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的秘密》祈笔为名

5、置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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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前，在那个充满少女心事的被窝里，姐姐难堪地低声说，她精神好像出了问题。
　　她产生了幻觉和幻听，她很害怕。
　　她见到别人脸上会长出她和我的脸，她听见素不相识的人在议论她和我。说她不如我。无处不在，呢喃不休。

　　我比她哭得更难过，我对不起我的姐姐。
　　我的存在是她痛苦的根源，可是我却对她的处境无能为力。

　　我说，阿姐我不想上学了。
　　姐姐骂我，你疯了妹，不要什么？你怎么想的？

　　我知道她不愿意我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她要我有光明远大的前程，她不要破坏我本能拥有的这些。

　　我们知道对方的痛苦，我们彼此都无能为力。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事。

　　姐姐说我去看医生吧，我说好，我们的零花钱都花在了姐姐的药上。
　　药开回来了，我们满心期待，仔细研究。

　　然而——
　　姐姐的身体抗拒所有药物，反应极大；她的精神状态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

　　大二姐姐成绩下降之后，父母不太理解，只认为姐姐学习不用功。我们不敢告诉父母。
　　看着姐姐愈发憔悴的脸，我做了一个决定。

　　某天，我和她牵着手去了理发店。
　　我的双生子剪了一头和我一样的短发，而我买了一顶和她原本的长发一样的假发。

　　这是妹妹做下的决定。
　　从此，妹妹就是姐姐，姐姐就是妹妹了。

　　她如释重负的笑是多么明媚啊，她扬起和我平日如出一辙的笑，说：“阿姐，我们来交换名字吧。以后我是林婕，你是林妤。你来做妹妹，我来做姐姐。下次我去医院替你复诊，证明你的病好了；上课老师点你的名字我来答到；你的卷子写上我的名字。”
　　她去替我承担那些质疑和议论，我来享受她应得的歆羡与夸赞。
　　“我们这么像，一定没有人看得出来。”

　　妹妹的语气好坚决。
　　我不知怎么的，那时竟头脑一昏，答应了这个再疯狂不过的提议。

　　——毕竟，我生病之后，妹妹望向我的眼神那样痛苦。如果我答应她这样做的话……能纾解一些她的痛苦吗？

　　我说，你要是演不好我，我们就换回来。
　　妹妹牵着我的手笑嘻嘻地撒娇，怎么可能演不好，最了解阿姐的就是我了。阿姐最大的特征不就是特别宠我吗？只要像你宠我一样宠你就好了嘛。阿姐让了我这么多年，轮到我来让让你啦。

　　我无奈叹气，道，妹啊……
　　不不不，妹妹撅起嘴巴说，以后你得叫我姐姐哦。

　　姐……姐。在她的期待的目光下我迟疑着吐出这个称呼。我们都感到很新奇。

　　“姐姐最喜欢妹妹了！”她抱住我，刚剪完的柔顺短发甩在我的脸上。
　　“……妹妹也是。”我说，“最喜欢姐姐啦。”

　　从那之后，我们用一样的脸，过上了相反的人生。

　　*

　　奇怪，停药之后，我的幻觉和幻听慢慢好了。不知道和妹妹的互换身份起了几分作用。

　　而成为了“姐姐”的我的双生子，在不小心装疯卖傻过了头之后，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我居然没想到，那是前二十年生命轨迹和我完全相同的同胞姐妹啊，我的身体对药物不耐受，她的怎么会耐受呢？

　　我该猜到的。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在妹妹说她不想上学的时候。

　　那个晚上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有妹妹就够了？”
　　随口的一句话，妹妹反应激烈极了，把我吓了一跳。

　　——才不是，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没有阿姐的话，我会活不下去的！

　　我被她信誓旦旦的语气震撼了，随后竟将这段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妹妹林妤，她老是以为我们两个一模一样，她总是喜欢模仿我。
　　可是我的傻妹妹，她比我聪明，更比我心狠。

　　当她闭口不言时，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因为药物大脑受损，还是假装出了精神失常的样子。
　　我猜不到。或者说，我不敢猜。

　　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她把自己送进了精神病疗养院。
　　听说初进疗养院时她的睡眠极度糟糕，几乎每夜无法入睡，与逐渐安稳好眠的我恰恰相反。

　　愧疚与不安整日折磨我，我完全懂得了先前我被精神症状折磨时她的心情。
　　心疼她，痛恨自己，恨不得以身代之。

　　此外，我竟还有些恶心又隐秘的期待。
　　我多么希望我的双生子能够再与我合为一体啊，但同时我又多么害怕——害怕当她再次回到我的日常生活后，全世界又开始指责我不如她！那些恶魔般无处不在的絮絮低语，那千千万万个附着在他人身上的妹妹的面孔！你不如她你不如她你不如她……

　　毫无疑问，妹妹比我优秀。
　　她有比我更敏锐的直觉，更灵活的思维，更坚韧的头脑。
　　她装不了一辈子的。

　　长此以往，她终会将长大后的“林婕”炮制成年少的“林妤”，“姐姐”为人交口称赞，“妹妹”则成为同胞姐姐的背影和点缀。她是皓月，我是萤火，萤火怎与皓月争辉。

　　置换的身份，同样的结局。若我们不曾分离，相爱如昨日，这将无可避免。

　　从我向妹妹承认“我不如你”那一刻起，我与她站在一分为二的分叉轨道上，命运的火车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