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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占卜屋是一座圆形尖顶的小型建筑物,位于林中小径的尽头。阳光无法穿过茂密的枝叶,小屋笼罩在周围繁茂的树影中。
      还没到落叶的季节,石子小路上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黄色,给这座孤零零的小屋增添了几分荒凉阴森的气氛。
      “怪不得没人来。”恺撒环顾周围,以客观的眼光下了评价,“这里比鬼屋还偏僻。哦,这马车居然是真的。”
      门口停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前套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恺撒经过时打了一个响鼻,不耐烦地在地上蹭了蹭它的蹄子。
      恺撒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那匹马和马车,不得不承认两者都相当漂亮,是足够用来装逼格的奢侈品,相比起来,占卜屋本体显得破旧且修缮不佳,门口悬挂的帷幕暗淡无光,看起来像不久之后就要被拆除了。
      “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人正在准备搬家。”阿巴斯走到他身边,“在这种时代乘坐马车,应该是那位吉塔娜女士的传统。”
      “这不是游乐园的常驻项目,不过确实可以盖章。”恺撒拿出那张集章卡,再次确认了一遍,“占卜屋”并不属于十大必玩项目,但在额外特色栏目里占有一席之地,推荐指数居然是满值五颗星,旁边还以印章形式盖了“限时”的印戳,“或许这种快要倒闭的破败感就是他们的理想装修风格。”
      他们穿过帷幕,踏上油漆剥蚀的地板,脚底传来令人不安的咯吱声。
      他们沿着幽暗的走廊向前走去,很显然设计师认为这里没有增加照明的必要,走廊尽头露出隐约的光芒。他们默契地沉默着,空气中充斥着嗡嗡的响声,仿佛有一千个人躲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小声交谈。
      很快他们就站在圆形大厅中央,环顾着四周歪七扭八的回廊和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墙壁上没有任何窗户,光线来源是拱顶镶嵌的一扇圆形天窗,就像正向内窥视的眼。勇敢的阳光冲破厚厚的彩色拼花玻璃后四分五裂,墙壁和地板上遍布着流光溢彩的劣质光斑,令他们不至于彻底变成瞎子。
      这样奇怪的结构设计令他们俩都感到了不适,压抑和窒息感如四面高墙将他们封锁其中。
      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地方,恺撒甚至很想打开镰鼬听听是否会有耗子跑来跑去的声音。
      “尊贵的客人,请上二楼。”有女声从半空传来,那是一种缺乏感情的无机质的声音,恺撒与阿巴斯对视一眼,他们的看法再次一致,都认为这个占卜屋气氛营造得很好,比鬼屋更像鬼屋。
      他们在漫天飞舞的灰尘簇拥下走上了二楼,楼梯口正对着一间半敞着门的茶室。
      “原谅我一次只能接待一位客人,请金发的客人先进来,另一位请在外等待片刻。”声音正是从门内传来。
      恺撒看了眼阿巴斯,他们快速地交换了眼神,这种诡异的氛围令他们不动声色地做好了待战准备,灰尘弥漫的空气令恺撒无法深呼吸,他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摆设异常简单,从墙上繁复的壁画还能依稀看出这里曾经装潢华丽,但现在都已经收拾了起来,角落里竖着几个打包好的行李箱。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一张矮桌,两把扶手椅,桌面铺着刺绣的桌布,烛台上七根点燃的蜡烛照亮了这个房间,桌面中央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球体表面流转着温和的辉光。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点燃了熏香,一种深沉如黑夜的香味如水般流动,渐渐占据了整间屋子。
      恺撒看着桌后那张扶手椅上蒙着面纱的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长裙,额前悬挂着拇指大的猫眼石,长发披落,她的脖颈、手腕和胸前挂满了镶嵌着各色石头的挂饰,令人不禁联想到爱好收集亮闪闪石头的乌鸦。
      标准的女巫打扮。
      “加图索少爷,请坐。”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纤长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沿。
      那女人的瞳孔与普通人不同,是如同弯月般的猫瞳。
      恺撒优雅地行了个礼,眼前的女人浑身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质,他不介意做足绅士的礼节。
      “你看起来似乎充满疑惑,不用担心,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是如此。”女人微笑道,她露出的半张脸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很年轻,但那双眼睛却显得古老而深邃,像两口还未干涸的深井,漆黑无光,似要将人吞没。
      “我想我的疑惑并不需要描述,你的视线能够看得更远,对么?”恺撒在与女人的对视中感到被窥探的冒犯,就像有无数的眼睛在观察自己,又或者它们正透过他看向更远,更虚无缥缈的存在。
      “倘若你们早些来,我会请你们喝茶,有一款特别出色的红茶。”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拨弄着自己的长发,“茶具已经收起来了,真是非常可惜。”
      “我在外面等待的同伴比我更喜欢喝茶。”恺撒不动声色地说,面前这个女人绝非寻常人,她所谓的占卜又究竟是什么,他是不信这种所谓揭示命运的把戏,但是他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让你的情人在门外等待,是进行占卜前必须的条件,这样我才能将纠缠的丝线捋清。”女人似乎有些好笑,“短暂的分别对于年轻的心如此难以忍耐吗?”
      “……”恺撒感到无语,那女人是在故意嘲弄他,但他并没有为此恼羞成怒,“确实如此。所以,我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命运的启示。”
      “你很坦诚,命运喜欢你这样的人,但是它并不会轻易对你微笑,而我正好相反。”女人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我会在水晶球里看见你的命运。不过,”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令她显得像个年轻的姑娘,“就像之前你听到的,我只能透露你的恋情。”
      “……”恺撒不语,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最好选择沉默,对方大概很喜欢用云里雾里的话并冠以神秘的名头来摆布观察前来占卜者的反应,恶趣味吗?
      女人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触感令他微微一颤,水晶球里升腾起奇异的烟雾,在球体中央旋转。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凝视着那些凝聚成某些形体的烟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亲爱的客人,命运已经给了你启示,对吗?”
      “你说什么?”恺撒原本漫不经心地看着女人在做着这一切,就像一个真正的预言家,只不过他一点也不信罢了,但是在这个时刻,他无来由地想起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宫殿,冰冷的吻,以及求婚的誓言。
      “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了动摇。允诺予你之物已在你身边。倾听未来的虚影吧。”女人抬起长袖盖上了水晶球,奇异的光焰一闪即灭,当她再移开袖子的时刻,水晶球变得通体金黄,亮澄澄地照耀着他们的面庞。
      女人开始念诵她的预言,她的声音空洞而缥缈,仿佛从遥远到人类不可知的地方传来古老而庄严的回声。
      “那是诞生于风暴中的宝石,坠落于王座的星辰。你的爱情充满矛盾,毁灭将带来新生,真挚的誓言背后是更沉重的谎言。
      早在书本翻开之前,便有人念出了其中的诗篇。晚在墓碑腐朽之后,仍有人来不及忏悔犯下的罪孽。
      横亘在你们之间的,是掩盖一切的迷雾。过去、未来,和现在的金盘,哪一个承载了名为真实的苦果?
      或许你会选择原谅,又或许你将拔出愤怒的刀刃,孤独前行的王子,抉择的权杖悬于你的双手,你是否有能力改变?”
      “这听起来像是警告。”恺撒平静地说。他很平静,他甚至表现得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平静。
      “你很好地掩饰了你的愤怒。”水晶球的光芒映在她眼中,有一瞬间恺撒觉得自己看见了燃烧的黄金瞳,但是闪耀的金色忽地熄灭了,仿佛力量被抽干,又恢复成普通的球体,漆黑的眼瞳毫无焦距地面对着他,“厄运像疯子在风中跳舞,聪明的人们不会选择视而不见。”
      “你也会和他说相同的话么?”恺撒抿起唇,冷冷地微笑着。
      “不,我亲爱的少爷,每个人的命运就如同星辰一般,虽然存在相汇的瞬间,也终究将背向离去。而即便是同一束光,投射下的也是不同的影子。抱歉,这是客人的秘密。”
      他发过誓不会对我说谎。
      莫名地,恺撒感到了焦躁,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令他脑中一阵昏沉,他似乎变得不像自己了,他还是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被她牵引着自己的情绪,他为什么会在意杜撰出的谎话,或许是预言中背叛的暗示太过刺眼,而他远比自己所想更在乎对方。
      “不要相信眼睛所见到的,汝目所视,皆为伪物。”女人莫名说了一句似是提示似是定论的话。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根本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他。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这样的辩白会令他显得虚弱,他最后选择一言不发。
      女人怜悯地看着他,“无法并肩同行的不仅仅是仇人,还有只能独行的尊贵的王。那么,请您在外面等待吧。”
      “或许,你能够亲眼见到珍贵的启示,被命运偏爱的宠儿。”她轻声说道,水晶球微微闪光。

      恺撒拉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迎接他的是光怪陆离的景色,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寒意从四面八方降下,他的眼前骤然被银色淹没,就像在月夜下起了一场大雪。
      他看见万里寂寥的冰海,巨大的龙影从海中浮起,漆黑的翅膀张开,遮蔽了月亮。
      一双手扶住了他,寒冷如雪融一般流散,他听见熟悉的嗓音:“恺撒,你还好么?”
      他从恍惚中清醒了。没有龙也没有冰海,阿巴斯就在他身边,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切令他感觉好了一些。
      他懊恼自己的失态,屋内点燃的熏香很可能具有催眠的效用,令他对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深信不疑。
      “你可以进去了,听听那位女士如何用一些不着边际的比喻揭示你的命运。”恺撒讽刺地说道,他倒不是对那个女人有什么不满,尽管装神弄鬼且危言恐吓的行为令他很不愉快,对女性的宽容是绅士必修的课程。他生气的原因是失态的自己,他抬头看着雕花的拼色玻璃,冰蓝色的眼冷如寒冰。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阿巴斯看出恺撒的心情很差,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到大概预言的结果很不好。他对占卜之类的超自然神秘学一向抱着不信任,恺撒的反应令他有些诧异,但他不想让恺撒更生气,便也不再追问,“把盖章的卡给我,我很快就出来。”他安抚地拍了拍恺撒的肩膀。

      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拢。
      “您好,夫人。”他在桌前扶手椅坐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蒙面的女人。
      “孤独的复仇者,”女人以一种与方才迥异的嘶哑嗓音开口,“把你的双手交给我。”
      阿巴斯照做了,他感到双手一冰,仿佛抓住他的是深渊中死去已久的白骨。照亮室内的光线猛地暗淡了,室内平静无风,桌上的烛台却如同身处狂乱的气流之中,烛火在半空垂死挣扎,就要被吹灭了。
      “很有意思的提示。”女人的指骨发出咯咯的响声,紧接着变成要折断般的锐响,她却毫不在意地看着变成青色的水晶球,球体中似乎点燃了青色的火,“风,风曾经向你传递了来自遥远过去的讯息,你接收到了吗?”
      “如果你指的与我所想一致。”阿巴斯坦然道,“那么,是的。”
      “你爱他。”女人的语气尖锐而讽刺。
      “是的。”阿巴斯视线移向她苍白的手指,皮肤皱缩着紧绷在骨头上,“这就是你的占卜吗?”
      “你身上带着沉重的血腥味,你的生命必定终结于战场,即便如此,你仍然选择爱他吗?”女人冷酷地质问道。
      “……这件事并不令我羞愧,我也不会令这份感情因我而变得耻辱,我的决定不会轻易动摇。如果你接下来想说我配不上他,那么我已经知道了。”阿巴斯沉声说道,他的脾气很好,但眼前陌生女人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他反感,恺撒也是因为这样才气愤么?
      “我并不想令你愤怒,现在并不是恰当的时刻。”女人轻轻地笑了,“那么,聆听宿命的回声吧。”
      “洗耳恭听。”
      “风中充斥着哭喊和诅咒,前方的荆棘丛流淌着血与火,你只能独自前行。
      你的所爱与你并未走上相同的道路,你们从未同行。
      你们将会分别,而再会时拥抱的是刀与剑。
      面具将会碎裂,而面具下掩盖的是同样的脸。
      你的背叛是烧尽灵魂的火焰,你的血无法缝合他破碎的心。”
      “不可能。”阿巴斯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话语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而女人并没有停下,她的双手按在水晶球上,说完了最后的句子。
      “当太阳的眼中流出血泪,你的尸骨上将开出冰的玫瑰。”
      “……”阿巴斯站起身来,他将集奖卡放在桌上,推到女人面前,“如果你的占卜已经结束,那么我们也该离开了。请你在上面盖章,证明我们来过这里。”
      “急着逃避吗,高居天空的王。你的太阳将照耀着你的陨落。”女人接过盖有印章的卡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万物的因果早已定下,命运之轮早在千年之前便已开始转动,短短数百个昼夜是最后的宁静,而你还沉溺在虚幻的梦里,不,在虚假的现实中不愿醒来的并非只有你,终结一切的人还在沉睡。”
      “你在说什么?”阿巴斯皱着眉,他看见女人口唇微动正在说话,她的话语古怪而艰涩,他听不懂她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女人已经往卡上盖了章,他微微欠身,离开了那间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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