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妖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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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是源氏少主送来的礼物。”
女房话语缓和轻盈。
“是吗？”
我看了看帘外的游廊，“堇不在？”
她一向是待在我身边的，离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堇去准备饭菜了，殿下。”
她姿态优雅地靠近，在我下首跪坐，柔软地依靠过来些，然后将手中斜斜抱着的几张卷轴呈放在了矮桌上。
我正无聊着，看到这个还有点惊喜。
上次提了一嘴在家待着很无聊，抚琴闻香，吟花诵月，实在没什么新意，如果能有些好玩的东西就好了。
“妖怪的话本怎么样？”
源氏少主笑了一下。
天刚刚黑下来，他如约而至。
脱下肩甲，卸下佩刀，我和他坐在游廊上看樱花。
“好呀，光君。”我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银发少年顿了一下，细细的眉梢挑起来一点，无端带着些锋利，但因为情绪平和，所以消磨掉了点面容上的高傲和距离感。
“你倒是不害怕。”他石榴子一样的眼珠子冒出一点点新奇，狭长的红眸张开，弧度便不那么不近人情，往常鲜红暗沉像是血液的眼睛终于显露出合乎年龄的少年气来。
他眨了下眼，然后饶有兴趣地靠过来问我：“想见见百鬼夜行吗？”
“想呀。”我没有一点迟疑地说，“不管是什么，总比现在有趣多啦。如果准确说的话，我想出去看看。”
出门的机会很少。
体弱的菘姬就更是如此了。
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但这般坦然地说出来——
银发少年便露出笑意。
“这是个好想法。”他说，“之前父亲送给我几张绘卷，改天给你送来吧。”
“至于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的。”
他想做些什么呢？
我期待起来了。
女房倾身，伸出袖摆下柔软的手指替我解开绳结。
清是新的女侍，才来不到一个月。堇曾在我耳边说过这是那个小贵族的女儿，不过我没有仔细去听，也就不记得了。
她低垂眉眼，绸缎似的黑发倾泄下来，发间点缀着一朵白椿花。
这几天，我经常见到这种花。
纯白的花朵在桌前盛开，大概是她摘来的吧。
看到熟悉的花，还有名字，我认出她是谁了。
但我也没有紧张，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我笑着抚开画卷，神情姿态让紧紧看着我的女性面颊泛起了红晕。
[是……是……]
展开的卷轴上绘着夜行的百鬼，画面充斥着画师的个人意识和主观感受，水墨画般的笔触灵动地勾勒出每一只妖怪的动作情态，大多数面目扭曲，仅有几位有着完整的人类面皮，但即使是这样，那妖怪的模样也透露出几分邪气。
黑色的天空正中，是一轮狰狞的血月。
“……殿下……”
[是的，是……大人。]
我看的津津有味，在记忆中翻出妖怪的样子与画卷细细对比，从中获得了几分恶趣，以至于听到这声呼唤，回应也只是一个疑惑的鼻音。
或许是动作中带着的几分漫不经心让她回想起了什么，那双藏在层层叠叠袖摆里的手猛地握成了拳。
我感觉到身旁之人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热度再次攀升，就像连灰烬都要烧的一干二净的火焰，就像被点燃的蓬草，就像烧穿了地狱的罪业。
香气。
美味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和源氏少主一样芬芳浓烈，但因为这香气是以爱意为燃料，永远缭绕着无法休止的欲念之火，所以带着温度，馨香下掩藏着辛辣和苦涩，呼吸都像是触摸着火焰。
我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又不甚在意地低下头。
被欺骗过一次还不够，又主动送上门来。
傻的。
她或许以为我不知道，或许不是，因为她的伪装是如此拙劣，几乎要撕开这层人皮呈现出真实来了。
再怎样温柔的笑也无法遮掩从灵魂中燃起的火焰，那是恋慕的火，灼灼的目光快要把人烧穿，眼睛是爱恋的漩涡，殷殷切切，却又作出温顺驯服的样子。
她在我眼中无所遁形。
陷入爱情的妖魔想，这份感情像是什么呢？
不知道，不知道，焦急的渴求充盈着心脏，缠念缚骨，克制住自己不露出疯癫的神情就是极限了。
这样的话，如何才能思考呢？急迫，急迫，没有思考的空隙，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见到他。
这样的追求太过热切了。
可我并不在意。
无论如何，菘之上都不会在意。
从出生起就是受尽宠爱的孩子，即使病弱，即使母亲早逝，但这些只能使父兄更加疼惜，只能使她更加珍贵。
大概所有人都喜欢她吧。
被喜爱包围着的公主。
即使这份喜爱浓厚些，但那又能怎样呢？那还是喜欢呐。
喜欢在她这里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不值得注意。
况且她这样美。
不是温柔的美，而是冷漠和孤高，这种美丽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但正是因为离人类太远，反而生出来一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幻觉般的温柔来。
假的。
时刻准备着死去，因为不用背负家人爱意而松了口气，甚至因此感觉自己得到了解放，毫无负担就抽身离去的，任性的女孩子。
降生之初便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渐渐认同死亡不是可怕的东西之后，开始觉得活着才是值得恐惧的事。
所以对待逐渐衰弱的生命才那么平静。
甚至因为死去而感到了幸福。
我的审美一向与普世有着微妙的偏差，所以我觉得她这么可爱。
可这种冷漠，这种不可接近，对于怀着炽热爱恋之心的妖怪来说，无疑是反复刺进胸口的刀。
我爱之人，是持刀之人。
寡情薄意，冷面寒霜，目下无尘。
无尘，无尘，一双眼睛看不到凡尘。
“殿下。”
[安珍大人。]
即使轮回转世。
这个人，这个灵魂，这颗心。
无论如何都想攥在手心里。
如果不行的话，实在不行的话。
那么就再次咬碎他的骨头，将血肉吞入腹中，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妖魔笑起来，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嘭嘭直跳。
对对对！就是这样！
褪去人类皮囊的清姬抱着那颗头骨想着，被狂热磨钝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对。
咬碎他的骨头，将血肉吞入腹中，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样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妖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