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开学日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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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嘭，咣，丁零当啷！
沙沙沙沙。
一墙之隔的噪音惊醒了林榆。
像是谁在地板上拖动重物，又像宠物笼子底下平铺的木屑的响声，夹杂着窃窃私语和压低的责备声。遥远又陌生。
闹钟指向六点二十五分。
林榆躺在枕头上，盯着风信子小花图案的墙纸愣了两秒，才记起这是在她妈妈的家，而今天，正是忐忑期盼已久的开学第一天。
隔壁在干嘛？天刚亮就扰民。两星期前她拉着行李箱进到这里时，隔壁明明还空无一人。也许有新邻居今天在搬家。她撩开窗帘往楼下望去，真有一辆堆满物件的卡车停在那里。
谁闲着没事会大早上搬家？！
噪音消失了。
林榆跳下地，换好新校服，披上宽大的蓝紫白相间外套，把齐肩直发胡乱梳了梳，睡眼惺忪，端着牙刷杯，出了房间，敲敲卫生间的门：
“有人吗？我进来啦？”
“还没好——”弟弟林桦闷闷的声音透过门板。
“……行。”
林桦只有五年级，极其在意外表，清早雷打不动，占据洗手间，至少待二十分钟。林榆每天的愿望都是抢在他之前，却不幸从来没有实现。
她只好踩着拖鞋去厨房。后爸夏何在里面系着围裙举着筷子，锅上煎蛋迸射油星，滋滋冒响。
瞧见林榆，他立刻露出能闪瞎人眼的明朗笑容，嘴唇上方两撇翘起的小胡子分外醒目：“哟，小榆！准备好上学了没？快去，吃完让小桦给你带路！”
“早上好。我觉得还得再等会儿。”林榆咕哝着拿过盘子，“话说，隔壁在干什么？一早上就咚咚咚吵得很。”
“又租出去了吧，”夏何不以为意，“他们家房东很少会来，房客也每年都换。”
妈妈林贝汐罕见地早起，正对着门厅的镜子折腾她那纠缠的卷发。林榆路过，只是点点头，她跟她妈不熟。
过去十六年里，林榆都跟建筑师老爸田大帅共处一个屋檐下，假期才会短暂拜访妈妈一家。直到高一上半学期结束，林贝汐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非要让多年未团聚的女儿搬来她所在的风信子小区，并转学到旁边的高中。
短短两周，观察体验还算不错：妈妈做平面设计，天天不修边幅；后爸是公司职员，性格爽朗随和；同母异父弟弟林桦是多才多艺的别人家孩子，姐弟处于慢慢磨合状态中。
挂钟指向七点零五分。
林榆把油条豆浆煎蛋风卷残云消灭干净，又跑去敲打卫生间门：
“林桦，好了没？掉马桶里了？”
“来了，别催——”
大约一个世纪后，终于传来水声，林桦推门而出，身穿短袖短裤，头上扣着酷炫的棒球帽，把头发遮得严严实实。他浓眉大眼长睫毛，敏捷灵活又苗条，继承了妈妈的全部优点。林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是个未来的帅哥坯子，又自鸣得意地心想，自己和他长得也蛮像。
她赶忙冲进去洗漱完毕，踩上鞋，回头应答了两句夏何的絮叨叮嘱，跟着林桦跑进明媚的春日早晨空气中。
“这校服松松垮垮像个布袋。”关上楼门，林桦上下打量她两眼，得出中肯的评价。
“……”她差点伸手狠掐他的耳朵，但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对堪堪一米六的身高而言，新校服尺码的确过于宽松。
林桦就读的风信子小学和林榆转去的中学仅仅一墙之隔，都在他们社区旁边。穿过灌木丛、假山石花圃、大爷晨练的空地，林榆无心停步欣赏。在她以前的学校，七点一刻就必须关门开始早读，迟到者不但在众目睽睽下饱受目光凌迟，还要被班主任凌厉的眼神死亡凝视，更不用提年级组长手中如同审判书的“过程性量化评比成绩单”。
而林桦不徐不疾地给她指着方向，嘴里还嘎嘣嘎嘣嚼着早饭没吃完的油条：
“过了马路，就那边，林榆，慢点，真不用这么急……”
这悠哉的态度让林榆真想一书包甩上他脑袋：“好了，我认识了！拜拜，下午放学见！”
林桦随便挥了挥手，吹着口哨跟她分道扬镳。
高中的门柱和标牌近在眼前，阳光漫洒的林荫道显露斑驳绿意。空荡悠远的铃声回旋在空中，许多身影三三两两消失在教学楼门里，操场空无一人。
手表指向七点二十五分。绝对晚了。
都怪你小子林桦！就你非要在洗手间臭美，还晃晃悠悠不着急不着慌！
林榆一边心里暗骂，一边人生地不熟，翻出手机查了查昨天存的班级信息，高一三班就在二楼拐角，应该挺好找。除了她，班级群里又新加进来了个插班生。
嗬，哪个有缘人，跟她这么同病相怜？头像是个白色的长草颜团子，微信名叫“汤团”，居然是久远的小学时代，她养过的仓鼠名字。
林榆扑哧一笑，加快脚步，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声惊叫。右后方一个穿校服蹬自行车的男生手忙脚乱，从旁侧向她直冲而来。祸从天降，躲避不及，她脑中转到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这人骑车的姿势有些眼熟。
“呀！”
“哇！”
“哗！咣当！”
林榆眼冒金星，揉着脚腕从花坛边缓缓站起，膝盖一阵钝痛，估计擦破了皮。那个男孩在千钧一发之时神奇地刹住了车，没至于把她撞远，但他自己也失去平衡，连人带车翻倒在树边，正狼狈地扶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眼镜框歪在脸颊一侧。
啥情况，您老人家骑车看不看路？学校里要不要那么猛，啊？
林榆刚想理论，定睛细看，那人身材匀称，白皙肤色，微卷的短发在耳根上方，整齐清爽，金边镜框背后，一双圆眼清秀明净，五官虽谈不上万分出众却意外地舒坦顺眼，只是神色惊慌，汗如雨下，整个人状似手足无措。
“我错了！你你……没事吧？”男生结结巴巴，想来拉她，却没扶稳自行车，眼睁睁瞧见它带着自己的书包砰然倒地，课本撒落，场面壮观，“哎哟我的天哪！”
“没事，”林榆咬牙切齿深吸气，“先别管这个！你哪个年级的？发没发现咱们要迟到了，嗯？”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速，捞起地上散落的书和笔袋一股脑塞进男生包里，直接拽住他的左手腕，拖着一个大活人向前方的教学主楼狂奔而去，满心浮现出的是上学期迟到时年级组长手里的红笔，以及讲台后班主任听到“扣分”后的恐怖表情。她和闺蜜小叶曾经踩着早读铃声被抓过两次现行并当众朗诵检讨，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什么夏夜篝火露营帐篷鬼故事大会都算个球，最可怕的鬼故事当之无愧，绝对是那个！
“我高一的……”男生紧赶几步奔上楼梯，追逐她突然爆发的魔鬼步伐，“不、不好意思，你太快了……”
“你也高一？”林榆稍微放慢，没意识到对方的手腕还被自己牢牢攥在手里，“几班？”
男生另一只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你也三班？巧了我也是。我是转学的，今天刚来。同学，请帮我带带路！我看班群里说在二楼拐角，是水房那边还是卫生间那边？”
“我觉得，就是这间。”
他气喘吁吁地指向头顶的标牌。
班里喧嚣熙攘热闹非凡，学生在课桌间穿梭。讲台前的教师是位身穿碎花长裙的娇小女士，波浪短卷发，圆脸圆眼和方框眼镜，在高跟鞋里踮着脚，正往黑板上写着班长和各位班委的名字。教室内有人眼尖，发现了并排站在门口、撑着膝盖呼哧带喘的两人，惊奇地指着他们对同桌说悄悄话。
无需检查，林榆知道她的头发早已乱成鸡窝。这春季开学日，倒霉得令人无言以对。迟到，被撞，楼梯间夺命赛跑，刺激得犹如游乐场过山车，忽上忽下，像嗓子眼里紧绷的心跳。
“哦，新同学来了？你们先站一下，我也是新来的班主任，等一会给你俩安排座位。林榆，对吗？”外表慈眉善目的女教师对照着手上的名单观察她。
“对，老师好。”林榆不明白她为什么只问自己，目光没在另一个同学身上多停留半秒。
不过至少，她看样子不太像是准备责罚晚来的学生。林榆和陌生男孩齐齐松了口气，拎着书包走进教室，靠墙站立。
“真的对不起，”男孩摸着脑袋窘迫道，“我刚才、那——”
“完了，你自行车扔外边了。”林榆突然一拍脑袋记起这事，“抱歉，我拽着你就上来了。”
“啊，”他移开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脸，“我课间会去取的。你……没事就行。”
“你干嘛骑得那么快？”林榆扭头望他，“差点没吓死我。”
“我迟到了，有点着急，我答应过今天要准时。我也是第一天来。”
“你就是三班另一个插班生？”林榆瞪大眼。
“是。”他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疑惑不解。
班主任在冲他们招手：“来，欢迎新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女孩先来。”
林榆也不记得站那儿说了点什么，无非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之类套话。
啊，老师的视角真是好。最后一排高个男同学们桌洞里的漫画书都能一览无余。
噢，老师的视角真是糟。望着那些齐刷刷的好奇眼神，浑身痒如针扎，呼吸不畅。
她平时能跟人瞎扯八道，但最怕当众自我介绍这种尴尬事。小叶救命，救命啊。
收获了稀稀拉拉的礼貌掌声，林榆如获赦免，退到一边专心听男生讲：“大家好，我叫汤团，刚跟随家人搬来风信子小区。我喜爱地理和数学，喜欢胡萝卜和体型较小的动物，希望能与同学们好好相处。请多指教，谢谢。”
看不出这人竟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可爱。他退回来重新跟她并排。
林榆一扯他的衣袖：“你就是汤团？”
“嗯。”男生不明就里。
“你就叫汤团？”林榆难以置信地重复。
“啊对。”男生挠挠头发，面颊浮起一抹隐约的红晕。
“你就是这个？”林榆的手指敲着手机屏幕上班群里那个头像。
“是我。”
“好家伙，实在没想到，这可真是巧——”
“对了老师，”台下有个学生手拢在嘴边喊道，“咱班缺个学习委员！就是登作业的！”
“还缺个语文课代表！”他的同桌补充。
“正好，让新同学担任吧！”中间那排靠窗边，一个高马尾女生大声说。林榆几乎立刻注意到，她耳垂上的深紫色耳钉泛着光，“女生课代表，男生学委！大家说怎样？”
“好！”
有人带头鼓掌，有人窃笑。林榆下意识与汤团对视一眼：“……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下来啦，”班主任操着软糯的口音，转头在黑板上用娟秀的字迹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也还不认识大家呢，再说一遍，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汤念念。如果有缘的话，直到高三毕业都会是我和你们在一起喽。”
莫名其妙风风火火闯进了三班，莫名其妙头晕脑胀被派给了课代表职务，林榆感到有点不真实，这时才留意到汤念念和汤团的圆眼睛，下巴线条，偏白的肤色，微卷的头发，完全高于“巧合”二字的相似度——
难道？难道！
林榆用胳膊肘碰碰旁边的人：“汤团，咱们新班主任是不是你——”
兴许错觉，汤团的脸色风卷云涌不可捉摸，嘴角以微弱幅度抽动：“……是我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开学日惊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