“真的?”
    “真的。”
    下一秒陈轻尘一阵助跑,在木桩上借力飞快蹬了两下飞到小白寒面前,趁着地心引力还没反应过来,吧唧一口亲在小白寒嘴唇上,随后又借力蹬了木桩跳开。
    小白寒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想要一巴掌拍死陈轻尘,结果被陈轻尘顺手一拽失了重心,从木桩上掉下来。
    “看吧,你掉下来了。”
    小白寒又一愣,下一秒握紧了拳头向陈轻尘面门袭去,“啊——我打死你!”
    陈轻尘向后一仰躲过那一击,转头就跑,“你赖皮,你说话不算话。”
    “你站住!我要打死你!”小白寒飞身去追。
    二人在竹林里追逐,小白寒跑得比陈轻尘快,但是陈轻尘灵巧得多,每一次白寒快要抓到陈轻尘时,陈轻尘就抱着前面的竹子飞转一圈转向另一边跑,而白寒每次都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竹子不得不降速。
    二人就这样追了半个多小时,白寒不知道被陈轻尘同样的把戏耍了多少次,最后终于学乖了,快抓到陈轻尘时不是加速,而是向另一边堵住陈轻尘的去路,很快,陈轻尘就被白寒按倒在地上。
    白寒整个人骑在陈轻尘身上,挥起拳头就要打。陈轻尘丝毫不慌,反而笑道:“我都没有打你,你竟然要打我?”
    白寒的拳头忽然停住,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白寒又觉得不对劲,不打她一顿那口气出不去!
    “我只不过亲你一口,你要报复的话,我也让你亲一口好了。”
    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见白寒犹豫,陈轻尘又道:“要不然呢放开我,我们公平公正打一架,你赢了我就让你随便出气,我赢了你再让我亲一口。不过你输了你不能告家长。”
    “懦夫才告家长。”白寒从陈轻尘身上下来,“你起来,我们打一架。”
    “要不要我让你一只手?”
    “不要!”话音未落白寒就握了拳飞身上去。
    陈轻尘这回正面迎战,两个小人在竹林里打得不可开交,十分钟后,以白寒被陈轻尘压制在地上结束。
    “怎么样?愿赌服输喔。”陈轻尘笑得多少有点得意。
    白寒把脸撇开,不想看身上那个讨厌鬼。
    陈轻尘轻佻道:“小朋友输不起?”
    白寒炸毛了,“我才不是输不起!”
    “脸转过来。”
    小白寒不情不愿地把脸转过去,陈轻尘又吧唧一口亲在小白寒嘴上。
    小白寒觉得她的脸要红成猴屁股了,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
    第二天,陈轻尘懒洋洋起床去吃饭,突然发现自己窗外站了个小人。
    “怎么?来报仇?”
    小白寒一脸倔强,“我们再打一架。”
    “和昨天一样的惩罚?”
    “嗯!”
    然后,小白寒又被陈轻尘按在地上亲了一口。
    陈轻尘在院子住了一个月,小白寒被按在地上亲了三十天。
    最后一天小白寒终于赢了,陈轻尘看着自己身上的白寒,问她想怎么惩罚,小白寒从头红到尾地想了半天,吧唧一口亲在陈轻尘嘴上。
    后来一年,她们还是时常约着打架,无非是谁赢谁在上面。那场变故之后陈轻尘忙得脚不点地,小小的人儿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白寒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同样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们没空见面,更没空约架了。那一段打架的时光仿佛被尘封,没人知道她们约架的过往,更没人知道她们之间的“赌注”。
    没成年的少校是一个传奇,今天,一场成年宴宣布那个传奇正式成为历史。
    各界人士齐聚于简朴的院子,然而这样的宴会,主角其实并不是主角,那些人精会自动搜索他们心目中的主角的。
    可就有这样一个人,她心目中的主角与今天宴会的主角,正好重叠了。
    那一夜的喧嚣似乎都被忽略,各色嘴脸的搭讪宛如空气。
    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大概从陈轻尘决定向那个小人影走去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延续一生的赌局,赌局里,分不清输赢。
    她们可以继续约架了,而且是更加激烈的,“约架”。
    平平无奇的一天,洗过澡再回被窝,里面还残留着余温。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让你抓到的。”
    “哼,臭不要脸…”
    陈轻尘轻轻揉着怀中人紧实的腰,二十多岁的人了,难得倔强地辩驳,“真的,我怕你哭鼻子,才故意让你抓到的。”
    “哼,小时候就黑切黑的。”
    “至少我没骗过你。”
    “有。”
    陈轻尘一愣,“什么时候?”
    “第一次,我问你…你…”
    ——“你真的是第一次吗?你怎么…这么会…”
    ——“你是我的初恋。”
    陈轻尘浑身一僵,道:“我说你是我的初恋,有错吗?”
    白寒不依不饶:“你的第一次是谁?”
    “……动手的话,大概一次喝醉了,不知道哪个女人。”
    “不动手呢?”
    “我都是动手的。”
    “你这手动过多少女人?”
    “我…”
    “我不信你不记得。”
    “嗯…”
    白寒又问:“你昨天去哪了?”
    “……”陈轻尘彻底无言。
    长期的心照不宣突然被摆上台面,说明一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陈轻尘不知该怎么答,她可以对过往任何一个女人穿衣无情,她甚至不给她们这样质问的机会,可现在在她怀里的是白寒,白寒是特殊的,至少她不舍得无情离去。
    “很多个,”过了一会儿,陈轻尘慢慢答道,“很多个女人,每一个都不是绝对的亲密接触。”
    这话听得白寒下身又开始火辣,绝对亲密接触的代价,有亿点大。
    白寒选择闭上眼,靠在陈轻尘怀里。
    陈轻尘知道白寒还在等她的解释,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谈判桌上叱咤风云的陈董哑了火,这是自爱与爱她的冲突,陈轻尘知道她不可能压抑自己的欲望的,选择自爱就要放手;选择爱她,陈轻尘将不再是完整的陈轻尘。
    “我…很难控制自己,”陈轻尘斟酌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我大概需要改变很多,包括性格,以及性格之外的很多,改变到我都要不认识我自己,虽然在你面前的样子可能不会改变,可能在所有人的面前,我都没有变,但是……”
    “这可能是成长的必须,但我一直在逃避,或许,”陈轻尘低头,小心翼翼看着白寒,“或许,我不该再逃避了。”
    “你又在拿捏我的心,我真是一辈子斗不过你。”白寒的声音闷闷的。
    陈轻尘悄悄抱紧白寒,“再严密的计算,都是有误差的。我拿捏你的心,你拿捏那致命的误差。”
    白寒抬头看着陈轻尘,“我爱完整的原装的陈轻尘,变一点都不行。”
    哪怕完整的陈轻尘是个花心大萝卜,哪怕这意味着,她可能要和不知道多少个同样爱完整的陈轻尘的人“共享”这一个陈轻尘。
    对视的刹那,陈轻尘呼吸一窒。倔强的小朋友早就长大了,白寒少将如今英姿飒爽,一身军装的白少将迷倒万千少男少女,军装下的线条只有陈轻尘看过,几乎是毒药;而小白兔似的微红双眼的白寒是什么,陈轻尘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
    “有多爱?”陈轻尘的嘴唇有些干。
    “很爱。”
    陈轻尘又问:“怎么证明?”
    白寒轻轻搂住陈轻尘,在她身下垫了一个枕头,“这么证明。”
    “唔…你…轻点,我第一次…”
    “嗯。”
    陈轻尘总有这样的魅力,让人心甘情愿维持她最原始的状态的魅力,白寒是被这魅力征服的第一个,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
    家族的团建设在了仙气飘飘的龙虎山,坚定的无神论者陈轻尘向来对这样的地方敬而远之。这匹孤狼向来不合群,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甚至成了众人的习以为常。
    满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陈轻尘到了山顶。
    波涛汹涌的云海与真正波澜壮阔的大海还是有差别的,一样的气势磅礴,气总比水更富有韵味。
    这样震撼的景象在没有完整的科学的年代被认为是神作并不奇怪,可是就此推断什么冥冥之中,什么自有命数,就只能说人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
    打脸来得有些快,陈轻尘这一回头,彻底改变了二十多年的观念。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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