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情》柳下溪河

4、【第四章】

　　近半個時辰，冬羽末的哭聲從未停止過，外頭開始飄起細雨，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霪雨霏霏，雨絲相連，落雨聲漸次增大。

　　而縮在角落的冬羽末並無察覺，衣服在她嚎啕大哭的過程中，情緒激烈的抓皺了，有些衣角都被撕扯開，原本盤好的秀髮也頗為凌亂，整個人狼狽不堪，眼睛哭的紅腫，喉嚨乾澀，說話時的聲音宛如聲帶被火燒過一般嘶啞。

　　過了兩刻鐘，冬羽末的淚腺才勉強冷靜下來，而那依然在胸腔翻騰覆雨的悲意，還有如千山壓頂的無助，讓呼吸都感到困難，冬羽末閉上眼堵，索性認為喘不過氣就算了吧。

　　就在冬羽末整個人都沉於悲痛欲絕的情緒時，外頭響起一陣陣嘶喊聲和碗盤落地的破碎聲。

　　「求求你們了....手下留情....手下留、啊！！！」一道略微蒼老的聲線傳來，在最後那道聲嘶力竭的痛喊後逐漸平息，接踵而至的是更為淒厲的嘶喊。

　　「你們是什麼人！！！住手！！住、啊！」

　　「不要！！求你們、」

　　類似於此等的喊叫聲聯翩而至，像波濤洶湧的浪潮般一下一下沖撞著冬羽末尚在枯萎的心臟。

　　冬羽末倏地睜開眼爬起身，手腳軟麻無力，剛起來又跌了下去，冬羽末吃力的扶著牆壁，正想走出去時，冬羽末轉頭，哭腫的雙眼被強行微笑的嘴角牽扯「阿娘阿爹...末兒到門口看看就好，不會走太遠，別生氣啊。」

　　語落，冬羽末扶著牆壁走到門口往外望，水眸頓時瞪大，腳底好似生根了一般，前後難退。

　　街上全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所有房屋家具被砸的人仰馬翻，空中盡是飄揚的塵土，隨後看見一群身穿白色衣袍的人拿著火把，將那些倒地的人和物，沒有絲毫猶豫的燒了，隱約還能看見在火堆裡撲騰的人，剛從火堆逃出來，就被白衣袍的人一腳踹了回去。

　　道道聲嘶力竭的喊聲，像把利劍狠狠的刺進冬羽末的身體裡，在毫不留情的拔出來，每一下都帶著十足的力量。

　　喊聲持續不到一會兒，便跟著魂魄，盡數燒成灰燼。

　　冬羽末內心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些許恐懼再次如狂風般捲起，帶著無數黑暗襲來。

　　冬羽末猛地轉過身，快速奔到末瑗姈與冬秦盛的遺體旁，要將他們帶離這個已經徹底成為“魔”界的地方。

　　「仙主！這裡還有！」一道宏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冬羽末心道不好，伸手要扛起冬秦盛與末瑗姈的遺體，可才剛碰到，就猶如魂魄般穿體而過。

　　冬羽末愣住，雙眸佈滿了種種以悲染色的情緒，手足無措的顫抖著。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阿爹...阿娘，是不是生氣了？末兒先救阿爹阿娘出去，別生氣了....不要...為什麼....」冬羽末邊說邊伸手觸摸冬秦盛與末瑗姈的遺體。

　　可每次都猶如穿雲而過般，只摸得到滿是塵土的地面，冬羽末淚腺再次失守，豆大的淚珠從那紅腫不堪的眼眶裡溢出，破碎痛苦的嗚咽從顫抖的紅唇中奔出，冬羽末不斷嘗試，每試一次冬羽末就崩潰一分。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冬羽末的聲音，冬羽末身體，冬羽末的氣息，除了她自己，無人知曉。

　　「為什麼啊...不....娘...阿爹....」冬羽末聲嘶力竭的哭喊，可除了她，無人聞聲。

　　「燒了。」那位被稱為仙主的男人，負手駐立門口，淡漠的神情，在暗夜裡若隱若現。

　　「是！」一旁的人拿著一把火把，燄明的火光在暗夜裡格外刺眼，冬羽末看著那火把，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身後的冬秦盛與末瑗姈，撲上前想撲倒那人，可這一撲並沒起到任何作用，像空氣般，什麼也抓不住。

　　冬羽末踉蹌一跌，撲到了塵地上，冬羽末迅速爬起身，想上前抓住拿火把的人，狼狽的胡亂抓著「不要啊...不要...不要！！！」

　　火把點燃橫躺在地面上的屍體，頓時火光衝天，冬羽末再次衝上前想撲熄那烈火，可依然徒勞無功。

　　「爹...阿娘！！不可以...不要啊！！！」冬羽末悲恨交雜，歇斯底里的嘶吼，再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手足無措，無人可依。

　　冬羽末撲跪到燃燒的屍體前，不斷嘗試撲滅，淚水漣漣，如泉湧般溢出眼眶，如大雨般止不住的落下，淚滴被火光照的不斷閃爍，那是冬羽末的秀臉上唯一的光亮，以痛滋養的光亮。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所有的一切盡數化為塵土，任何殘骸都沒有留下，冬羽末睜著水眸，伸手欲要抓住飛揚的塵埃，可還未觸碰，便散於空中。

　　「走了！」那位駐立在門口的仙主開口道，火光已消了些許，幽暗的夜色中，那人衣袍上的紅牡丹艷麗奪目，卻讓冬羽末痛深惡絕。

　　數位人跟著那位仙主離開，原本充斥著腥風醎雨和那不為人知的悲痛欲絕的屋子，霎時間只剩下淒涼。

　　須臾，冬羽末回過神，衝出那已殘破不堪的家門。

　　像是愚蠢的許下僅剩的一點希望，希望走出這個門，這場惡夢得以破解，抑或是懷裡忽然塞進了一個笑盈盈的小孩兒告訴她「末姐姐，妳又被騙啦！這次算我贏咯！」

　　而冬羽末越跑越慢，路上滿是遍地的未燃燒完的餘燼和浸了血的塵土，大雨未止，風勢漸次增大。

　　夾雜著宛如傾盆而下的暴雨，像無數道鞭子狠狠抽打在冬羽末身上。

　　冬羽末四處張望，整個魔翼城除了她空無一人，冬羽末踉蹌的走在被大雨浸濕和血流成渠的道路上。

　　滂沱的大雨打濕了冬羽末的衣裳，一道疾電無情的割裂那深邃幽藍的夜空，蒼白的小臉在幽暗的夜色中顯得更加悲涼慘淡，雷聲隨之響起，劃破魔翼城僅存的寧靜。

　　雨滴順著冬羽末顫抖的睫毛落下，數縷秀髮貼在宛若死灰的秀臉上，淚雨如織，悲痛怨恨的情緒在胸腔裡紊亂交織。

　　冬羽末恍若無神的走了許久，她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她的家沒了，她的爹娘沒了，她的一切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