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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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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嵊一时语塞,那手变成拳头,眉头拧住,语气不悦:“明明是个凡人,如此的天寒地冻的,还非要沐浴?!……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半点也不爱惜身体!”
他丝毫不曾犹豫,伸出双手从窦果腋下穿过,打算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却突然发现自己……
居然抱不动!
抱不动?南宫嵊差点吐血。
他堂堂苍穹界仙主,居然……居然抱不动一个凡人少女。这若是被给陆眉眉和他那不正经的师父知道,一定会笑掉大牙,这以后的日子内,这件事估计时不时就会被他们拎出来笑话他!
南宫嵊磨牙。
都怪苍穹界那群老不死的多管闲事,看来他们和自己的的账,要再记上一笔了!
南宫嵊如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少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窦果从浴桶里捞出来,期间还是不经意地看到了些不该看的地方。
将她抱回房间有点不现实,是以南宫嵊只得铺上一片稻草,将房内被褥拿来铺好,给她擦干了身体,将她一把塞进去,在她额头上放了一条温热的毛巾。
南宫嵊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盯着被子里的少女。灯光昏暗,打在少女红彤彤的脸上,竟显出一丝别样的凄美。
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如此虚弱,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别人如此虚弱。
尚记得少年时,在他和南宫府所有的家眷一起流放途中,他一个侄子便是因为发热而早夭,三嫂在那小小的尸身面前跪了许久,直到官差将她后背抽烂,她才被四嫂和五嫂拉走。后来,痛失爱子的三嫂终是没撑太久,不过几天便病逝了。
南宫嵊回想着记忆深处那本该让人痛不欲生的过往,心中情绪却波澜不惊。
他低头,握握拳头,表情淡淡。或许,是因为时日太久,再深沉再痛苦的记忆也能被轻易抹平,又或者他本性就是个凉薄之人,那些过往在他数千年的人生中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凡人……果然太弱!”南宫嵊低低一叹,“小丫头,既然你我有缘,待你好了,本尊教你修仙可好?”
回答他的是少女昏迷中嘴里破碎的呻吟。
南宫嵊一喜,附耳在她唇边,只听她断断续续地哼唧着:“冷……冷……”
“冷吗?!”南宫嵊四下一看,将她脱下的夹袄拿过来打算盖在被子上,可烧的迷迷糊糊的窦果仍在喊冷。
这一声声冷,喊在她口中,听在南宫嵊心上,如同黄昏时那浑厚沉重的晚钟,声声撞击在他脑中耳畔,就像是谁曾在耳畔含血低笑。
南宫嵊抱住脑袋,心中清明,脑中却一片混乱。
自他飞升时不小心遗失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后,他脑海里偶尔会闪过那些他从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譬如有一只白鹤会日日陪着他睡在棺木里,譬如有一个影像模糊的少女会在他耳边呢喃低笑……
南宫嵊默默念动静心咒。
他曾就此事询问过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老头子的回应是他有了心魔。他也曾问过师姐陆眉眉,回应是或许他是春心萌动想找个人双修了……
他对他们的回答嗤之以鼻。
唯有步泓,听他说了此事,沉默许久,拍拍他的肩,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或许是他前生欠下了桃花债,此生才会有此记忆。
桃花债?
可笑!
他一向不近女色,于他而言,女子不过红粉骷髅而已。可如今,看着这单薄可怜的少女,他心中竟有压抑不住的担心。
担心?他在担心这个看起来傻乎乎,做起事情来更傻的凡间女子?
认知到这件事,南宫嵊终于长舒一口气,仔细看她。
在苍穹界他见惯了美人,即便是九尾天狐化身的苍穹第一美人,在他眼中亦不如一场热闹的折子戏来的好看。是以,在他看来,她生的不过一般而已。
可如今看着她,他竟然会有心疼的感觉。
莫非是因为修为尽失,连性情都变得开始像凡人了?
不,肯定是因为她救了自己,才会让自己对她生出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南宫嵊忽然猛的站起来。
对,一定是如此!既然是因她对自己有恩,自己也应该回报于她。或许这一饮一啄偿还了她的恩情,这心自然就静了。
当下他打开院门,于漫天大雪中敲开邻居的门。
开门的是个拎着油灯,打着哈欠,轻轻跺脚抵御寒冷的长须男人,看清南宫嵊的瞬间,他愣住。
“道……”南宫嵊一愣,一句“道友”差点出口。
他重新捋过,行了一礼:“请问阁下可知最近的药铺在何处?”
长须男人表情愣愣,指着巷外:“出……出了巷子,往东两条街右拐就有一家药堂……不过,这个时辰不一定有人……”
“谢谢阁下!”南宫嵊转身而去。
长须男人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中望着他的背影,愣怔。
“夫君……”有女人温婉的声音从房内窗口唤他,“夫君……”
“啊……”长须男人猛然惊醒,又看了一眼南宫嵊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匆匆关上门,回了温暖的屋子。
“夫君,是何人敲门?”
“是……是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生的真好,若非是雪地上有他的脚印,我差点以为是谁家的仙童迷路了来到咱家门前……“
“仙童?”
“是啊!这许多年,我还不曾见过哪家儿郎像他一样,那么好看的!……夫人,唉,夫人,你怎么了?……哎,夫人,你莫哭啊……”
“我知道这些年也没给你添个一儿半女,不论我怎么求神问佛,这肚子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要不,也不会让你见到谁家小儿,都觉得眉目清秀,恨不能是自家儿郎……呜呜呜……”
“夫人……我不……不是的,那少年郎当真是生的好,且那神态仙气飘飘的,是以我才会误以为是谁家仙童……夫人啊……你莫哭啊,你听我说啊……”
这厢这对夫妇因为南宫嵊而平添心事的时候,那厢无知无觉的南宫嵊,正冒雪前行。
月色冷厉,周围落雪簌簌,他一人走的急切,却忽听前方有人斥喝:“站住……”
南宫嵊眉目一寒,朝左侧街道看去,但见两个拎着灯笼巡逻的官差,自街头走来:“早已宵禁,夜如此深了,你是何人,为何独自在这儿?”
南宫嵊低头行礼:“大人,我家中有人生病,这才冒雪出门寻医,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那两个官差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低头瞥着他,沉声道:“抬起头来……”
南宫嵊缓缓抬头,是一张花猫一样的小脸。
矮个官差笑起来:“这孩子,莫不是跌进了泥坑里?”
南宫嵊也笑:“让大人见笑了,方才太着急没看好路,不小心掉落河边,幸好不曾污了衣服,要不回家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了!”
高个官差居高临下审视着这肤色白皙的少年,不说话。
矮个官差扯扯他的衣袖:“常哥,不过是个孩子,肯定不是上面要寻的人,这大冷天的,也不容易,都是苦出身的孩子,让他走吧……”
高个官差迟疑了一下,看一眼南宫嵊泅湿的靴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快去吧,找了大夫速速回家,莫要到处跑,近来城里不算太平……你可听到了?”
南宫嵊点头,笑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
辞别了官差,南宫嵊淡淡抹一把脸上的泥水,满眼嫌弃。
方才看到那长须男人因为自己的容貌愣怔,他就觉得不该用真面目示人。毕竟他现下和画上通缉的容貌有些相似,若非为了那小丫头,他也不会这般污了自己的脸。
接下来一路上都很太平,那老大夫倒是个仁心之医,一听有人发热,立刻穿了棉袄,拿了药箱,顶着风雪,和南宫嵊一同来到窦果家中。
等老大夫开了药,说了注意事项,南宫嵊将从窦果衣服里翻出的银两跟老大夫结了账,然后按老大夫的方子去熬药。
等熬好了药,顺利喂她喝下,南宫嵊终于松了口气。这才仔细研究起少女额头的伤。
听老大夫所说,她是因为早有内伤淤积于心,再加上劳累过度和着凉,所以才引发了高热。
内伤?
这小丫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内伤?昨日她回来时,说是无意中撞到了墙,可她这么大个人,怎么走路还走不好呢?
“冷……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窦果低低喊着,眉目间一片痛楚之色。
南宫嵊看看她身上堆得小山一样的棉被和衣服,若不是怕她被压死,他怕是会把家里所有的衣服都给她盖上去。
还是冷?
南宫嵊皱眉,片刻后缓缓脱了自己的外袄,被雪打湿的靴子,拉开一角被子,着中衣缓缓躺进去。
或许是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少女不自觉地偎依过来。南宫嵊一僵,继而感受到少女因为高热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叹口气,认命般将她捞入怀中。
“唔……”少女无意识地低吟。
南宫嵊又是一僵,正待说些什么,却听怀中少女又跟了一句:“……妈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