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爱》肠亡

5、应 暮

　　这世子刚醒两天，不论恢复状况如何，也不该是要休养期的病人动身吧。且不提他们父子的关系紧张，并不像是会殷切关心的样子，而是这王爷上午才来探望过，晚上又见？
　　若是有事情交代，白天为何不提——要说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发烧昏迷的那位齐公子……

　　应悖爱正思忖，那应蔚得了个“唔”字，见应悖爱只是微欠着身靠在床上，犹豫了会又上前道：“少爷可是哪里又觉着不大舒服了？可要奴才马上去传大夫？”
　　应悖爱回了神，只见那双黑瞳正眼带关切地望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来，不禁心里微微一暖，轻轻摇了摇头，回了句“没事。”

　　这期间，应艾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跪着，待应悖爱唤了他起来，才起身上前服侍。

　　吃过饭、用了药，应悖爱由侍从引领着到了他“王爷父亲”的书房。似乎那王爷有过提前吩咐，到了门口那侍从行个礼便退下了，屋里门外也是一个下人也没有。
　　应悖爱进了屋：书架、书桌，贴墙两把立背椅、一张小几，都繁复华美，几上两盏凉茶。墙上一幅字的落款吸引了注意，字形端正，笔迹稚嫩，“悖爱”两字赫列其中，竟是这个“悖”么……

　　“……坐。”两人远远对站着，一句话也没有，终是那王爷在一侧先坐下来，推了推另一端的茶示意应悖爱。
　　应悖爱面无表情地坐下，心中有些忐忑，暗暗思量这王爷究竟能忍这世子目无尊长到什么程度，自己能这样不动声色多久。

　　“那齐公子……你如何打算？”
　　应悖爱转目去看远处一块空地，“……他已经‘死’了。”咬重了这个“死”字——别忘了你当初也是吩咐下人说一切按“我”那时的吩咐办。
　　沉默中，那王爷父亲的茶盖轻轻在茶盏上开合两下，间有轻响，“……虽然你已跪过宗庙示为惩戒，齐妃、齐国舅等人也是人轻势微……只是、也保不准有人会去有心拉拢，说不定会……动你以示好……”

　　这言下之意是提醒可能有人会谋划了手段来对付应悖爱、或是来取命，以为勾结收买之类的筹码……庙堂虽复杂，但你堂堂王爷，竟也有潜在忌惮的人吗、或是竟有难处去保自己儿子和王府脸面？应悖爱并未开腔，这王爷既找他来谈，必是心中已有所应对，只盯着那空地上面的投影恍惚晃动的样子，等他的下文。

　　对方继续时却是语速微慢、带了犹豫，暗含几分规劝：
　　“若送回齐显允，只要不是尸体、落人口舌……”这是提醒他今天差点“玩”死齐显允的劣迹吧……送回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会被记恨。
　　王爷父亲点了点桌面，也许是见应悖爱并无反应，打算又换个方式：“……那日，承乾殿上……”沉吟片刻，就要接上。

　　“我、不记得了。”应悖爱转头打断他，语气半真半假。不知道这“那日”会停在哪段不知道的过去等着自己，先发制人为上。
　　那王爷父亲盯他许久，似是要看出个真假来，许是见应悖爱不动不语，态度坚决，微皱了眉头，再开口也已是转了语气，不容拒绝：“既然忘了，你便专心休养吧。”起身，“应暮！”一人应声掠过，应悖爱只来得及看见身影，那人已落在地，跪姿。
　　“你既已忘，身手必然也有所不济。今日起，应暮便跟着你，为你贴身侍卫，候你左右。”
　　那人一个领命，转了方向，“属下参见世子。”

　　——这算什么，顺水推舟？人是早就备好的吧，那么牵强的烂理由。
　　应悖爱抬了眼，去看那“新任侍卫”。二十年纪，一剑傍身，身形精壮，指节突出。末了见他跪姿挺拔，心里加了个“不错”。

　　“应暮自幼习武，年轻一辈里也算得上好手。”王爷父亲在一旁淡淡说明，应悖爱却觉得他言语里暗含警告。莫非原来世子仗技欺人，不服管教？
　　晃神间，王爷父亲已又开口：“都忘记什么了？”他需要确定应悖爱的一些态度——显然刚才还应过齐显允已经“死”了。
　　应悖爱侧瞟他一眼，微挑了眉，接着打太极：“一半一半。有些模糊、说不定又会觉得熟悉。”这倒不全是假话，有时身体的一些本能会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先他的思维分析自然而然地认为。例如刚才会去注意的那幅字，再例如那时扣了齐显允，明明不该清楚纸笔的位置的，却就是知道应该在那里。

　　那王爷父亲背了手，“如此。近几日，应暮安排，你去别庄住一段时间，专心休养。”转了脊背，“回去吧。”
　　应悖爱知是为了那齐显允一事要他先避，也不开腔，“恩”了一声转身便走，再待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馅。

　　新任侍卫应暮在前引路，应悖爱隔了一臂，在后慢慢跟上。这侍卫比他高半头，有些方向的时候，月光打了他的影子刚好照在应悖爱身上，应悖爱便踩了他的影子走，自得其乐。应对完王爷父亲，心情难免有些放松。

　　走了一段，应悖爱稳稳心绪，收了脚步。那应暮也渐缓脚步，止了行走，收敛呼吸立到应悖爱下首。
　　应悖爱缓缓出声：“姓名、来历。”
　　声音虽不高，但那人闻言后跪得极快、极端正：“属下应暮，父亲应莽曾是王爷贴身侍卫。”
　　原来是家生家养……应悖爱摸了摸左手食指，“你都知道些什么？”
　　“近日为世子安排别庄事宜。”回答也是恪守本分，滴水不漏。
　　“……还有呢？”
　　四周静谧，衬得那声音字字明晰：“侍您于侧，护您于危。”
　　语毕那应暮仰了脸起来，虽有阴影，但是面目坚毅，神情坦荡，眼神直望进应悖爱的眼里，令应悖爱非常想信任他。

　　终是甩甩衣袖，移目前方，“走吧。”
　　复又前行，前后一臂间隔，光影憧憧，似刚才一幕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