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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西合璧疗效好,强买强卖技术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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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四,快起来,再偷懒师傅就要罚你背易经了。”
“小十四,这个卦不是这么卜的,重来。”
“你怎么能笨到这种程度,堪舆居然连东南西北都辨别不清,小十四,你确定你是来学手艺的?”
“额滴神啊,天干地支四柱八字阴阳五行,你居然一个也没记全!”
“哎呀呀,老头的眼光真另类。”
……
梦已然醒,旗录却赖在床上迟迟不起,有多久没想起这些人这些事了。师傅说过,做个术士,最紧要的是学会忘记,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统统都要忘掉,甚至,是朝夕相处的朋友、亲人,在你离开他们的那刻便要开始学会遗忘。
术士,果然是个薄情的职业。
旗录总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明明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自己只能想个大概。反而以前仅仅为了应付申老头测试才背的六爻纳甲八宫六十四卦、紫微斗数、太乙神数、梅花易数,却像是雾气弥漫的森林,阳光照耀,雾慢慢散去,轮廓便渐渐显现,越来越清晰。
离开同门,离开师傅,是抱着一定要闯出一番成就再回去的。可是她太天真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根本就不知道江湖术士在成名前的坎坷,申老头徒弟的名号在普通人眼里那便是一文不值。旗录在城市的街巷里卖过护身符,在寺庙里给游客解过签,在算命网站兼过职,然而学艺不精,十算九错,往往旗录还未说完,顾客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术士习惯漂泊,他们有着冒险的血液。
旗录便是去过很多的地方,什么时尚大都会、什么塞外风光、什么民族风情,想去哪就去哪儿,反正是老头的钱不花白不花。申老头担心旗录独自在外无依无靠,特别嘱咐旗录去找自己一直云游在外的六徒弟,还有已经嫁人的九徒弟。六师兄擅长相术和堪舆,在众多术士中颇有名气,算是名师出高徒,据说老头极赞赏他的资质,本是想把自己最得意的梅花易数卜卦传授给他,这个名叫岸其的师兄却不稀罕,表示自己就喜欢看相看风水,别的一概没兴趣。申老头也不好强求,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最适合卜卦的徒弟到处乱跑不务正业,心里那叫一个堵的慌。九师姐未央,传闻长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当年正是因为这可人儿的模样让老头下定决心收她为徒,好好调教,老头只恨自己未习得半分媚术,不然传与阿九,便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老头的催眠术,九师姐倒是尽得真传,不要说是人,就是一头牛对着九师姐也会被催眠。
旗录还真去找过自己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强人师兄师姐,可他六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成日居无定所四处飘荡,今日说是在东面,明日便已经到了西方。旗录刚刚得到消息奔过去,脚还没踏上六师兄所在之处便被申老头骂的狗血淋头,手机声音震耳欲聋,小录子,平日里懒散也就不说你了,怎么出门在外还这么磨磨蹭蹭,你是属乌龟的么。
可想而之,六师兄已经离开,去了别处……
不过,旗录见到了传说中的九师姐。
用传说,实是因为有距离。
九师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艳,可见传闻不是空穴来风。然后,旗录向上天发誓,她十分想掐死申老头,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讲,九师姐就是红遍大江南北,名播国内国外的著名影视明星——未央!
难以想象,巨星就在跟前的感觉。
太不真实了。
即便是师出同门,旗录也知道自己是水里嘎嘎叫的鸭子,九师姐是天上展翅的凤凰。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大抵便是如此。
旗录并未在九师姐处久呆,阿九也没挽留,毕竟旗录拜师学艺七年,愣是从没见过阿九这号人,可俩人的关系又摆在那里,该亲切?亲切不起来,该冷漠?冷漠也不合适。与其两人尴尬相处,不如自由的到处乱跑,如此对她,对她九师姐都好。
告别九师姐,旗录又开始了她所谓的流浪,加上所谓二字,是因为她离不开申老头的友情赞助。想想自己还真是失败的很,自己的同门师兄师姐多么出息啊,就算是像小三儿那样混日子的家伙都能把老头的幻术秘籍学到九成之高,而她呢,不说也罢,至今也就能完整记住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她不求光宗耀祖,只是希望不给师门丢脸就谢天谢地喽。
旗录用力的甩甩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起身,拉开窗帘,冲着初升的太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选择这个小镇是个偶然。
在旗录渐渐消退的记忆力面前,相当出乎意料的,她破天荒的记住了这件事情。
她记得自己跟老头赌气,叫嚷着反对强权干涉公民自由,气呼呼的上了一辆不知开向何方的长途汽车,颠簸三小时之后,小镇子出现在她眼前,平平常常的古老水乡小镇,没有一点世外桃源的气质。
看来遇见世外桃源也是需要运气的,旗录并不是嫌弃小镇没达到小说标准的美丽诱人。而是担心老头赞助的信用卡可否在这地方刷。
事实证明,不能。旗录找遍小镇所有饭馆,对方皆说着糯糯的吴侬软语,摆摆手,“fe hao sa ai。”
旗录本还坚持自己的观点:吴侬软语调子轻柔,女孩子都该去学学。话是好说,可她七年未有实践,瞧瞧,乡音倒是不改,可偏偏已经没多少是听的懂了。
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啊,就是旗录想坐车回城里,也得有那个钱才行,她又拉不下脸跟陌生人借钱,只能死撑着。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但是车站作为唯一的交通纽带,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数量可观,但皆是形色匆匆,去城里务工的带着未知的迷茫;去城里置办货物的,疲累地归来急着回家吃口热饭;来乡下感受水乡氛围的,悠闲地等着回城的车子;来探亲的城里人正在跟亲戚们话别……
旗录无事可做,便眨着眼睛观察起周遭的人事,耳朵也竖起来仔细听,要知道车站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坐在旗录左手边的一群欧巴桑的话题是,张家的老母鸡跑进了李家的院子,吃光了李家的小油菜,李家的狗也不含糊,一口咬断了张家母鸡的脖子。现下两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为了一只鸡一条狗大打出手,哎呦呦,鸡犬不宁喽。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瞅着那亲密样,估计是对情侣,所以讨论的内容也较私密。那谁谁家的姑娘啊思春啦,催着他妈给他找男人呢。呀呀,平时看见个男人眼神就闪,原来有内情哟。
站在前面售票处排队的几个小姑娘也在那里窃窃私语,隐隐听见什么帅啊,好萌啊,琢磨着大概又是些追星的花痴小女生。
“知道吗,陆家女儿又生病了。”
“啧啧,这家人怎么这么不顺呢。”
“可不是么。”
“不会是中邪了吧。”
“瞎说什么呢,你家囡囡听见,肯定数落你思想落后。”
“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
“还别说啊,自打这小姑娘出生,他家就没安静过。”
“一宿一宿的哭,孩子哪受得了啊。”
“医院瞧不好?”
“是啊,都去看三回了,也不见好。”
……
旗录咧嘴一笑,哦呵呵,原来,我家有个夜哭郎。
“这位大婶,您刚才说的那个陆家怎么走?”
“哦哦,朝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左拐第三间就是。”
旗录跟大婶道了谢,踏着长长的青石板路,哼着小调慢慢的踱了过去。
正是夕阳西下,漫天火烧云,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天空,绚烂的光芒映在水面上,缓缓流淌的小河掀起微微波浪,咋一看,还以为天上落火了。
旗录东瞅瞅西望望,觉得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有趣。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就是呆在这儿有种奇怪的归属感,好似她本就是这里生长。
走到弄堂里处,太阳已经下山了,只剩些微的余辉残留在西边。旗录还未找到陆家,便已经听见孩子阵阵的啼哭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夹杂着母亲心疼的呢喃“不哭,不哭。”
旗录站在陆家门前徘徊许久,踟蹰再三,终究还是去敲了门。来应门的是个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姑娘,“您找谁啊。”
“你家大人在家么?”
“在……阿爸,有人找。”女孩朝屋子里喊了一声,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
“是谁啊?”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从屋里走出来。
旗录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一改往日里嬉笑怒骂的泼皮样,“我是个术士,用贵地的土话讲,就是个算命的半仙。”
“这,您来我家有何贵干?”男子纳闷,乡下小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些迷信,那些与神明沾点边的事物,大多都是敬畏的。
“免贵,只是混口饭吃。”旗录摊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实不相瞒,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我也不会上门求助。”
“您是来化缘么。”
“不,我为您千金夜哭而来。”
“您可是有法子救治。”
“正是。”
“您请坐,快上茶。”主人家赶紧请旗录入座。
“别忙了,我先看看孩子。”天色已暗,再坐车回去不太现实,还是跟主人家借宿一晚,明天再离开也不迟。
陆姓男子带着她走进内室,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正抱着孩子来回走动,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试图让孩子能早些安睡。旗录上前抱过孩子,摸摸他脑门,瞧了眼面相,心中有了计较。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人们往往在乡下的电线杆子、房屋墙壁上贴上这样的纸条来让家里的夜哭郎安睡,据说非常的有效,老头的给的杂记里也有提到过。若是别的什么,她还真毫无头绪,但,夜哭郎么,十拿九稳。
“贴过夜哭郎的纸条么?”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看了几次医生都没用,老人们都说这个灵,试试也无妨,可这孩子晚上还是闹得很,吵得街坊邻居都没办法睡。”
“都贴哪了?”
“随便,哪儿有空就贴哪儿。”
旗录点点头,表示明白,“现在按我说的再贴一次。”
“把纸条贴到东边,俗话说紫气东来,东方青龙现吉兆,这几日还是贴在东面来的有效。”
“行,行,我这就去办。”陆姓男子忙不迭的答应,吩咐家中其他人去办了。
旗录补充道,“这女孩的屋子我看还是得搬一搬,向南总归是好的。”
陆氏夫妻连忙道谢,听说旗录刚到这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赶紧差人给他收拾屋子,请她多住几天。
自然,没几天,那孩子便止了哭,睡上了安稳觉。
旗录被陆氏夫妇夸得天花乱坠,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厚着脸皮暂住在陆宅里,直到后来渐渐的在小镇子上有了点儿名气,才搬了出去。
尽管旗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半调子,但是忽悠小镇子的居民却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