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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小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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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定居,所有的一切就不能再将就。屋檐下,阳光铺陈,窦果半歪在摇椅上,一面偏头看白睿在院子里劈柴,一面摇着手中团扇。
看白睿年纪,本该早上学了,可他并不识字。
若不识字,以后教他心经功法都会变得很麻烦。看来该送他去学堂。这个落脚的村落倒还算富庶,应该能寻上一两家私塾吧。
窦果心里一松,瞥见劈柴的白睿动作慢下来,笑笑:“白睿,过来歇会,我给你做了绿豆汤,清热解暑!”
白睿一抬头,白嫩的脸颊上挂了一层汗珠,冲窦果点点头,轻手轻脚放下斧头,在台阶下的水盆里净了手,走到窦果脚边的小矮凳上,端起青色瓷碗,小啜一口,神色一愣:甜的?
窦果丢了团扇,左手按在白睿肩头,右手拿了手边备好的毛巾,抬高帮他擦汗。
感到白睿的僵硬,她一笑,轻轻捏一把他白净的脸颊,拉过他的手,用热毛巾一边擦着他满手的老茧和伤疤,一边说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得,但以后,姐姐会罩着你,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白睿脸上的红已经漫延到脖子,垂着眼睛轻轻点头。
窦果轻轻摸摸他的发顶:“好了,去换套衣服吧,衣服都湿透了!看你这么卖力,一会儿姐姐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白睿被窦果推着进了自己的屋子。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有了家,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也有了——家人?
看着床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几套衣服,白睿慢慢走过去,胸口起伏不定。他的手轻轻探向那平滑的布料,想碰触却又害怕碰触。这许多年,他过得浑浑噩噩,却也知道这样的绸缎衣衫曾经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这一刻,却真实的存在在他的面前。
白睿弯腰,将那几套新衣服抱在怀中,宛如抱着稀世珍宝。
半晌,窗外传来的惊动,惊醒他的思绪。他向外看去,厨房外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正要将一串编好的辣椒挂向门头。
日子,要过得红红火火。那刺目的红映照着在白睿眼中,红的灿烂,红的夺目。
挂好辣椒,窦果转身进了厨房,一通有条不紊的爆炒煎炸后,她将四菜一汤端上饭桌,然后在院里喊白睿吃饭。
白睿出来的时候,穿的是新袍衫。先前他穿的是窦果从乾坤袋来找出的旧衣物,如今换了新衣,窦果只觉得眼前一震,似乎有什么劈开了岁月的面纱,让幼年的南宫嵊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继而绵绵密密麻麻的痛从心底深处冒出,窜入血脉,钻进骨髓,啃噬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一面忍了喉头那股血腥味的冲击,一面笑的开怀:“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我家小白睿穿上这袍衫,就像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公子,俊俏极了!来,快坐下,这酸菜鱼要趁热吃才好!”
白睿落座,抬头看一眼窦果,目光里的感激清晰可见。他慢慢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因为痛楚,正举坛痛饮的窦果没瞧见。
见窦果没反应,白睿偷偷看一眼窦果,见她因为喝酒陀红了脸颊,立刻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小半坛烈酒下肚,窦果觉得那痛楚缓和不少,这才发觉白睿在沉默,一愣,放下酒坛:“怎么不吃呢?不好吃吗?”
窦果夹了一块野猪肉放入口中,滑嫩多汁,口感不错,当即连夹三筷,放进白睿面前的米饭上:“好了,快吃吧!等吃过饭,姐姐带你出去逛逛……来这里好几天,也不曾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白睿立刻低头吃饭。
饭毕,窦果化身成年轻后生,摇着扇子拎着两块肉,领着白睿出了门。她喝的有些多,走路有些飘飘然。
白睿跟在她身后,看她走的踉踉跄跄,提心吊胆随时准备接她。果不其然,才过了一条街,窦果就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给绊了脚,眼看要摔个狗啃泥,一双细瘦无力的胳膊架住了她。
她迷迷糊糊一看,脱口而出:“南宫……哎呦……”
错误估计了自己力量的白睿被窦果压在地上。
膝盖磕在尖锐石子的痛,让窦果清醒了些许。她慢慢坐起来,顺手拉起白睿,半醉半醒地看着对面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白睿,笑嘻嘻道:“傻孩子,你这么瘦,怎么能撑得起我?看来,以后要好好帮你补补……”
窦果打了个酒嗝,抬头看看天色,捏了个涤尘诀将两人带两块肉清理干净,一伸手捉住白睿纤长却粗糙的手:“走吧,姐姐牵着你,这样就不会摔了!”
感受着掌心的那片滑腻,白睿略略低头,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去。这一刻,他的心无比平静。
路上不乏有热情的大婶小娘给窦果打招呼,她书生的模样当真十分俊俏,所以她很快便打听到这附近哪里有学堂。
等到了学堂,听着里面的朗朗读书声,白睿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窦果的目的。她想让他去学堂?让一个无法说话的人去学堂?
八角亭里,学堂的许夫子看着面前的两块肉,又看看跟在窦果身后的白睿,捋捋胡须:“窦小哥,并非老夫有意阻拦,学堂的确已经收不下人了!”
“为什么?不过是多了张几案!”
“这……”许夫子摇摇头,“话虽如此,但这两年老夫身体有些不愉,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缘故,老夫心力有限,所以实在无法再收学生了!”
“身体不好?”窦果低喃,上下一打量许夫子,但见他面色蜡黄体态消瘦,想来此言不虚,当即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夫子,这是我做的一些丹药,不仅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还能强身健体。夫子若不嫌弃,望请笑纳!……不瞒夫子,在下也多方打听过了,虽说镇上学堂有几家,但听说夫子这里最是因材施教,小弟他自小有疾,口不能言,所以才想麻烦夫子!”
口不能言?
许夫子一愣,看向窦果身后的白睿。他略通周易,观面相这孩子生的龙章凤姿,乃是有大气运之人,怎可能口不能言?突然一股异香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神。
许夫子面色不改,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这个味道是低阶灵丹的气息。他还未被驱逐出山门时曾有幸得到过一颗,否则这幅残躯也坚持不了这么多年。他仔细打量对面的年轻小哥,却发现丝毫也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灵气波动。
“夫子?夫子?”窦果不由分说,将青瓷瓶塞进许夫子手中,眨眨眼,“夫子可考虑好了?”
许夫子盯着手中那至少还能延长三十年寿命的丹药瓶,轻轻颔首。如此机遇,他不愿错过。
窦果立刻眉飞色舞,起身施礼:“那小弟就拜托夫子了!”
等出了学堂大门,窦果才松口气:“没想到竟碰上个道友,要不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白睿,愣着做什么,从明日起你就来此学字。你要好好学,这样你以后的人生才能看的更高更远……白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窦果弯腰,这才发现白睿眼里的黯淡。
她心口一窒,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被囚禁在别院的南宫嵊,顿时语气越发温柔了几分:“你不开心?”
白睿不语不动。
“你不想去学堂?”
白睿的神情变了,缓缓看一眼窦果,慢慢点头。
窦果皱眉:“为什么不愿去学堂?”
白睿慢慢伸出手,抓住窦果的衣袖。
窦果低头,看着这个代表了依恋的动作,半晌笑笑,将白睿搂入怀中。
她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紧张和僵硬,低低笑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去学堂,可我知道,人活着总要有所追求,有所期待的,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思的。读书可以更快的让你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许多人许多事,这样你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许,你现在还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有些事你可以不想,但我不能不做。比如现在你是我弟弟,那很多事情我就需要替你打算,去学堂只是第一件事……”
白睿看向窦果,但见她神秘地笑笑:“以后还有更多……白睿,你信我吗?”
白睿立刻点头,快速而坚定。这惹得窦果心里越发温柔,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既然你信我,那明日就开开心心来学堂,好吗?”
白睿点头,眼神里的黯淡已经消失不见。这让窦果很满意,牵起白睿的手,高高兴兴回了家。
夜深露重,等窦果确认白睿已经睡熟,这才轻手轻脚出了白睿的屋子,结果刚关上门,就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撞在一处。
“哎呦,吓死我了!”窦果抚着胸口,就着月光,看着停顿在自己面前的拳头大小的小黄鸟,惊喜道,“松子?你回来了?”
小黄鸟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珠愤怒地盯着窦果。窦果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它眼底的火苗。
“他是谁?”
窦果一把捏住它的嘴:“嘘!他刚睡着,你别把他吵醒了!”
“哼,我不管!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小黄鸟一爪子挠上窦果的手背,顿时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