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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皇的白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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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恣从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那需要不断追悔、懊恼、总结,往前走已经很难了,还要回头顾着走过的路,人都是会累的。
太累的话,会走不动。
可偏偏,一直有人拉着他回头看。
沈恣偏头去看江思度,她还在交代什么,大概是为她即将面对的境况担忧,其实他并不在乎,他一直都知道,他是蝼蚁。
微渺,弱势,轻易被扯住手脚。
或许有人会为他一时惊艳,可最终,还是会被更远的风景牵绊,谁能长久将目光在蝼蚁身上停留呢?
沈恣想起和嘉皇帝,她求娶他时,人人都在艳羡他得到她的全部倾慕,一国太女为他下跪,一世一人的诺言几乎传遍京都,可没人来问他,想不想,要不要。
他们歆羡就够了。
蝼蚁能有这般风光便足够了。
索性沈恣不是个不知足的人,他低头去看衣袖,稍稍宽大了,这是他改了又改的结果,青衣下是瓷白的皮肤,如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的,任谁看到了都要惊叹。
他将手伸进袖子,却尽是凹凸不平。
美玉尽毁。
看不见时是白玉浮雕,若放到灯光下,想必会吓到面前这位尊贵的大人吧。沈恣的目光落在江思度的脸上,他曾经见过她,或许她已经不记得了。
于她,想来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于他,亦不过是一场少年时孤独的风花雪月罢了。
终归是一人的喜怒哀乐。
那个鼓起勇气打算告白的少年无声喃喃这个名字,在心中转了一道又一道后也归与平静,一切感情的消弭被时间带走。
沈恣向她道谢,慢慢往来时的路走去,转过身后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他等在心上人归家的路上,躲在角落看她神采飞扬,阳光照在她身上,那双眼也跳跃出明亮的光彩。
于是他也偷偷笑了起来。
檐上昏黄灯火摇曳,尽头,沈恣身影消失在幽暗深处。
夜风拍打着檐灯,江思度忍不住闻声望去,风声凄切,两侧的树林被吹得哗啦作响,再一晃眼便不见了那个人。
沈恣回房的路并不顺利,绕开江思度的视线,他在路上被一股大力拉扯到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那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颈侧,压在他耳边问,“你要走了?”
沈恣的腰被他的大手牢牢桎梏动弹不得,他微微侧头躲开,眸中清淡如水并不惊慌,轻声应了声“嗯”。
那人突然暴躁起来,绷着身子似野兽般蓄势待发,他紧紧抱着沈恣说,“你是不是想就这么摆脱我,回去做你的富家少爷?别做梦了,我不会就这么放走你的。”
沈恣恍惚一瞬,而后淡淡笑了,声音不大,也能让那人听得清楚。
“你笑了?”那人松开他,带着不可置信与极力隐藏的惊喜。
沈恣转过头让他看得更清楚,确实是笑了,他勾着嘴角,连眼睛也盛了些许笑意,柔和了他与生来的疏离感,模糊了月华的界限,他弯着眼眸,细密的长睫也遮不住那潋滟光彩。
他就这么眉眼微弯,却轻易让那人从血海炼成的冷硬心肠也软和下来。
“遇河,明天,”沈恣看着他,“来驿站接我吧。”
回程的时间定在第二日,小甲小乙早早收拾好等在门外,老观主去年就死了,剩下的也在之后各谋生路,除了一直养在身边的两个道童,这呆了多年的地方沈恣再无法带走什么。
他最后看一眼这以为会终生相伴的地方,漆墙剥落,坑洼石板,蛛丝在风中晃晃悠悠,少了人声之后越发死寂起来。
就是这里啊,他以为终点就到这里了啊。
江思度目光沉沉看他一眼,侧身为沈恣让出来一条路,“请吧。”
沈恣朝她点头,面上依旧是不变的沉静,可他走过她身边时,江使女恍惚闻见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来。
不像是香料勾芡,虽说皇城男子近年来多以带香为美,即便江使女行走御前,后宫贵人也时时追风携香,即便她惯常目不斜视,也在长年累月中学会辨别出各色香料来。
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
如同枝头簇拥的一捧新雪,踮起脚尖也不过只能闻见隐隐的雪融,能感知那远远的冷意,却因难以触及反而叫人忍不住凑近,然后被寒冷击溃。
然而依旧甘之如饴。
真是魔怔了啊,她苦笑,目光却久久停驻在沈恣身上。
待他上车后她方收回视线,翻身上马,“走吧。”她扬起马鞭,对手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