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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恨禁闭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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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屋顶醒来,没有嬷嬷的苛责,没有惩戒,亦没有关切爱护。
而炎阳的午后,常庸和顾庭两个人头一次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寻访太子殿。常栖记得那一天,顾远笑的特别开心,是他自顾远来后都没见过的开心。
顾远笑起来真的极其好看的呀,原本如严冬中冷霜的脸色瞬间化成春水搅动人心,他生来眼尾修长姿色美则美矣却无一不透出凌厉,可一展颜,便如顽皮的小狐狸,颇带着几分魅人的绝色,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君一笑百媚生娇,春棠姿色不及你三分。而他也没想到,顾远这也算是风华绝代的笑,要这么这么多年以后才能再见到。若早些知道,他便好好珍藏了。
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他对顾远喊着:“哥哥...我好想父亲和母亲啊...”彼时顾远并没有回应,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恍然大悟,顾远怎么会不想,即使再冷漠,他也同样只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少年,怎么会不想?昨日他的眼中分明带着眷恋、不舍与哀愁。
那日常庸和顾庭还带来了沈辞,一个约摸加冠之年的男子。他们只听见常庸对他说:“沈先生,平儿和远儿就由你教导,如何?”
沈辞微微欠身,道:“陛下,荣幸之至。”
于是嬷嬷的掸子成为了不可追忆的历史,沈先生的戒尺又成了无所遁逃的现实。
常栖暗自嗷叫...嗷嗷嗷...(我的命好苦呀!)
饶是懂事了不少,常栖也无可避免地将从前那些恣意的陋习延续在了沈辞的眼皮子底下,又在顾远这清正懂事的人格下显得熠熠闪光,格外刺眼。
于是在不知第几次东张西望被沈辞发现后,常栖也终于无可避免地挨了戒尺的疼,也受了思过的苦。所谓思过之苦,就是关进小黑...不不不,关进禁闭室。
那日正是他被先生关禁闭的第二天,顾远懒洋洋地趴在禁闭室外的窗上向里看。
“可怜。”
“你少废话顾远!沈老头没来看见你吧!他也太狠了!快快快!我快饿死了!”常栖一天一夜滴食未进,只靠着清水充饥,此时听见顾远漫不经心的嘲笑也顾不得回敬一句,只望着口里能进点什么,来填满他空荡荡的胃。
“禁止私助,殿下多加反省。”顾远挺直背脊,接着便是常栖再熟悉不过的漠然一瞥继而径直离开。
“你...你无情!”常栖气的嗷嗷叫。嗷嗷嗷...(丧心病狂!)
禁闭室对门的书斋,一位男子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偏头低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了一层阴影。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人们一见他就会想到这样的话。
他微微直身,提笔写下一行字,随后起身走向禁闭室。
墨色晕染——御景,天色将晓。
六字清新隽雅,平铺在微黄的纸上。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的过去,清晨是习书写字,午后则是习武射箭。
常庸和顾庭来的更少了。
顾远也越来越不爱笑了。
沈辞愈发的严格了。
常栖一度以为,这日子便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他成为新一代的帝王,走到顾远成为名震四方的将军,走到沈辞成为运筹帷幄的丞相,走到地老天荒,直至下一个轮回。
还有那几乎是日日都在上演的一幕...
“顾远,咱们溜出去耍吧!昨个小沁姐姐出了门儿告诉我外头多了个杂耍班子,那家伙耍的是炉火纯青!难怪她昨儿回来这等的迟。”
“...”
“顾远,小福上次出城带回来那个云切糕你尝着了没?那一片一片白嫩嫩的真像天头的云呐,那滋味也是甜丝丝的!”
“...”
“顾远...你理理我呀...”
“滚...”
“诶我还没说话呢顾...啊啊啊啊啊!!”
“常平!你又在做什么!”戒尺应声而下,随之而起的是声声哀嚎。
“哎呦!打死个人啦!沈先生打死个人啦!”
这每日必备的戏码,是书斋外侍奉的宫人的乐趣,瞧呢,这殿下又被责罚了。
常栖恼呀,明明只是小声戳戳这位顾家哥哥,怎的每次都能不偏不倚被发现,怎的这么多王公贵胄的子孙,这沈先生却独独就盯着他一个,怎的这哥哥呀,从来都不理理他。
“那你怎么总寻着他玩?”苏生临带着几分戏谑问他。
“那你怎么不和你那闲散的王爷爹一个样?”常栖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回应。
“你...你不识好歹!”苏生临脸涨的通红,气极了的模样。
是呀,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那位哥哥总是冷着脸,所以他真是太想看些变化了。
也许是因为那位哥哥总是端正严谨,所以太想看他做些什么逾矩的事了。
也许是在他那个生辰的夜里,那位哥哥眼里的落寞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也许...只是单纯像和这贼兮兮的苏生临不对盘一样,他只是单纯想带着顾远去做些好玩的事。
于是每一场闹剧的结尾,总是以沈先生微含怒意的戒尺开始,以常栖的惨叫为核心过程,最后以顾远冷漠领罚结束。
为什么是顾远领罚?大抵是因为这位虚长了常栖五岁的哥哥实在是受不了一个小奶团子嗷嗷的哭,这位性情顽劣的主子诚然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教人实在难以冷眼旁观...以及...真的很吵。
顾远皱着眉,脸又生冷了几分,“是弟子的过错,请先生责罚。”
“那便去禁闭室思过吧。”沈辞对于这样的说辞也可谓也是信手拈来了,起先他还会微微歪着头思索该怎样才能妥善处理,时日一长他也明白,这常栖着实是厚脸皮,也不知为何只有顾远能镇的住他这份心性。
说来也快如今这小团子的年岁也已经十而有三了,那日子确是白花花的流过去,顾远却觉得,年岁只长在了常栖的脸上,奶团子已经依稀能辨别出日后俊俏的模样,可若是...这人能闭上嘴,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哎呦,可疼死我了,这沈辞瞧起来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先生,人人不都说他知书达理明辨是非...怎么这样的不讲理!打起人来也这样的发狠...”
“不可对先生无理。”
“是是是,你的沈先生神通广大,怎么在你这他是不是放个屁都是香的呀顾哥哥。”常栖盈着笑脸,歪着头凑近顾远。
“你是不是找死?”顾远微微后倾拉开了距离,微翘的眼尾衬着他眼里浓浓的墨黑更加幽深,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常栖蓦然缩了缩脖子,背脊有些发凉,嘴里却也不停,“怎的说两句也成了...”
“如何?”
“哎呀,哥哥,我错了还不成吗...”常栖知道,胜败败败败败乃兵家常事,大家总要熟练运用那走为上策的经典好招。
...
暮色悄然而至,云彩变换着颜色翻滚着厚重的迷梦最终归为死气沉沉的黑,而渺渺星河却给了这寻常的黑夜生机,闪闪烁烁着似是在透露天空尽头的秘密。
室内二人一左一右,一个笔挺另一个直直的趴在桌上,他们并不知这夜的美,也不知对面的人儿所思所想,更不知命运的悄然而至。
当一切偶然都成为必然,无法抗拒却又不情愿随波逐流,究竟怎样做才能得到自我的认可,才能得到救赎?少年不识愁滋味,意气风发的他们并不会考虑这样多。
只要抄完书训就好了...常栖痛苦地挣扎着
为人品行方正,行正坐端...顾远这样思索着
漫天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