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归楚》素衣宫朝寒

6、要变天了

　　白焓抱着楚汀白站在墙根下，阳光撒落在她的身上，也清晰地照出了她冷淡的神色。
　　楚汀白很少与她亲近，此刻被她抱着，不禁有些脸红，伏在她的肩头，好奇地觑着远处的人群。
　　旭王府在东街里，是最靠近皇宫的地带，与集市稍稍有些距离。白焓抱紧了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向人群，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再回这个家，只可惜她受人所托，此时不是脱身的好时机。
　　叹了一口气，她拐了几个小道，径直来到青玉坊的后门。
　　青娘是青玉坊的总管事，这天清晨她早早地开了坊门，接了几个订首饰的单子后，就没有什么人光顾了。也不是说她们的生意不好，相反，她们坊里只要你能用到、你想用到的，就没有她们不卖的。上到精美绝伦的饰品，下到便宜好用的足靴，用过的人都是啧啧称奇爱不释手。用主子的话来说，这就是大楚朝第一百货大楼，卖出的东西质量绝对没话说，价格也十分亲民。闲来无事，青娘去后面工作区转了转，督促着匠师认真打造饰品，刚转到玄字区，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小丫鬟拉走了。
　　“慌什么，有事慢慢说，这样急乱小心冲撞了贵客。”青娘点着她的额头，一边走一边训她。
　　“才不是，坊主，贵客在办公室等你呢，怎么会冲撞了她。”小丫头挺着胸脯，一本正经地反驳青娘。
　　“就只会有一个贵客吗，你赶紧回房去，多吃点猪脑汤，补补你的脑子。”青娘脚下快得很，不一会就绕过偌大的工作室，直接到了办公室。
　　不得不说，她家主子真是聪慧绝伦，这么一分工，工作生活两不误，就连议事都有专门的区域，简直棒极了，而且这还是独一份的。
　　她推开门进去，甫一抬头，就愣住了。这这这......这个人，是她家主子哇！青娘立在原地，表情怔愣，与旁人眼里精明能干的青娘子简直毫无相似之处。
　　白焓乐了，“怎么，几年不见，你这是傻了？”
　　青娘木木地点头，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记，待感受到真实的痛感之后，才敢相信眼前人是真的。
　　她的眼神复杂起来，看着眼前一身护卫装依旧难掩天人之姿的女子，笑着开口道:“可不是嘛，这么长时间没有主子的音讯，要不是旭王殿下经常派人来视察，青娘都要以为主子您已经遭遇不测了。”
　　“的确，形同这般，”白焓叹了一口气，挑挑拣拣地讲述了这几年的事，心头满是惆怅。
　　青娘眼睛骤然缩了一下，怪不得，以主子对青玉坊的重视，怎么可能一连数年不露面，除非是根本露不了面。
　　“那主子，将来做何打算？可是要离开旭王府？”青娘很聪明，没有冲上前去问是谁做的手脚，只直接问了白焓日后的打算。
　　“当然要离开，不过不是现在，青娘，你去备些水，我给汀白洗下澡。”
　　青娘从她身上挪开目光，看向坐在桌子旁的小姑娘：“这是小主子？已经长的这般大了，当年满月宴，我还抱过你呢，还记不记得姨姨？”后面一句话是对楚汀白说的。
　　白焓拉过她，抱在怀里，介绍道：“这是你青姨，娘亲的朋友。”
　　楚汀白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青姨，软软糯糯的声音甜地她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看上去太瘦弱了，内里怎么样，要唤医女过来瞧瞧吗？”看着瘦瘦小小面黄肌瘦的楚汀白，青娘眸子里掠过一丝心疼，真是造孽，小孩子也能下手。
　　“行，再给她准备一身男装，一会儿我带她出去玩玩。”
　　“那主子呢，还是按以前一样？”青娘看了一眼她的护卫装，多问了一句。
　　“都可以。”白焓点了下头，青娘便退出去了。
　　过了片刻，医女来了，穿着坊里统一的青裙，只领口处绣了别的花纹，代表着这是学医的一脉。
　　医女，也就是青岭，进来后先向白焓行了一礼，才开始在药箱里掏出她的工作工具。这一礼，并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她的主子，更是因为她救了她一命，还教会她赖以生存的本事。
　　“青岭，我说过不用这样，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孩子。”白焓有点无奈，青岭这丫头心眼实得很，每次见到她虽然沉默，但是态度极其谦恭诚恳。
　　青岭轻轻地将楚汀白的手搭在绒布软枕上，静下心来仔细把脉，几息之后又让她配合着张口、睁眼、站立……
　　楚汀白乖乖的任她摆弄，在白焓担忧的眼神下，她不敢露出一丝异色。很快，青岭为她做的小型“体检”便结束了，她甫一松开手，楚汀白就钻进了白焓的怀里，像一只怯懦的小兽般窝在母亲的怀里看着外面的世界。
　　青岭站直身子，轻轻拂去衣袍上的灰尘后抬头看向安抚小孩的主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白焓示意她直言即可，早在她抱起女儿的那一刻就估了个大概。按奶娘所述，如今的汀白已经去九奔十，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都可以算是一个大姑娘了，抱起来却不到区区七十斤……摸起来全是骨头，捏不起来一丁点肉，这让她这个当娘的人怎么看得下去……
　　“小主子过分消瘦，脏腑浅观之下也远不及同岁孩儿，心息也慢了些，左足有一处陈年旧伤，从外面看没有大碍，但恐日后会受天气所累，此外便是体气之不足，需要长年精养，其余的没有什么棘手的病症。青岭可以跟在主子身边，为小主子调养。”青岭简单叙述了下刚刚查体所得，除了营养不良之外，就是肝肾功能不全，心率过缓，左脚在四五年前受过伤，大概是从高处坠落所致。虽然有点攒杂，但是一条条分理治疗还是很好治的，只不过要多花点时间，不过这也正好为她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白焓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让她先充当一段时间的育儿师及营养师。
　　“她的左腿能恢复到什么水平，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医治？”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当年孩子从树上摔下来，就算是有她的身体作为缓冲，也不可能是毫发无损。但是她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残疾，真应该去拍个片子看看到底有没有心……
　　青岭顿了两秒，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期限。
　　“完全治好要半年啊，”白焓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头，有点惆怅。想起道先生的计划，只要她刻意放慢效率，拖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等到的……“你回去之后仔细计划一下，过两日便可以安排上，然后你给我讲讲她目前饮食方面有何禁忌。”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俗话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所以回来之后就想加倍弥补孩子，多看看孩子，尤其是她此刻被别人掌控着命运，更加有心无力，时间有限。
　　青岭细心地和白焓一条条交代，快至尾声处正逢青娘敲门，获得许可后她带着七八个小厮，扛着三个大浴桶进了内屋休息室。
　　“洗澡澡了小汀白，”白焓将孩子往怀里提了提，打断与青岭的谈话：“此事再议，你回去吧，我给娃洗个澡，收拾收拾出门了。”
　　青岭低声应是，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瓶药剂递给白焓，这是她自己萃取的，有宁神清心，补气化瘀的功效，此时给小主子沐浴用正得时宜。
　　白焓看着这古代版“花露水”心里暗笑了下，接过她的好意，带着孩子进了内屋。
　　青娘站在旁边，看着青岭对白焓简单介绍自己的杰作，略有些咋舌，一万两一株的雪英花提取的玉神液让她描述的像一瓶平平无奇的山间晨露……
　　反观青岭，淡定地从她身旁越过，出了办公室，背着她的药箱头也不回的走远。
　　在外人眼里精得像只老狐狸的青娘，听着屋里传来的潺潺水声，看着屋外远去的挺拔背影，笑的像个小姑娘。良主忠仆，财物美宅，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
　　白焓在屋里无比感叹青娘的明智，准备了三大桶热水。当她把小汀白从第一个桶里拎出来的时候，娃是成功的变成了小白娃娃，水却成了泥浆一般……叹了一口气，白焓认命地继续对娃洗洗刷刷，解开她一绺一绺的长发，将它仔细的洗干净。大概奋斗了半个小时，才将孩子从头到脚的清洗干净。
　　“汀白看娘这里，娘给你变个魔术，”白焓将孩子用布巾裹起来，抱到一旁软凳上站好，引导她看向自己的手心。
　　楚汀白听话地低头看着她，目光首先被她软软的头发吸引，再慢慢地看向她的手心，瞬间发出一声惊呼：“娘亲手里怎么有火？”白焓看她眼睛瞪得溜儿圆，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笑了笑，跟她解释道：“这是内力，只有像娘亲这种武林高高手才能具象化。”说完还得意的挑了下眉，在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内力将她包裹住，精纯的内力在楚汀白体表肌肤上游走，瞬间将她身上的水分都给蒸干了。
　　楚汀白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明明刚刚还是湿哒哒的，现在却已经完全干了，不会像之前的没一个冬天一样，冻成像屋外的木柴一样……
　　她看了一眼白焓，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眼前正动作轻柔地给她穿衣服的女子，是她的娘亲啊，今天所有的改变，都是由她带来的。她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边，会给她洗澡，会抱着她……要是这种温柔，永远都能留在她身边就好了。
　　白焓给她穿好衣服鞋袜，又取了块小布巾，将她的头发束起，然后一个儒雅的小公子就有了，看着自己的杰作，白焓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她抱到外面椅子上坐好，然后自己进屋快速的换了一身外出的常服。
　　汀白坐在椅子上，探着头看向内屋的方向，看着她的娘亲，挑开帘子笑着朝她走过来，一袭青衣，风华绝代。
　　她发誓，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