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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静修 ...

  •   叶轻舟正在石上打坐,旁边一股泉水顺着山形而下,潺潺流淌,发出淸响。他感觉远处有人在看着他,睁开眼,远处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些年来,他在这个地方静修,常常发现这个神秘的女子,或是在师父讲经说法时,隔着纱帘静静聆听,或是在这狂野之外,如惊鸿掠影,师父说这是她的道友,此刻这个女子正在远处执篮采菊。

      女子刚刚将一朵拖着凤尾的淡紫菊花放入篮中,抬头看时那溪边打坐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正疑惑间,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身看时,那少年已经立在眼前,少年拱手道:“女施主好,在下叶轻舟,是清音大师的弟子,这些年修习时,似乎与施主数次相逢,却每每擦肩而过,未曾相识,现虽已入秋,仍有暑热,特来请施主移步草堂,饮茶一叙。”女子戴着面纱,只有双眸如潭水般露在外面,此时那一泓潭水并不平静,待各种情绪划过,随即定格成喜悦。女子说:“清音大师于我亦师亦友,我偶得空闲便过来聆听佛法,既承公子盛情邀请,老身也不作推辞了,公子请带路吧。”这女子看似仍然年轻,却自称老身,叶轻舟也不多问,便引着女子往小院走去。

      不多时,泉水已经烹熟,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茶烟缭绕,女子开口道:“听清音大师说,公子自幼便在此处修习,父母家人皆不在身边,这样布衣蔬食的日子可觉得清苦?”叶轻舟淡然一笑:“师父这些年抚育我长大,倾囊传授,还请了其他许多师父指点,虽生长于林泉之间,却授业于高士之下,纵然不在钟鼎之家,缺少父母兄弟的陪伴,日子也还算逍遥自在。”说着双手奉上茶盏,女子接过茶,赞叹道:“茶香清冽,汤色碧绿,真是好茶!”

      叶轻舟说:“这是山顶的茶树,我在三月采得的清晨带露芽尖,亲手炒制而成,现在已放了半年,若是当季品尝,味道恐怕更加清香。”

      女子端起茶盏细细品尝,轻轻点头,似有赞叹之意。女子又问:“寻常父母,必定将孩子留在身边呵护,像公子这样,自小于庵堂长大的并不多,可有怪父母太多薄情心狠?”

      叶轻舟沉吟了一下,说道:“父母于我有生育之恩,不能亲自抚养自然有他们不得已之处,况且托付给清音大师,并未让我踏入空门,将来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尚可自行抉择,怎敢对父母心生怨怼?”

      女子颔首道:“叶公子其人风光霁月,心思玲珑剔透,清音大师教导有方,假以时日,公子必定有所作为。”

      叶轻舟说:“聊了半日,还没请教施主如何称呼。”女子道:“我姓杨,你可以叫我杨前辈。”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叶轻舟的眼眶微微泛红,眼泪忍得太久,不知何时流出来,“娘,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和我相见吗?”

      夜深了,庵寺的庭院更加万籁俱寂,屋内一盏油灯的光亮照亮了女僧人的脸,清秀的面庞淡淡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此时她正盘坐在席上,对面坐着戴着轻纱的女子,忽然开口打破了静寂:“今日舟儿亲手为我烹茶,这孩子你教育得很好。”女僧回到:“这些年他和我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庵堂长大,到底是委屈了他。”

      “那件东西他找到了没有?”那女子又问。“还没有,两人对弈的时候问过了,不知林侍郎是真不知情,还是不赞同此事,那间密室也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

      “那就让他想办法继续找线索吧,既然有这个令,总不能废在手中,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们不能再听之任之。”
      女僧想了想说:“我看舟儿已经疑惑,他若问起理由,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女子沉吟了一下,说:“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要尽快。”女僧答道:“知道。不过,这件事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万一……”女子说:“尽人事,听天命。”女子转而又说到:“明早我便回去了,有什么事让了尘过来传话。”女僧连忙应承。

      夏薇两次出门都险象环生,便决定好好在家歇一段,这一日,夏薇刚命慕慕研好了墨,想要把那本《异物志》抄完,杜若溪就来了,夏薇笑着问:“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若溪说:“难得入了秋,天气不凉也不热,咱们不出去逛逛,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时光?”夏薇说;“我这段日子爹爹每日早早散朝回家,我再赶着出去疯,把爹爹惹急了怎么办?“

      若溪说:“谁还不知道你们家,你再怎么折腾,林叔叔都舍不得说你一句,要是换了瑾行哥,可就说不准了,要是我们家也这么宠女儿就好了。”

      夏薇笑道:“你还没过门就开始替我哥抱不平了,要是嫁过来还不知怎么护着呢!”若溪把嘴一撅说:“人家找你去散心,你说一堆没正经的东西。”夏薇问:“到底有什么热闹让我们若溪心痒痒成这样啊?”

      若溪说:“今日东市那边来了个杂耍班子,很是了得,什么登云梯,遁地术,还能撒豆成兵,据说他们的祖师爷辈以前在宫中表演“鱼龙曼延”,现在宫里不喜幻术,他们才在民间表演。演几天又要去别处,不去见识一下太可惜了。”夏薇一听是这个说:“这有什好看的,所有的幻术都是欺骗看客的眼睛,让人一叶障目罢了,越是精彩被骗的越厉害。”若溪说:“你就好好看个热闹不就好了,什么都寻根究底的,累不累啊!”

      若溪转念又说道:“你不为看这个也行,听说朝廷最近和西域重新交好,还放西域的商人进京买卖,东市那里有商人在卖青金石磨制的群青蓝,还有丹砂颜料,很是抢手,去晚了怕是就没有了。”夏薇眼睛一亮,:“你说真的啊?那我怎么也得去!”若溪一看,果然这个奏效,夏薇有两痴,一是书痴,另一个就是画痴。前一段抱怨西域出产的矿料断货已久,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别的代替,画出来的东西总是差点韵味。若溪便也帮她留心,没想到用这个诱她,这么立竿见影。

      夏薇正想着怎么和爹爹编排出门的理由,迎头碰上小德,小德行了礼,说道:“老爷说他今日公事繁忙,叫我传话说今晚之前不要打扰,晚饭也不用去请。”夏薇答应着心里十分高兴,这正方便了她和若溪出门,急忙回房装扮。

      林尚清此时正在偏厅闭目养神,小德回来禀告话已传到,林尚清颔首吩咐他下去,今日听说杜若溪来找夏薇,林尚清就知道这两个丫头多半又邀约了出去闲逛,他对若溪兄妹倒是放心,从小看着长大,心地纯良,又有一身的武艺,当年夏薇的娘燕飞云嫁到他们这个读书世家,和那些差不多的世家夫人全然融合不到一块,唯独和信武将军夫人一见如故,同样修习武艺,同样潇洒豪迈,同样不拐弯抹角,同样不忸怩作态,两人交情甚好,甚至打算好了将来结成儿女亲家,若不是飞云去得早,恐怕瑾行或夏薇早已被撺掇定亲。

      夏薇常和若溪扮男装出去闲逛,林尚清早就知道,那时候夏薇的教导嬷嬷还没有告老修养,夏薇的一举一动她都谨慎地告于林尚清知晓,林尚清对她们的胡闹总是佯装不知,却也命教导嬷嬷小心留意,只要不十分出格,便不令多加限制。

      林家从来不缺循规蹈矩的淑女,她们一生被框在女德和家规的条条框框里,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无可挑剔的世家小姐,温柔美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嫁到林家,一心养育子女,勤勉持家,儿女全都文采斐然,出类拔萃。可惜母亲却素来体弱,在他八九岁时,已经不能操劳管家,家里一应事物只能交给父亲的侍妾打理,他眼看着母亲病体衰弱,药石无医,眼看着父亲对母亲的关爱一日日弛退,眼看着父亲的侍妾一点点由顺从变为骄奢,可是母亲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处境,永远那么平和那么良善,从未失过世家小姐的该有的风范,这其中自己默默吞了多少苦楚谁又知道!

      可是她的一生就这么困于两座府中,从未领略过自由的滋味,他忘不了那次游历回来,向母亲描述各地的风物人情,母亲眼中那种憧憬的光芒,为此,他特地练习画技,他将自己所见的美景,一张张地画给母亲看,就好似他与母亲一起游历山川,感受世间万物的美好。

      母亲太过美好,只是伤于柔弱,也许正是这样,当他见识到燕飞云那种剑指四方,傲视群雄的英姿,便深深地被吸引住了,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活力和自由。飞云嫁进林府周围的人都认为她是高攀了,只有他知道,她作出了怎样的牺牲,她猝不及防地受制于世俗礼法,旧制新约,在这陌生的地方开始全然不同的人生。

      他在飞云走后,便无意再娶妻妾,他不像瑾行和妹妹像他当年一样,他要他们好好成长。

      所以对于夏薇,他从来就不想让她成为什么名门闺秀,不想为让她以嫁给世家子弟作理想贤妻为生存目标。他让夏薇和瑾行一起读书明理,却从不要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要求她女红针线,若不是她毫无兴趣,他倒不反对她学些拳脚功夫强身自保。他只希望夏薇的生命可以尽情绽放,快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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