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狩年间》风雪倦归人

5、第 5 章

　　“殿下，还请定心。”
　　太子少傅江城捋胡子的手一停，接着叩了叩桌案，皱着眉轻声提醒。
　　孟行早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瞟了眼江城，又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全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城脸色黑了又青，差点被太子不学无术的无赖模样气个仰倒。这是太子，是半君，不得造次……不得造次…… 江城反复在心底强调，才勉强压下对太子殿下的不敬之心，“殿下，陛下与娘娘教您尊师重道，而今太子殿下所为实是……”
　　“嘘，噤声。”
　　孟行早“嘘”了一声，懒懒地半趴在桌子，毫不在意地打断了江城的话，对江城连个眼神都没有。
　　几个伴读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劝太子吧，他们不敢，坐视不管的话，少傅肯定又会迁怒他们……… 虽然，他们也管不着………
　　唉。
　　“殿下。”
　　崔元微蹙着眉，无奈地唤了声。
　　“嗯？”孟行早转过头，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向崔元，奶声奶气地乖得不行，“崔哥哥有事吗？”
　　江城被太子殿下的双标噎得不行，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凭什么？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小心又小心、尽心又尽力地教导了太子三年有余，还不如崔元相陪二十来天的功夫？
　　崔元敏锐地察觉到江城对自己似乎生出些不快来，心下不由苦笑，却也无可奈何。殿下可真是会给他找麻烦呢……
　　呼!安抚好殿下才是最紧要的。
　　崔元摇摇头，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孟行早身上，“殿下，您忘了？元还等着您来亲自指导元呢。”
　　孟行早一懵，刚想询问崔元是什么意思，却猛地想到几日前……
　　“元天资愚笨，只能比旁人多花些功夫，这才不至于让先生把元这个学生扫地出门……”当时的崔哥哥神色颇为不自然，似是有些难为情？是的了，崔哥哥连耳朵都红了呢。
　　而自己……自己说了什么？
　　“没关系，崔哥哥不要伤心，崔哥哥是孤的伴读，孤自会帮你的。”
　　“那殿下打算……？”
　　“孤日后会认真做功课的，以孤的才智，无需多久就可以跟上崔哥哥的进度了，介时孤亲自指导你。”
　　…………
　　孟行早神情一僵，抿紧了小嘴，整个人都不好了。
　　孤当时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孟行早低下头去沉思着，孤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孟行早想起曾经听宫人说过，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自己完全不想做的事，好像是说那是……蛊术!
　　对!孤定是中蛊了!
　　孤怎么可能会说那样的话呢!
　　完全不可能的!
　　孟行早刚想认认真真地说出自己的推测，可刚抬眼就见崔元满眼期望地望着自己……
　　“殿下？”
　　崔元又唤，满眼期望地望着孟行早。殿下呀，您可别再折腾了……
　　孟行早满脑子义正言辞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崔哥哥这么渴望跟上功课，孤怎么能不帮他呢？而且，崔哥哥跟上了功课，就有更多的时间陪自己玩了呀，漂漂亮亮的崔哥哥，可比那些丑丑的伴读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君无戏言。孤承诺了的事，怎么能做不到呢？孟行早表情严肃起来，他可是储君!
　　看见孟行早态度松动了，崔元不由松了口气，算是不枉他在殿下面前演了出戏了。只一想到他竟欺骗了他人……虽是无奈之举，却实不是君子所为。思及此，小少年又不禁红了耳尖。
　　这时的崔元，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孟行早见崔元耳尖都红了，心下认定崔哥哥定是很难过了！
　　“好……”吧。
　　“不想学就不学了。”孟行早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从外面传来的男声打断了。
　　“王叔!”
　　孟行早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扑了出去。
　　来人刚刚好在门口一把接住孟行早，也不顾什么君臣尊卑，直接把小太子打横抱起来，玩了两回抛高高。
　　“再高点!”
　　素来爱面子的小太子也不生气，反而眉开眼笑地要求那位王叔再扔高点。
　　“好了。”
　　那人宠溺地揉了揉小太子的脑袋，把玩得正高兴的小太子放到了地上，抬起头，这才让众人望见了那张和当今像了五六分的脸。
　　“见过景王殿下!”
　　来人正是当今的同母弟弟，景王孟钦!
　　“起吧。”孟钦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淡漠地扫过屋里的每个人，这才慢慢道，“皇兄就是太心急了，太子还那么小，把他逼得这么紧做什么？”
　　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太子的头，语气宠溺，“是不是呀，太子殿下？”
　　孟行早蹭了蹭孟钦的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人家说的是什么，就忙不迭地点头了。
　　“王爷!”
　　江城见这叔侄两人无状的模样气的不轻，板着张脸躬身拱了拱手，厉声道，“殿下身为太子，肩负国家重任！定要从小好好教导的!怎可懈怠!”
　　“哦，”孟钦掏了掏耳朵，懒洋洋的模样和孟行早如出一辙，“本王听得到，这么大的声是想干嘛啊？”
　　“你!” 江城气的浑身发抖，不顾尊卑地用手指着孟钦。
　　孟钦毫不在意地把江城的手推回去，“你这老匹夫都五六十岁了，可别这么容易动怒，要是不小心气死了，还得赖着本王。”
　　“景王!”江城怒急攻心，不禁抬手按住大幅度起伏着的胸口。
　　崔元连忙扶住江城，“江先生？”
　　“咦？”孟钦见站出来的是崔元，眼前一亮，轻佻道，“哪来的这么漂亮的孩子？”
　　“嗯，有点眼熟啊。”
　　孟钦摩挲着下巴，眼底浮现出几抹思索，在哪儿见过呢？
　　崔元薄唇一抿，似是有些不愉了，半晌才做了一揖，“在下崔元，见过景王殿下。”
　　啪!孟钦猛地拍了下巴掌，轻佻模样一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崔氏子弟啊!怪道本王瞧着眼熟呢。”
　　说着，牵着孟行早走了过去，拍了拍崔元的肩膀，满脸带笑，“本王上回见你时，你才三四岁，这都长这么大了啊，本王差点没认出你来!”
　　“崔老身子骨可还硬朗？崔先生自创的书法又该大有进益了吧？唉，”说着，孟钦叹息一声，“本王早该去看望清河妹妹的。”
　　“家中长辈一切安好，只家父现遇到了困境，字体还尚未成熟，元多谢王爷挂心。”崔元拱手，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回答。
　　“嗯哼。”
　　孟钦应了声。又转头去问孟行早，“王叔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去骑马喽!”孟行早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了。
　　“殿下不可，您今日的功课尚未完成。”崔元微蹙着眉，话是对着小太子说的，却抬眸直视着景王。
　　“没完成就没完成呗。”
　　孟行早不乐意地望了眼崔元，眼中带了几分不耐烦。
　　“噗!”景王笑了一声，又朝崔元眨了眨眼，仿佛是在跟他说“你瞧，太子殿下很乐意跟本王出去呢。”
　　“王叔，咱们走吧!”孟行早摇了摇孟钦的手，眼巴巴地催促着。
　　“行啊，不过你的伴读很不乐意你跟本王去骑马呢，怎么办啊？”孟钦憋着笑，装作苦恼的样子问孟行早。
　　“管他做甚!”
　　孟行早脸色一沉，自觉自己的人不听话，丢了他的份儿，也不顾这是他最喜爱的崔哥哥了，当即就挣脱孟钦的手，连个招呼都没打，怒气冲冲地自顾自就出去了。
　　孟钦悠闲地跟上，临出门前兴致盎然地望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崔元，“本王的小侄儿就这脾气，时日久了阿元就该习惯了。”
　　崔元站在门口，收入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他无甚表情地望着这对尊贵的叔侄一路嘻戏着走远、消失。先前还一口一个“崔哥哥”叫的欢的小太子，转眼就冷了脸，像丢个玩意似的丢开他。
　　他还是个孩子。
　　崔元垂下眸，在心底默默道，仿佛是一种安慰。
　　如今的崔元尚不清楚，孟行早他不是孩子，他是太子，是大庆未来的帝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