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心中言》汪小海

2、林观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的冲击下，尚纪懿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后方的车发出不满的喇叭声，她才回过神来，发现红灯已经转为了绿灯，于是一踩油门，让自己的车逃离了这个十字路口。

　　尚纪懿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李久念是怎么没的，为什么会没了，你有看到她最后一面吗，你在警察局和这个有关吗等等。无数的问题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那…你现在还好吗？”

　　余清旭放开了安全带，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手里，闷闷地说道：“我觉得我不太好。”

　　“久念姐大四毕业的时候请我吃饭，直接把她的饭卡给我了，我还没还她。我们俩之前约好要去看一次话剧，我们还没去看过。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我买了她几个月前说喜欢的项链，我还没送出去。纪懿…我想给她送的东西…她都不会再收到了。”余清旭的声音越来越轻，鼻音越来越明显，到后来，只有断断续续的话语碎片般的从副驾驶座上传来，“我…我一直觉得…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我想做的这些事都能够…一点点，慢慢地做，我，你，久念姐…我们几个反正都还年轻，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随着余清旭的声音逸散在空气中，车厢内重归寂静，尚纪懿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方向盘，默默加大了油门。

　　一路上，余清旭再也没有抬起过头，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尚纪懿在门口，看到余清旭低着头，连灯也不开就径直走向卧室，又想到刚刚下车时，瞥见的她红红的眼眶，心下了然，叹了口气换上拖鞋，决定今天晚上就在余清旭家过夜了。

　　刚放下手上的包，就听见卧室那里传来一声实在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却在下一秒就没了声响，知道余清旭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摸着黑进了卧室，在窗外月光的帮助下找到了余清旭的脑袋，把她从枕头上挖了起来。

　　看到余清旭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却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尚纪懿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关系的，现在是我在这里，所以哭出声音来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余清旭才从嗓子眼中挤出一丝声响，随后便放声大哭，哭得急了，还憋出几声哭嗝来。尚纪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听到她哭泣声中还夹杂着几句“都是我的错…”“如果久念姐没有…”“如果…如果再早一点…”虽然对这些话语很在意，但这个时候的确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只是将疑问放在心底。

　　第二天的太阳依旧毫不吝啬它的光辉，刺目的阳光让余清旭得以摆脱梦魇的纠缠，晃着昏沉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床头柜上摆放着冰袋，旁边还有尚纪懿留下的纸条，写着：记得用冰袋敷一下眼睛，不然这个样子出去会把人吓跑的。

　　余清旭把冰袋贴在眼皮上，摸索着进了浴室，放下冰袋才看清楚自己的眼睛到底有多么不堪。叹了口气，想到今天还要带租客看房，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后，认命地拿起冰袋继续敷眼睛。

　　“那房子大概就这么个状况，你们怎么说？”余清旭带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之后，等着他们的答复。

　　大学生模样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戴眼镜的男生开了口：“挺好的，费用方面怎么算？”

　　“水电燃气物业费，你们自己缴，然后房租的话，押一付三，每个月3千，”余清旭干脆地说道，然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两个应该是合租吧，那你们自己决定到时候谁来和我签租赁合同，具体的费用细节你们自己决定。”

　　高个子的男生拿出了手机，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展示在余清旭面前。余清旭挑了挑眉，笑道：“你们一早就说好啦，动作真快。”说着看向了眼镜男生，“我还以为会是你来跟我联系。”

　　沈朗风扶了扶眼镜解释道：“因为我经常会忘记看各种社交软件的消息，所以这种需要加微信的场合一般都是夏秋出面的。”

　　通过了好友申请后，看到对方发来的一长串字符，还有跟着的可爱表情，余清旭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夏秋，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在单元口目送沈朗风和夏秋两人离去，余清旭终于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心里想着下次还是通过去中介出租房子吧，转身上楼回家。

　　门前，有个女生扶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上，不断用手指抠着行李箱的把手，焦急的等待着房主的回归。看到楼下有人影出现，便探头向楼梯间隙望去，却在和楼下那人对上眼时又缩回了脑袋。

　　余清旭感到一阵奇异的视线，抬头和一双没见过的眼睛对上了视线，白色却在下一秒充斥了视线。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看到刚刚那双眼睛的主人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女生做了几个深呼吸，微微抬起头，刚想进行自我介绍，却被余清旭打断了。

　　“我见过你，在昨天的派出所。”

　　这句话使女生所有的腹稿变成了碎纸屑，她攥紧了自己的行李箱把手，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诶？那，你好？”

　　注意到她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又看了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余清旭打开了家门，邀请她进屋，放下行李箱好好聊聊。

　　女生局促不安地捧着马克杯坐在沙发上，视线紧紧盯着茶几上的绿萝。

　　余清旭在沙发上坐下，看到女生被沙发突然的凹陷吓了一跳，警觉地抬起了头四处张望，看到是自己后却微妙地放松了了下来。带着疑问，余清旭开口道：“刚刚太急了，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余清旭，你呢？”

　　“林观。”女生侧过头，看了一眼余清旭，又很快地把视线移开，轻轻吐出两个字。

　　余清旭看她这幅样子，也放轻了声音：“那林观，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还带着那么大一个行李箱？”

　　林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念念给了我一个地址，跟我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让我到这个地址来。”

　　“念念是，李久念吗？”

　　“嗯，然后昨天…念念她那样子了，我本来是跟她一起合租的…”林观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按照她给我的地址找过来了。”

　　“你今年多大了？”余清旭突然发问。“20岁，下半年大三。”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观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

　　“那我带你看看房间，”余清旭边说边站起来，拉起林观的手就向客厅的另一边走去，“这个房间本来是书房，后来被我改成了客房，虽然不是向阳的，但光线还可以……”

　　林观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房间门前，刚想开口，却又被余清旭打断，“你之前和久念姐合租，现在发生了那种事情，那你肯定没地方去住，不然不会带着行李箱就找过来，所以你先在这里住着，我不收房租。”话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林观几次想说话都没能张开嘴，就被余清旭推进了房间。

　　没等林观好好看看这个房间，余清旭的声音就伴随着行李箱的轮子声从门外传来，“行李箱我给你带过来了，你先自己整理一下。”

　　林观接过行李箱，刚想开口，余清旭却就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一转身就钻进了卫生间。明白余清旭现在不想和她说话，林观也只能默默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林观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出门看到余清旭坐在沙发上出神，连自己的关门声都没将她从自己的世界唤醒，于是只好自己出声：“那个，不好意思，我这边已经整理完了。”

　　余清旭将视线投向林观，“不用那么拘谨，你都叫久念姐念念了，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清旭姐就行。”

　　林观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清旭姐，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念念…警方判定她是自杀的。”

　　余清旭怔怔地看着她，良久之后，脱力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墙上的钟，喃喃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但我不信，”林观突然提高了声音，快步走到余清旭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不相信念念是自杀的，那种样子怎么可能是自杀！门把手那么低，她就算是跪在地上也能轻松解开脖子上的绳套，而且她的手也没有放在背后！就算是被绑住了也能很轻松地挣脱开的！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自杀！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的！”林观越说越激动，一口气把自己的看到的疑点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甚至于太久没有那么大声激动地讲话，说完之后都有点喘不上气。

　　就算听到林观这一长串的话语，余清旭也没有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反而给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

　　“不对，你说的那些，反而正是能够证明久念姐是自杀的证据。”偏头看到林观疑惑的表情，余清旭好心给出了解释，“因为我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