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易七里

4、带你出去

　　易倦瞥了眼旁边房门上挂着的木质镶边号码牌。

　　“308”这个号码十分端庄地躺在上头。

　　他偏过头，又看看容玄，问：“你不进去看看？”

　　容玄回想起半小时前囚谒那句“里头全是鬼”，忍不住静默了几秒钟，反问道：“你就这么想弄死我？”

　　易倦：“……？”

　　他又怎么了？

　　这小帅哥怎么这样？

　　好心当成驴肝肺。

　　要不是看在他多交了两百块钱的份上，谁要提醒他？

　　结果这小帅哥张口就是一句“你想弄死我”。

　　如果心脏真的可以碎，易倦现在已经趴在地上捡渣子了。

　　容玄扫了眼“308”这串数字，停了几秒钟，而后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

　　易倦：“……”

　　这条走廊确实很长。他们又过了十几扇房门。

　　头顶的灯光突然亮了亮，本就亮堂的长廊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明亮。

　　灯光成片洒下来，驱散了这里最后一丝阴霾。

　　然而只有易倦知道，这小帅哥要完了。

　　容玄继续往前走，发现灯光越来越亮了。

　　但这也没什么。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然而那种刺痛依旧没有消失。

　　易倦此时已经和容玄并肩。他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撇过容玄上半张脸，心底计算着时间。

　　灯光更亮了。

　　容玄发现，他每走一步，灯光都会更亮一分。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容玄立刻止住了脚步。

　　然而终究无济于事。

　　他顿住脚步的那一刻，听见了一些声音。

　　一个女声，在他的耳边喊着：“回去！”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吼着：“闭眼！”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叫着：“只有他是人——”

　　他几乎无法分清哪个声音来自哪里。

　　但是在这些声音之外，有什么东西强势地破开重围，闯了进来。

　　对方的声音沉而冽，语气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那个声音说：

　　“给钱。”

　　容玄瞬间清醒。

　　那些妖魔鬼怪似的尖叫号泣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极短的噩梦。

　　而现在，梦醒了。

　　入眼的是刺目的灯光，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在刺眼的灯光下，容玄朝易倦那边看去。

　　易倦这次没笑，但语气依然和之前一样漫不经心：

　　“再说一遍，给钱。”

　　容玄语气和他一样漫不经心：“我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那短短几瞬，他手心里冒出了多少冷汗。

　　说也奇怪，刚才那些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视线有一刻的空白。

　　就像是眼底只有灯光。

　　易倦伸出一根手指，道：“给你打个一折，交九千九百八就行。”

　　容玄身为一头永不低头的倔牛，在特惠折扣前仍是誓死不从：“不要。”

　　易倦有些遗憾地收回手，道：“那真是可惜。”

　　容玄眯了眯眼，试着适应了一下加强版的灯光，而后再次往前走去：“什么时候你给我打个0.01折，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易倦：“……”

　　想得还挺美。

　　长得也挺美。

　　其实容玄的长相并不能和“美”扯上关系。

　　但在这惨白的灯光下一晃，还真有点诡异的漂亮。

　　灯光还在慢慢变强。容玄的眼睛也疼得几乎快要睁不开。

　　他大概能明白所谓的强光弹是个什么效果了。

　　但是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每当视线逐渐被白色占据时，他体内的那些东西就会气势汹汹地窜出来，还他两眼清明。

　　那时候他的眼睛会有些发烫，但视线格外清晰。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

　　某一瞬间，容玄想起了一些东西。

　　这种热意，和易倦触及他尾指时所察觉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容玄停住了脚步。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只有易倦戛然而止的、轻微的脚步声。

　　容玄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发现头顶的灯管已经变成了强光灯。

　　成片洒落下来的灯光披头盖脸罩下来，使得长廊里一切原本隐在暗处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容玄低下头，扫了眼自己脚边。

　　一样黑色的东西静静地趴在他新买的球鞋上。

　　那玩意不大，体积相当于半个手机。它乍一看是黑色，但仔细一打量，就会发现它黑色绒毛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肉都烂得不成样子了。

　　隔着老远，容玄都觉得自己能嗅到那腥臭的味道。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鞋。

　　前天刚买的。

　　当季最新的。

　　限量款。

　　还是白色的。

　　而那团黑色的玩意，是一只已经烂得快要看不出是猫还是狗的死猫。

　　容玄发誓，只要他今年能活着回去，绝对把这双鞋扔了，有多远扔多远。

　　易倦低头瞥了眼容玄脚上那只死猫，饶有兴味地问：“你这鞋还挺招猫。”

　　容玄：“……”

　　“……滚。”容玄的表情凉得像鬼，“要不换它趴你鞋上试试？”

　　“不了。”易倦笑了笑，彬彬有礼地退后一步，“话说你真的不考虑交钱？只要九千九百八哦。”

　　容玄冷哼一声：“不考虑。”

　　“不过。”容玄话锋一转，硬邦邦地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什么玩意儿……能驱猫？”

　　易倦挑了挑眉。

　　他垂下目光，瞥了眼容玄的鞋，又抬起目光看看容玄，一盯就是几十秒。

　　容玄被他看得烦了。不，也不能说是烦，只是有些诡异地，这目光让他觉得不自在。

　　他挪开视线，不与易倦对视。

　　这样的僵持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容玄那句“没有就算了我尽量忍忍”都已经到了嗓子眼里。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易倦已经蹲了下去。他屈起左腿，膝盖离地几乎只有几公分。

　　有点像单膝下跪。

　　容玄想。

　　易倦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只腥臭的猫尸，纡尊降贵地抬起了他金贵的手指，在空气中写了串乱码。

　　从容玄这个角度看去，就是易倦拿手指画了个狂草狗爬字。

　　下一秒，容玄鞋面上的猫尸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血污、脏毛，腐肉，都不复存在。

　　仿佛容玄刚才只是陷入了某个幻境，而易倦把他从里头拽了出来。

　　易倦慢慢站了起来，一手搭在容玄肩上，借了个力才算站稳：“让我靠一下，低血压。”

　　容玄这回没去注意他和自己有身体接触这件事。他微微皱眉，问：“你刚才那是……”

　　“障眼法而已。”易倦冲他笑了笑，同时撤开了搭在容玄肩上的那只手，“驱猫不会，只能让你暂时看不见它。”

　　毕竟眼不见为净。

　　障眼法？

　　眼看着那只死猫真的消失了的容玄对易倦又有了新的看法：

　　跳大神的。

　　而且这个跳大神的还有点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容玄总觉得这时候易倦的脸，比前些时候多了点血色。

　　易倦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容玄几秒，问他：“你叫什么？”

　　这时候突然想起来问名字？

　　容玄被这家伙的诡异脑回路整得有点懵，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答了一句：“容玄。”

　　易倦懒懒散散地追问：“璇玑的璇？就是带王字旁的那个。”

　　“不。”容玄慢慢地收回了定在易倦身上的目光，“玄学的玄。”

　　易倦眼底的散漫瞬间褪去。

　　他的目光再次投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容玄一遍。

　　说来奇怪。

　　易倦将视线投过来的那一刻，容玄居然有些恍惚。

　　他觉得……对方在透过他，看某个人。

　　某个故人。

　　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持续的时间也极短，只有几秒钟。

　　易倦开口便道：“我认识你。”

　　容玄：“？”

　　这是搭讪的新套路吗？

　　易倦没等他回答，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南大门面？”

　　容玄：“……”

　　原来他的名气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

　　连个开黑店的、跳大神的都认识他。

　　易倦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其实我是你的小迷弟。”

　　容玄：“？”

　　易倦深呼吸了几下，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容玄，完美地演绎了粉丝撞见爱豆时的表现。

　　然后他眨眨眼，十分真诚且充满希冀地问他：“你给我签个名，我带你出去，好吗？”

　　容玄脑子直接凌乱。

　　他怀疑这家伙在背地里给他下了个什么咒，搅得他思维恍惚不清。

　　总之容玄当时张嘴就是一句：

　　“好。”

　　当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易倦已经摸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本子和一只商务签字笔，递了过来：

　　“签帅一点，但是不能比我的字好看。”

　　易倦说。

　　容玄一手捧着本子，一手捏着笔，听他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在难为我？”

　　易倦：“？”

　　容玄指指自己脚下，道：“我以为你对于自己的字体，心里多少有点b数。”

　　那一瞬间，易倦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微妙。

　　但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容玄还没察觉到对方眼神的变化，易倦就已经换上了正常表情：“那你正常一点签名吧。”

　　他想了想，又嫌表演张力不够，补了一句：“你怎么签都没问题的，毕竟喜欢哥哥就要喜欢哥哥的全部。”

　　容玄：“？”

　　这家伙什么时候拿了娱乐圈女粉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