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永恒》潇潇竹

2、第二章

　　日落后的海城没有了白天时的潮热和喧嚣，来自太平洋的海风带着微微的腥味登陆，不仅送来了清爽的凉意，也为不甘寂寞的海城人迎来了又一个难以入眠的动感之夜。

　　何青推开系着铃铛的玻璃门，踏着清脆的响铃声步入酒吧，立时进入了与门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酒吧是三年前何青一个圈里的老朋友介绍的，当时他刚从低潮中恢复过来，感到无比的寂寞无聊，就抱着尝鲜的想法去晃了晃，却没想到这个地方比想象中的要来得好。和其他同类的酒吧在布置和经营上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然而这个叫做“THREE CAT”的小酒吧却有着特殊的地方，那也是它能够吸引何青的部分——它所招待的客人，都是清一色的同性恋。

　　这个时候的酒吧还不是客人最多的高峰时段，中央的舞池里也没有上演让人血脉喷胀的激情舞蹈，一百来平米的酒吧只有二十来人零星坐着，或是三三两两地轻声交谈、或是独自品味美酒佳酿，空气中飘荡着的是悠扬、温情的小调，加上淡而不暗的灯光渲染，整个气氛倒也不失雅致。

　　“嗨！”懒懒地向几个熟识的朋友打了声招呼，何青以手势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径直走到吧台。

　　“给我一杯Bachelor’s Bait 。”

　　“好的。”年轻的调酒师回过身来，对着何青淡淡一笑笑。

　　“哎，我从没见过你，新来的？”

　　“也是个美人呢。” 心里想着，何青好奇地打量起眼前陌生的调酒师来。

　　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有着十分秀气的容貌和一头披肩的栗褐色长发，身材均称但有些偏瘦，白衬衣黑背心的调酒师制服穿在他身上竟没有那种轻浮的感觉，反倒有些许艺术家的脱俗气质。

　　对于何青的搭讪青年是但笑不语，只见他将金酒、糖浆、蛋清和碎冰块倒进容器里，手势一提，熟练地摇动起来，那动作就像个真正的舞蹈家般娴熟优雅。在何青惊叹的眼光注视下，一杯有着完美色彩的鸡尾酒很快地被摆上了台面。

　　“天，简直绝了！我看过那么多调酒师的表演，就数你的最好看！”何青一手拍着桌子，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拿起酒杯左右端详，细细地品尝了一口后，嘴上更是啧啧不断地赞叹开来，“颜色和味道都是上上之品，啧，妙不可言啊！”

　　听到何青卖劲的称赞，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虽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但何青看得出他的笑容亲近了许多。

　　“不要不说话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吉米从哪里把你挖角出来的？干脆你别在这干了，我也开个店，出双倍的工钱聘请你，你说好不好？我们就把店开在‘THREE CAT’旁边，把吉米的生意都抢光，活活气死他！”

　　“你说要气死谁啊？”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何青的身后传出，接着一只留着细长指甲的手鬼魅般攀上了他的肩膀。

　　“哇，想吓死人啊？吉米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大大嘘了口气，何青夸张的用手抚着胸口，脸上却是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来人正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吉米。

　　到酒吧来的人都知道，吉米是个真正的人妖。他八年前从国外回来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捣鼓了这个小天地，经营至今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同性恋即使是在宣称开放的现代也并不被大多数的人所接受和容纳，而“THREE CAT”是个同性恋聚集的场所，它为被社会唾弃歧视的同性恋提供了一个栖息地。大概是城市里寂寞的人太多了，也或许是吉米本身的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这个酒吧后慕名而来，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寻求安慰的避风港。因此，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感激吉米和他的小酒吧的，很多人都和吉米成为了交心的好朋友，何青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好家伙，我才几天没来你就不知道从哪里挖了个宝回来，太不够意思了吧？！”何青痞痞地眨眨眼，举起酒杯向前一奉，算是问过好了。

　　“哼，好笑，我挖了宝还是地雷关你什么事啊？”吉米掳了掳散落在额头的碎发，娇笑着指着青年向何青介绍道，“他是杨帆，你还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帮我做了。后来老家里出了事就把他叫回去了，直到今天才刚回来上班。你是第一个喝到了他调的酒，算你有服气！”

　　“那还真是福气了！”何青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何青。”

　　杨帆微笑着伸出手，与何青的轻轻握了握就飞快地收了回去，转身替其他客人调酒去了。

　　“就这样？我都还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呢，他竟然就抛弃我了！”何青端详着自己那只右手，意犹未尽地叹道。

　　“人家是名草有主了，你已经没有机会咯！”

　　“又是个有主的，怎么我看中的人都已经有主了啊？！”何青垂头丧气地拿头撞桌子，可惜没什么力道，看起来实在很假。

　　“你自己不也早有主了吗，干什么还要再去招惹人家呢！”低声一叹，吉米拿起酒杯垫狠狠打在何青头上，“得了吧你，少装了，凭你这个爆发户的身份和样板，会少了主动投怀送抱的？”

　　“哪有啊？在哪？有的话我倒想看看！”

　　“喏，”努努嘴，吉米朝何青身后一指，“那不就有一个。”

　　何青转过头，逆光中，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正对着自己举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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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中的原子笔随意地丢到桌上，李林用双手抚上了因使用过度而有些酸痛的眼睛，用力地在眼眶附近的几个穴位上揉搓着。

　　其实李林更想要躺在床上舒服地睡上一觉，他身体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已经在叫嚣着疲累，尤其是后腰的肌肉和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更是时不时地传来隐隐的钝痛，提醒着他是怎么的自作自受。

　　苦笑着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李林跺步走上卧室里的阳台。

　　他分配到的房子在分局位于海城东部旧城区中的机关宿舍里。这个地区在改革开放以前还是大片大片望不到边的菜地。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扩大，菜地被政府征购，当地的农民也一跃成为了具备城市户口的社区居民。然后是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一间间工厂相继开张，这里也渐渐成为城市现代化进程的一个缩影。然而城市的发展是不会停留下它的脚步，昔日繁华的工业区被新兴起的商业区取代了，这个地方也逐步的进入了沉寂的等待，等待着新一轮蜕变的到来。

　　这栋宿舍楼的位置不错，后面就是条小河，虽然河面上漂浮的油污和垃圾使其实在没有什么浪漫可言，但也正是这条小河，让阳台的视野宽广了不少。

　　站在阳台上眺望前方，越过大片厂房的屋顶，隐隐地可以看到市中心高楼大厦的身影。而闪烁的霓虹灯，将深夜的天空照得如白昼般明亮，并以此显示着海城不可一世的繁荣昌盛。

　　远处传来细碎的钟鸣声，李林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刚刷过12。

　　海城，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走回卫生间对着龙头冲了把脸，李林又坐到了文件成堆的文件的书桌前。

　　他决定熬夜的原因，一个是早就习惯了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生活模式，睡太早了怕天没亮就爬起来没地方去；另一个就是在过去了的七、八个小时里发生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复杂地纠错交缠着，这使他的情绪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无比活跃的脑细胞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一个小时前，李林接到了负责验尸的郭小鹏打来的电话。

　　虽然不得不加班加点地把报告赶出来，但从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听起来，这个一向对大多数事情都冷感的法医同志目前精神不错，甚至还可以说有些雀跃。看来他今天是做了一个本人比较满意的解剖手术呢。

　　“我告诉你哦，今天下午送来的那个小子，死得可不怎么痛快呢！”

　　“啊？”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林对这句充满愉悦的话还没有能领会过来，对方就开始了一串声情并茂的即兴演说。

　　“你听我给你从头说到尾啊：那个小子，他的头骨上有两处裂痕、一个凹陷，明显是用硬物多次敲击所致；他的脸……那个黑眼圈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把，反正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看得出忍受了很大的痛苦；左肩骨骨折，肋骨呢断了四根，内脏没有什么损伤；四肢方面，右手臂粉碎性骨折，双腿骨多处骨折，依我看就算治好了也得留下残疾；啊，最后我在他体内也没有发现用药的痕迹，说明这个可怜的家伙是完全清醒地接受了一场严刑拷打啊！我真佩服那个行刑的，简直艺术……”

　　“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吐了！！”捂着嘴，李林狠狠地打断法医小郭同志的无限妄想。他佩服这小子的兴趣爱好，不愧是做法医的。以前听人家说干医生这行的都有点变态，那时他还不相信，现在可是完全相信了！

　　“啊？哦，我忘记了你受不了这个了。不过我还没有说完啊。……你别挂，我保证后面的绝对没有那么血腥了。”

　　“好吧，你可保证过了啊！”

　　“是了！我前面说的那些伤，全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真正要了他小命的，是心脏位置上的那一刀！拿刀的人下手真是够狠够准，从刀口的形状和插入的深度可以初步判断，凶器是一把有着双刃的匕首，而且刀不是从近处插入，看起来更像是从远处掷过去的。”

　　“从远处投掷的？飞刀？”

　　李林不禁低头思索起来。

　　从郭小鹏的验尸结果来看，“发条仔”是在经历了一场残无人道的毒打之后才被杀死的，是谁会对他施以如此残酷的刑罚呢？如果是简单的因为一点碰撞而在械斗中误伤致死，那就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伤。而如果是寻仇的话，只是凭借单单对一个人的仇恨，要到怎么样的程度，才会对对方加诸这样的折磨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李林的脑海中，他不敢去试图肯定它，因为那会证明他们所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多么的狡猾、狠毒，会使他们的行动还没有展开就必须套上沉重的枷锁。李林知道他们认定的目标是一个多么难缠的角色，现在他们对这个目标的很多情况都还不了解，也没有办法去确定什么，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念头提出来。他只有等，等到他有机会证实这个念头以后，再看情况决定余下的事情。

　　暂时理清楚了一个头绪，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问题要思考呢。深吸了口气，李林将注意力转回了面前杂乱的资料中。

　　桌面上的材料都是从江洛川那抱回来的，这让李林不得不再次佩服那个人办事的周全和细致。

　　这些材料非常的全面，有近几年来海城公安破获的贩毒案详细记录、五年前那起特大走私案和□□地下钱庄案的宗卷、本次案件的目标——海洋公司的历史和经营资料、江洛川一组总结的调查线索、神秘举报人的打印资料和张明非那份手写报告。

　　李林把这些材料拿回来，目的就是希望通过对各宗案件和资料的整理、研究，找出其中相关的线索，为今后案子的方向理出头绪。

　　想到张明非，李林的胸口还是会隐隐做痛。

　　那个美丽的人啊，总能想出些法子弄得何青和自己焦头烂额的。但他们两，却又无法自拔地深深爱上了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天使。

　　一向我行我素的何青用最直接和热烈的追求攻势最终赢得了佳人芳心。而自己呢？默默暗恋了几年后，却因为那一点点少得可悲的怯懦和矜持就此与爱慕的人失之交臂，从此后是天人永隔，再也没有地方释放那满腔的痴情了！

　　会与何青从情敌变成性伴侣是李林始料未及的事。每一次和何青发生关系后，他都会痛恨、唾弃自己。然而明明为这种背叛的行为自责不已，李林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溺其中，只因为他渴望着从何青身上找到张明非的影子，哪怕那只是张明非曾经爱恋之极的身体，也足以让他兴奋地达到高潮了。

　　和张明非拥有同样的东西，是李林所找到的能够抚慰自己那颗残破的心的唯一方法了。

　　“如果真的是那些人害死你的，明非，我会让他们偿还欠你的血债，加倍的偿还！！”暗暗握紧拳头，李林在心里面许下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