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爱》肠亡

22、银货讫

　　“好日子？”
　　应悖爱终于知道哪里不对，这青州第一大楼头牌的房间一点点显示该女子喜好偏爱的装饰也无，没有除必需外多余的物件小品、空空落落，只不过被繁复精美的装潢掩饰，容易让人忽略这点。但是却在书桌角落里摆了一件平常但有些特殊的事物——皇历。

　　这皇历在靠天吃饭的农耕人家无可厚非，他们需要看节气行播种事宜；在一些老人家家里或是管家手里也算平常，红白喜事、搬迁开业，看看日子吉忌——但在一个妙龄女子的房间就未免有些突兀了。
　　是巧合，还是行业顶尖者的迷信……何况这本皇历还很新，并没有频繁翻阅所导致的那些痕迹。难道是自己多心？……

　　察觉应暮此时已在房内，应悖爱便抬头望了他一眼。

　　应暮会意，走近看了应悖爱手中的皇历几眼，低声回报道：“世子，这不是我国颁行的皇历。”

　　应悖爱闻言手中一顿，将皇历递了过去，示意他继续解释。

　　“各国的皇历可以官府发行，也允许民间私印。但不管是官府发行还是民间私印，同一国内的内容总是大同小异，但国与国之间，在有些细节上还是会有所不同的。”
　　应暮指着某一页中一处图文的细节处说道：
　　“郑女国消亡多年，虽然各国一直对郑女国后人敬重有加，我国也一直礼遇其后人，但并没有达到特别敬仰和偏好的程度，应该不会在此图中特意用上郑女的象征符号。”又翻了几页，“这个图案肢体的形状，也有郑女的符号隐寓其中。”

　　郑女国，是历史上颇具传奇的一国，该国最初的创始人便是郑女。相传郑女擅长占卜、推演星象，深得各国君王敬重倾慕。她选了一处乱城要塞作为居所，各国从此永不犯此城，是为“郑女城”。
　　郑女终身未嫁，后来收养一弃婴作为自己后人，从小教导、凡事亲授。郑女死后，其后人不断发展，占星之术也一脉相承，逐渐发展成为郑女国，巍巍一时却从不扩张。直至郑女国灭亡、郑女后人一脉逐渐势微，此城的一些居民后代仍一直自诩为郑女国人。

　　这是封建等级制度下理所当然伴有的宗教信仰或迷信。应悖爱点了下头，接着想到：
　　时过境迁，郑女国早已不是什么要塞之地，这片土地上的各国格局也早已千变万化——如今的郑女国土只不过是苍国边境的一处不毛之地；而倪国，却正是传闻中当初有最多郑女国人流亡的地方。

　　这个黛柳，莫非是郑女国人？只不过……算命？
　　应悖爱瘪了下嘴角，曾经的电脑网络也很方便命理占卜，他虽有所接触但更愿意去相信真实的生活和自己。

　　窗外传来打更声打断了应悖爱的思绪，时间不早，他要尽快赶回王府。将皇历一收，应悖爱便打算离开。
　　才到窗口朝下张望巷子里是否有人，却被已经冷落一时的应艾突然喊住：“公子！”

　　应悖爱回头，只见应艾边正急步朝这边走来，却在距离三尺处与自己视线撞上，生生止了脚步，欲语还休。

　　看来还是惧怕这无良世子的淫威。应悖爱想了想，决定出言说明：
　　“应艾，你是商人。为商之道讲究‘银货两讫’，你该比我明白。”
　　顿了顿，看着应艾的目光仍是只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便继续解释：“你我之间，早已银货两讫……经过了那个晚上，你并不欠我什么。”
　　应艾身体一颤，似乎没料到他提及此事，一时难以消化，说不出话来。

　　应悖爱只当应艾行事小心谨慎，不敢得罪或冒犯这世子分毫。经过如此说明，玲珑如他，想必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无心去继续占他便宜，也无心通过别府产业牵制要挟他：你应艾今后如何经营盘算、王府侍从还是别府管事，都与我应悖爱无关。

　　话已至此，应悖爱随即转身一望，楼下巷内正是无人状态，单脚一蹬，便纵身下了窗台。应暮紧随其后，并无人去关注应艾此时的状态。

　　应悖爱和应暮二人骑马赶回到国都时，已是天色蒙蒙，即将鱼肚白。临近王府，应暮自是安置马匹去也，应悖爱却是在王府周边查探一番，看昨晚出行有无惊动府内——侧巷内一探头探脑的人影映入应悖爱眼帘。

　　应悖爱闪到那人身后，拍了一下对方的肩——
　　“啊！”对方一抖，惊呼一声捂住自己嘴巴，立刻闪开几步转过身来，警惕地向应悖爱望来。

　　应悖爱笑了笑，道：“你怎么又是这模样？”
　　阿飘飘飘拍拍胸口，低声呼到：“齐念？！你怎么也在这？”

　　看来陆云封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应悖爱并不回答，反问道：“你呢？你怎么到国都来了？”顿了一顿，应悖爱往前望了一眼，发觉这巷口的位置再过去便是王府侧门：“你封哥呢？又在躲他？”
　　“才不是！”阿飘飘飘望了望前后，虽无人经过，仍是拉了应悖爱再往角落里挪了挪。

　　“封哥帮我出来的。那个烂……嗯、我被看管得紧，不能随便出来逛。啊！对了齐念，这里一个出名的百年糕点铺是在后面出去转弯一直走的对巷那里么？”阿飘飘飘带着几分认真地回忆道。
　　应悖爱一愣：“……是吧。唔，我也是刚到这儿。”
　　“那就好，我还怕我找错了路。封哥真好，知道我快被闷出病来了，帮我拖延！”
　　“那些人不敢跟我动手，看人的本事倒是挺好。嘿嘿，封哥帮我打了个掩护！”阿飘飘飘眨巴着眼睛，扬了扬手上的一封信，“我只要顺便帮他把这封信放到怀王府门口，然后再趁早买了糕饼溜回去就好——其实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就是溜不出来……”

　　“什么信？”应悖爱装作不经意、顺手拿了过来前后翻看了一下，信封外壳上并无称呼落款。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事我不感兴趣，封哥也不太让我掺和。”阿飘飘飘抽了回来，嘟嘟嘴也前后翻看了一番，“反正也是顺手嘛。封哥没提，我就没问。”
　　又在手上轻甩几下，“应该不是他们的事吧，封哥不会让我给他们跑腿。我才不要。”

　　“行了。”信封有封口，倒是没让阿飘飘飘甩成什么样，应悖爱顺势制止她，又将信拿了过来，“我帮你送吧。”
　　“你？”阿飘飘飘瞪了下眼睛，随即又高兴起来，“对哦，齐念你的轻功也很棒，从正门闪过去不会有人看到。我跟你说，我刚才啊，看了半天等……”说着从巷口望了出去，开始比划着讲述自己之前的打算。
　　应悖爱嘴角含笑地看着，并没有打断她。

　　“呵呵……真好，这下买糕饼的时间一定够了！听说那边好早开门还是有人好早排队呢。”阿飘飘飘咧着嘴，又迫不及待地瞟了一眼她要离开的方向。一贯的率真随性、不掩想法。

　　“去吧。我帮你办好。”

　　“嗯！”阿飘飘飘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刻脚步轻快地向另一边走去。但是才没走两步，又回转过来，狡黠地补充道：“你保证哦。”

　　应悖爱挑了下眉毛，嘴角上翘：“我保证！”

　　这情景与那日暮色下她拉着他赶到青州时有些相似，都是天色灰蒙略有光亮却看不清，都是阿飘飘飘停了脚步讨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而眼前这一次听闻回答后，她面朝向应悖爱那咧嘴的笑容却能看得那么清楚而灿烂，让应悖爱不禁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望着阿飘飘飘转身离去，应悖爱也在片刻观察后一个闪身，晃过了王府的正门——他没有将信放下的打算，但他要做从正门闪过的动作。
　　倒也并不是完全为了防备阿飘飘飘会远远再看他一眼之类，只是他并不清楚此信背后可能的复杂形势，虚晃一枪以防万一罢了，性格使然。

　　之后，应悖爱再观望了一阵王府内外情况，并无异样，便趁天色尚未大亮，避开府内早起忙碌的下人，回了自己院子。

　　院子里没有人，很安静。应悖爱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立刻传来了应蔚的制止声：
　　“谁？”
　　“是我。”跨步进门。
　　“少爷！”
　　应蔚欢喜地迎上前来。
　　应悖爱心里仍是忧心着陆云封一事，但还是察觉到他淡淡的黑眼圈，脸色有些憔悴，想是守了一夜；然后就察觉到自己已来回打量了他的面容好一会儿，立刻反手阖了门、撇开眼，语气温淡：
　　“怎么样？”
　　“回少爷，没什么事。就是厨房送了一次例行宵夜。”
　　“唔。”

　　桌上散着些书纸茶盏、灯烛有燃过的痕迹，床上也是被褥铺开、垂幔遮盖，想是应蔚之前制造应悖爱在房间的假象。

　　应悖爱冲他点头：“辛苦你了。”
　　越过几步到桌前，从食盒里取了那一小盅宵夜出来，吃几口、倒了一些到小盆栽的土里，再划拉几下，将那润湿的痕迹盖掉，残余了一些仍在那容器里，晃了晃示意应蔚：“差不多？”
　　这到底这也是应蔚曾经想过的问题、需要掩饰的部分，愣了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探过来瞅了一眼：“差不多。”
　　一边也伸手接过那小盅，倒了一些到配套的空碗中，勺子拨动几下，再倒回盅盏内，碗中便留下了汤水残渣的痕迹。然后才将这些整理好摆回食盒，放在一边。

　　他神情专注、手脚轻柔，接过东西那么流畅和配合，仿佛他们是传递着完成了一件工作。应悖爱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整个小院都这么安静，他的皮肤隐约有柔光，应悖爱觉得自己几乎要有错觉，好像心里安定到柔软一片。可是片刻，他的理智又在脑海里清晰地出现：不行，他不能这样发展。

　　“衣服呢？”
　　“这里。”应蔚走向一边的小塌，已经备好了在上面。
　　应蔚再上前要帮应悖爱更衣，却被应悖爱轻轻一挡：“你去收拾书桌，这里我自己来。”
　　“是。”应蔚想的是要尽力配合少爷把事做好，可那位的心里却在一瞬间闪过自己也并无预料的想法：
　　……答得真不犹豫。
　　应悖爱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