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纪》芸芸众生象

16、谈氏姐弟

　　天光微亮，惠民药局内，一名红衣少女端着木盆正在院落里洒水除尘，叶玄背着朱惟一头冲了进来将少女吓了一跳。“谈珍，快救人，朱惟被蛇咬了!”
　　谈珍忙放下木盆冲屋里喊道：“阿邈，快来帮忙！”
　　谈邈应声跑来，帮叶玄将朱惟扶到床榻上，叶玄倚在床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破碎的中衣已完全被汗水浸湿。
　　“是竹叶青，阿邈速取雄黄灵芝散来，药丸也要拿来。”
　　谈邈应声迅速将药取来，谈珍又道：“阿邈，在取一碗泔水来。”
　　谈邈如陀螺般的又去了。
　　谈珍将朱惟牙关撬开帮他将药丸服下，又在他的伤口上敷上药粉后，旋即转过身将一木盆放到叶玄的面前，说道：“到你了。”
　　叶玄无力道：“干嘛，被咬的是朱惟！”
　　“被毒蛇咬伤最好的办法是在伤口上开口放血，用嘴吸只能是一人被咬两人中毒。你现在是否觉得嘴唇发麻，头晕无力？”
　　叶玄点头。这时谈邈捏着鼻子，端来一碗臭气熏天的汤水来。
　　谈珍指着叶玄对谈邈道：“给他灌下。”
　　叶玄慌了，“这是什么臭东西，为什么同样是中毒却只让我喝这个？”
　　谈珍诡谲一笑道：“他是被咬伤，蛇毒进入血液里，已被你吸出，只是因失血过多昏睡而已。而你是以口吸毒，直接进入肠道里，加之一路狂奔，毒性吸收的更快，治疗方法当然不一样了。”说罢，又向谈邈道：“给他灌下！” 谈
　　邈憨憨一笑，将碗凑到叶玄的嘴边，“叶公子，来吧！”
　　叶玄刚闻到那碗里的味道，便立刻扑在木盆上哇哇大吐起来。只要停止，谈邈立刻又将那一碗“宝汤”凑了过来，叶玄的肚子里立刻又翻江倒海起来，直到吐到再无可吐后，谈邈方才将碗拿走。叶玄虚脱无力地俯在地上，谈珍端过一碗清水，递给叶玄一枚药丸让他服下。
　　叶玄缓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谈珍，你故意整我！”
　　谈珍笑道：“不这样怎能让你吐得如此干净呢！” 谈邈处理完屋内的浊物后，将叶玄扶到床榻上与朱惟一并躺下，折腾了一宿的叶玄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晌午时分，叶玄猛然醒来。“糟了，今天还没上早课呢！”赶忙要去推朱惟，只见身边早已空空。
　　谈珍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看着着急找鞋子的叶玄，不屑道：“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上课？”
　　叶玄道：“你不懂，昨晚我们是偷跑下山的，今日又没上早课，更是罪上加罪。要是被学院发现了，可是要被记入大过的！对了，朱惟呢？”
　　叶玄胡乱穿上鞋就要往外跑，谈珍立刻挡住了他的去路，“忙什么，朱公子的毒已解，先回学院了，他让你安心休养，他自会向掌院解释的。”
　　叶玄一听更急了：“朱惟那个小古板，定会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他可是早晚要入钦天监的，决不能留下污点！”
　　谈珍道：“他半个时辰前就走了，你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你的余毒尚未尽除，现在跑回去若是毒发身亡了不要紧，可别砸了我的招牌！”
　　叶玄犹在坚持，突然小腹一阵绞痛，紧接着一阵鸣叫，便顾不得在与谈珍多说，忙捂着肚子找茅厕。半晌，就差把肠子都拉出来的叶玄，虚脱无力地扶着墙走了出来。
　　谈邈将他扶回床榻，叶玄有气无力道：“谈大神医，你给我吃的不会是泻药吧？”
　　谈珍抿嘴一乐，“哟，还挺聪明，确是泻药！治蛇不泻，蛇毒内结。两便不通，蛇毒内攻。”说罢指了指桌上的粥，“你要不要吃？”
　　提到吃的，叶玄的肚子顿如雷鸣般嚎叫起来，昨晚跑了一夜，早上被强制催吐，方才又泻了个通透，胃里早就拧巴成一团了。
　　叶玄端起碗，囫囵吞下几口后，突然停住，皱眉道：“谈珍，这粥怕不是你用药锅熬的吧，好好的白粥竟能尝出百草的味道来！”
　　谈珍白了他一眼，道：“不爱喝还给我，别白白浪费我家粮食！”
　　叶玄忙道：“我错了，我错了，谈大小姐，谈大神医！你熬的粥可是天下第一美味的粥！”
　　叶玄将一大碗粥很快吞下，肚子总算舒服多了。谈珍的面色这才由阴转晴，扑哧笑出来。
　　自入司天学院以来，叶玄曾多次遇见上山采药的谈家姐弟。尤其近几个月，叶玄在司天台修炼，更是时常遇到这姐弟俩背着竹篓穿梭在神烈山间采药。叶玄觉得一个女孩子家，成天攀岩走壁，甚是危险，故而时常帮忙，渐渐彼此熟稔起来。谈珍医术精湛，性格好强，只因是女儿身不得考取医簿，只能终日守在惠民药局，除了给爷爷打打下手外，便是带着弟弟上山采药，研制新药。
　　叶玄喝过了粥后精神稍好，嘴便闲不住。歪在床榻上一会嘲笑谈珍的厨艺差，怕是将来不好找婆家，一会又取笑谈邈，太听姐姐的话将来必定怕媳妇。谈珍随手将一筛苍耳尽数泼到了叶玄的身上，叶玄手忙脚乱地摘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身上清理干净，惠民药局内传出耳阵阵笑声。厮混了半日，日渐西落，谈珍再次为叶玄把脉后终于放了行。
　　叶玄便辞了谈氏姐弟回到学院。一路上，心中不停地盘算着，“也不知朱惟怎么样了，一会回去该如何交代昨晚的事？学院的这些半仙老狐，哪是编故事扯慌就能骗过的。还不如装得伤势更严重一些，博些同情或许能落个从轻发落吧？”想至此，叶玄离大门远远得便收剑归鞘，将剑当拐，故做虚弱摇摇晃晃地往院内走去。边走边在院中瞄来瞄去，希望看到王阔或是刘子玉等人，能给先自己透个消息。
　　“别装了，掌院在三圣殿等着你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叶玄吓得一激灵。曹教习抱着双臂悠悠从门后转了出来，“你干得好事！”
　　叶玄一哆嗦，心中暗道：难道朱惟把那件事也说出来了？这下可完了！曹教习继续道：“私自下山，夜不归宿。堂堂结丹弟子竟然能被蛇咬到丢不丢人！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押送你去吗？”
　　叶玄忙应道：“是，弟子遵命！”向曹教习行礼后便一溜烟奔向三圣殿去。
　　三圣殿内，三尊圣人像端坐在高堂之上，掌院李清风如第四座圣人像般，微闭双目盘坐在三圣下首。
　　有了方才曹教习的“无意”透露，叶玄心中已有了盘算，刚一进殿便扑通跪下，“掌院，弟子知错了，弟子甘愿受罚，日后必不在犯！”
　　李清风微睁双眼，看了叶玄一眼，便又闭上。“说吧，都错在哪了？”
　　叶玄答道：“弟子初习御剑术，因胆小便硬拉着朱惟陪我，那知没操控好，便飞到了山下落入竹林中。朱惟救我心切，一不小心就被蛇咬伤了。”
　　李清风道：“还有什么？”
　　叶玄只好掐头去尾的继续编，“还有，弟子处理不当，也中了蛇毒，幸亏得惠民药局谈氏姐弟救治，所以才回来晚了。私自下山，连累朱惟受伤，还误了早晚课，都是弟子的错，请掌院责罚！”
　　“还有什么？”
　　“没了！”叶玄低头小声道。
　　“私自下山，夜不归宿。罚你在偏殿思过七日，抄院规千遍。”李清风说罢便起身拂袖而去。
　　就这么轻轻罚过便罢了？叶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懵然走入偏殿。青灯下，跪坐在案几前的朱惟放下手中的笔，转身看向他。
　　叶玄忙凑到朱惟跟前问道：“朱惟，你怎么样？”
　　朱惟并没有回答，关切的反问道：“你的余毒清除干净了吗？身体可还有不适？”
　　叶玄点头道：“我已经全好了，谈珍的手段，果然不一般！”想想早上被催吐的情景，叶玄尤觉胃部紧缩。“朱惟，掌院可有问到昨晚的事？”
　　朱惟摇头道：“掌院什么都没问，我回来后便被曹教习关到了这里。只说私自下山，夜不归宿。罚七日内禁足偏殿，抄院规千遍。”
　　叶玄挠头怪道：“这便更奇了，往日大家犯错，都会被公开批判后，在进行惩罚，这次竟如此低调，倒更像是在避人耳目般。难道是掌院已知晓昨夜之事怕牵连众多，所以故意不问的。”
　　朱惟点头道：“ 想必正是如此。”
　　“朱惟，那对母子怎么样了？你们可有被发现？”夜里忙于躲避搜查，后又因被朱惟被毒蛇咬伤，叶玄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问朱惟了。
　　朱惟黯然道：“虽没被锦衣卫发现，但是那位夫人说不能让孩子陪着自己过一辈子暗无天日的逃亡生活，希望我能帮她的孩子找个清白人家收养可以一世平安的活下来。她为了不拖累我，将婴儿推给我，便拔出发簪刺破喉咙自尽了。”
　　叶玄唏嘘道：“做女子不易，做了母亲的女子更是伟大！”
　　朱惟含泪点头，“这是第二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惨死在我的面前！”
　　叶玄知其所指第一位是谁，朱惟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逼自尽，所以造成了他自闭的性格。现在好不容易从心理阴影中渐渐走出来，便又遭遇相同经历，这将给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叶玄扶肩安抚道：“朱惟，别难过，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朱惟摇头，“我抱着那个婴儿，如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位母亲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只求她的孩子能够能更好的活着。想必我母亲的心愿也是如此！”
　　叶玄道：“正是如此！今后切不可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你当活出最精彩的自己！”
　　朱惟点头，“正是！”
　　叶玄又问道：“后来那个孩子呢？”
　　提起那个孩子，朱惟面色温柔，“那个小婴儿，在我的怀中安静地看着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离去。我抱着他御剑飞行，他竟是不哭也不闹，很是乖巧。我家中无女眷，若是平白多出个孩子定会被锦衣卫察觉，便将他带至城北的鸡鸣寺，那里的住持德行甚高，是先父的挚友，我将婴儿暂时交与住寺收养，待我完成学业后定亲自教养！”
　　叶玄愕然，有道是为母则刚，没想到这话放到朱惟身上竟也适用，朱惟不仅完全打开了多年的心结，脸上竟有了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慈爱之意。朱惟救婴儿，亦或是婴儿救了朱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