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成舟》李*川

10、我不想死

　　不知道是第几个这样的夜晚。
　　我穿上黑色的衣，熄灭了烛火，遮住面，与黑暗融为一体。
　　迎着呼啸的夜风，我想了一个人，一句话。
　　巫冽曾对我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是绝对的真理。
　　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秘密，赤◇裸地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阳光下人人观赏的话，那么这样的一个人是绝对或不长久的。
　　所以每一个都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秘密隐藏完好，一边呵护一边害。
　　来这里之前，我最大的秘密是我那忘记的过往。
　　来这里之后，我最大的秘密是与一名叫苏晚的女子有关。
　　为临行前，阿爹在我耳边轻语的话，也为我对这几乎天下闻名女子的好奇。
　　而现在，我为了尽早地离开，尽早地去蓬莱，决定要尽早地找到苏晚。
　　因为琉璃告诉我的，桓珏最后说的话，他说他想去看不谢的桃花。
　　让我坚信，婆婆一定知道桓珏。
　　虽然一年都会有四季，桃花总会凋谢了又再放，如此循环，这是规律，却不是定律。
　　我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一个地方叫做蓬莱，那里有不谢的桃花，婆婆告诉了我如何抵达。
　　所以……
　　我想去蓬莱，我想去看不谢的桃花，我想去问婆婆……那个她打算不再走出的地方，在桃花飘香最浓烈的地方，是不是埋了一个叫桓珏的人，那个人……在那里，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他，还好吗？
　　我想知道。
　　这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从知道……原来……我曾那么地为一个人付出过，尽管忘记，却在仔细听闻的瞬间，心痛不止。
　　三年来，我第一次想抵达一个地方，想寻找那么一个人，尽管他已经深埋黄土，步入轮回。
　　※╳╳※
　　苏晚，只是这世间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却也是最难找寻的一个。
　　起初，我以为那样一个教他珍贵的女子，他定然是将他藏于自己的眼皮下-----深宫中。
　　然而，我将这里大大小小一百多的宫殿翻了个底朝天，瞎眼的女人是有几个，可都老态龙钟迟暮之年，大多是以前伺候圣朝先王的，没有选择出宫自由，宁可呆在宫廷里舒服老死的。
　　几经未果后，我才恍然大悟。
　　圣朝如此庞大，周边数国早就有所觊觎，只是碍于实力悬殊儿不敢造次，但私下他们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找寻那名瞎眼的女子，圣朝君王对她的在乎是天下皆知的，自然将她视为足以攻破圣朝君王元灏的死穴，所以……这圣朝的宫殿怕是早就已经被他们派来的人给搜查过了，然而至今世上仍然没有人知道那名女子的相貌如何，连琉璃都说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苏晚，这说明这名女子说不定根本不在深宫之中，那么唯一知道其下落的就只有元灏一人了。
　　想明白这点后，我便开始了夜晚忙碌跟踪。我脸上这道元灏所赐的疤痕已经是皆知，正好白天休息，也在他人眼中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敢见人才整天闭门。
　　然而我连着跟了元灏几晚，却发现他除了是彻夜批览奏折外，就是去后宫各嫔妃处歇息，全然没有可疑之处。
　　这着实令我有些泄气。
　　却也想不出除了直接跟踪元灏外更快当的方法了，他如此珍贵那名女子，我就不信他能长久地不去见她。
　　这夜，元灏没有翻任何妃嫔的牌子。
　　三五个侍卫守在两仪宫门前，我无奈地翻眼看着那天上朗朗的月，有些沮丧，外面战争暂时平息，风调雨顺的，怎么有那么多的折子要批？这已经是连着三天了，他在屋内埋头对着明亮的烛火，我在他对面房屋的屋顶上对月吹着凉风。
　　难道他就真的能为了那名叫苏晚的女子的安全，而忍着三五载才去看她一次吗？
　　阿爹献来的可是巫族的至宝，虽然除了阿爹外没人见过那是什么样，我曾担心地问阿爹那药真的能治愈百病吗，阿爹回答我说，“起死回生需一百日，区区眼疾至多十日便可好了。”
　　所以算算日子，都过了二十日了，苏晚的眼睛应该早就能看见，这正是他斩杀医者无数所求的，却为何这十日以来一直不去看望苏晚呢？
　　很是费解。
　　按耐不住，打了个呵欠。
　　忽的，朦胧间，竟见对面一下子暗了下来，明亮的烛火熄灭了，引得我立即精神百倍起来，把眼睛擦得亮堂堂。
　　等了半响，却不见有丝毫动静。
　　对面的光，暗了就没再亮起。
　　门外的侍卫依旧在来回地巡视警惕着。
　　顿时沮丧，今晚看来又是一场空。
　　不禁怀疑，难道……我又想错了？难道苏晚一直就在宫中？只是我搜看得不够细致，错漏了什么地方，什么人？
　　“唉……！”
　　叹一声，头有些微微地疼，为那找不到的女子，为那开始有些飘远的蓬莱。
　　忧然起身，刚眨了下眼，却忽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一道急速冰凉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谁！”
　　猛然回身寻找，却突地怔住。
　　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具？
　　狰狞已然不足以形容，只是看着的一瞬，就已然闻到了来自地狱的那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
　　死，这个词第一次在脑子里无比清晰地呈现着。
　　冷，第一次，与那明亮的眼眸对视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一头夜行的兽，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感觉到了冷。
　　还没有想起大脑该如何控制身体移动，一阵来自心口的刺痛。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么的微薄，我从没有打赢过阿爹，四哥哥，可是……这个男人，却能在瞬息间置我于死地，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倒下去的瞬间，虽然血无法染红我黑色衣，但我能感觉到那被浸透的潮湿，能听到血汩汩流淌的声音。
　　虽然我没有力气揭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具，但我能从那样一双眸子里读出一个事实-------我，真的离死不远了。
　　额头接触冰冷的瓦片，发出巨大声响时，脑子里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样冰冷的声音，这样干脆利索地把刀子插入我心口，这样明亮而决绝的目光……有些熟悉……
　　身子翻滚，坠落，我用尽力气看看那天上朗朗的月，与它说着诀别。
　　这样的死亡太突然，心里……好不甘心，在我心中已经有了追求之后，在蓬莱还在等待我去抵达之后……
　　阖眼的瞬间，似乎，看到了婆婆那张疤痕密布的脸……
　　呵……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思念婆婆，更加……渴望去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