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果果梦

3、3

　　肖炎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无妄之巅，一如往常的跪伏在无妄殿门前，此时他心乱如麻，仿佛自继任掌门以来第一次的感到如此的无所适从。
　　“进来吧。”肖炎还未开口，一声清丽婉转的声音响起。
　　肖炎踱步走进大殿，还未开口询问其中缘由，少女便坐起身，缓缓开口道：“我打算下山一趟。”
　　“老……祖，这是为何？”肖炎大惊失色，毕竟千年来老祖都不曾离开忘荡山半步。
　　“为我收徒一事，我知你们已尽全力，亦知天下间资质尚可之辈已无所出，但这其中确实无人与我有缘。”
　　“不知老祖想要找的有缘之人在哪？或是长相如何？”肖炎以为老祖早已窥得天机，甚至看到未来徒弟的模样和线索。
　　少女只摇摇头：“我不知。”
　　“不知？”肖炎眉头紧锁，不解的问：“天下之大，老祖准备上哪去寻这个徒弟？况且大劫将至，与其浪费时间四海寻觅，不如在殿前弟子中挑选一二，岂不更好？我相信小辈中必有人中龙凤之人，假以时日必能堪称大任。”
　　“他们的确很好，不过，我不想收他们为徒。”少女望向远方，悠悠开口道：“方才我又卜一卦，我的徒儿似乎就在那，正等我去寻他。”
　　肖炎魔怔一样的望向榻上的白衣少女，仿佛她的身上有某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片刻，他回过神，满眼震惊：“这么说，收徒一事定能助老祖抵御大劫？”
　　少女点点头：“就在打算收徒之后，卦象就似有转机。”
　　肖炎听闻，大喜过望，看来这个方法能成，只要老祖收得一徒，假以时日，谆谆教诲，定能保她平安渡劫，保无妄派万世长青。
　　“可是，四海茫茫，要去哪里寻觅此人？要不，以历练之名，让门中弟子下山寻找，可妥？”
　　“不，得我亲自去寻。”少女眼珠一转：“只需我看一眼，便知他是不是我徒弟。”
　　“那老祖此次打算去多久？”
　　“不知，或几年，或几十年。”
　　沉默片刻，肖炎沉声道：“老祖放心，离山期间，我定会好好管理无妄派，不出分毫差错。”
　　“嗯，那就拜托你了。”
　　听后，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四肢百骸中划开，出任掌门的这两百年来，老祖还是第一次对他委以重任。
　　“定不辱命。”肖炎坚毅的拱手道。
　　等他抬起头来，大殿之上早已不见白衣少女的踪迹，愣神片刻，转身行出无妄殿，不自觉的叹息一声，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麻烦事，在聚灵殿外等着他去收拾。
　　望向无妄之巅奔腾的云海，肖炎心中莫想，想来外出寻徒的老祖此时已经离山，说不定早已飞离九霄云外，毕竟上仙本领高强，一夕之间便可行至千里。
　　弹指一瞬间，三十年过去，无妄派戏耍世人的段子早已变成老生常谈，连茶馆的说书先生都懒得提起此事。
　　世间万物一如往常周而复始的运转，除了无妄派掌门和各峰长老，天下间无人知晓老祖早已不在无妄之巅，而是游走在江湖中，四下寻找那个说不定还未曾出世的徒弟。
　　直到某个暗夜，暴雨倾泻而下，将整个忘荡山的山峦峰林消渐于无形之中，山道愈渐模糊，直上云霄的九千云梯仿佛没个尽头。
　　一个看不见模样的黑影披着硕大的斗篷缓缓前行，大雨连绵，暗影绰绰，在漆黑的深夜中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雨越下越大，却没有将人影沾湿分毫，仿佛此时滴雨未降。
　　宽大的斗篷紧裹着身体，可胸前却鼓起一大块，仿佛人影正抱着某个不大不小的东西。
　　快要行至山门前时，魏无极突然现身在人影面前，语气有些激动的躬身拱手道：“老祖。”
　　饶是因为魏无极所处的云霄峰离山门最近，所以才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踪迹。
　　“嘘，他刚睡下。”少女低声提醒道。
　　魏无极抬眼看了看兜帽之下的俏脸，即使深夜，那胜白的肌肤也能将面容看的一清二楚。
　　打眼一瞧，少女怀中竟是个婴儿，转念一想，应该就是那个四下寻觅的徒弟，可仔细一探，却发现此人并无半点惊异过人之处，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少女抬脚继续往前走，魏无极立马回过神缓缓跟在后面，随手在她头上又施了层防护，让雨滴连斗篷都不曾沾染分毫。
　　“不知老祖为何要走山道进门？”
　　“飞行时他有些闹得慌，方才睡下，怕又将他吵醒，只得走着回来。”少女的声音婉转柔和，细若不闻。
　　魏无极诧异的看了看前面那个纤细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让他无法适应。
　　“此人就是老祖寻觅的徒弟？”
　　“是。”少女回头一望：“你带过孩子吗？”
　　“不……不曾。”魏无极连忙掩饰掉堂皇的神色。
　　“我不会带孩子，他一哭就没辙了。”少女面露忧愁：“那该问谁呢？”
　　“可将他交给内院的管事婆子，一些年纪尚小的弟子都由她们看顾。”
　　“不，我得亲自照料。”少女立马反驳：“只需将她们找来，我自会询问。”
　　“是，老祖。”魏无极拱手应是。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坚硬，竟将怀中的小人吵醒，一声啼哭划破了雨夜的长空，声声盖过漫天的倾盆大雨。
　　少女慌了神，连忙将袖里的白色玉瓶拿了出来，赶紧喂给胖乎乎的小人。
　　他啧啧嘴，似乎还嫌不够，继续哭闹起来。
　　见她不知所措的又拿起一个白色玉瓶，魏无极立马制止道：“老祖，婴儿不能光吃仙露。”
　　“那他吃什么？凡人不都爱求仙露吗？”
　　望着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和一副不谐世事的模样，一时间，魏无极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他……嗯……吃奶。”
　　“哪里可以寻到这个东西？”
　　“嗯……一般生完孩子的妇人有。”一抹看不见的红霞倒映在魏无极的脸上，像他这种一生只知道刻苦修炼之人，凡人间的男女情事根本无意沾染。
　　“哪里可以寻到此人？这孩子是我捡来的，无父无母，所以不知他的生母是何人。”
　　“老祖，无需多虑，无妄派中定能寻到。”
　　“马上就要。”少女努定的看着魏无极，言语中透着急切。
　　“是。”魏无极拱手道：“此时已是深夜，不便叨扰掌门和其他各峰长老，恳请老祖移步至云霄峰，我立马让属下弟子先在峰中寻找。”
　　说云霄峰是镇山之峰一点都不假，优越的地势将无妄派阻挡在山峦之外，相当的隐蔽和安全，作为前哨之地再合适不过。
　　云霄峰之巅便是云霄殿，虽不及无妄殿那般宏伟巨大，却也是气派非凡，正殿石柱上雕刻着闲云野鹤，竹陇绢灯，折梅屏风，雕花木椅，清新别致。
　　魏无极将命令嘱咐下去，便带着少女缓步行至一旁内室，瞬间将雨夜的嘈杂阻隔在屏风之外。
　　少女怀中的小人极不安分的哭闹着，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自己欲求不满。
　　魏无极看了看少女脸上的疲惫之色，拱手道：“老祖，此行操劳，不如交由我看顾一会吧。”
　　少女点点头，立马将孩子交到魏无极的怀中，随手挥去身上繁重的斗篷，转身行至榻前，仿佛自家寝殿一般，又半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全然没注意到魏无极一脸慌张的神色，要知道这可是他的睡榻，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会说什么？
　　魏无极回过神，抬脚想要离开此地，少女立即呵止道：“你把他带到哪去？”
　　魏无极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个婴儿，一时进退两难，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少女再次发话：“外面风大，没了斗篷，容易着凉，就让他呆在这儿吧。”
　　“是，老祖。”魏无极只得尽量站到离睡榻最远且避风的地方，呆若木鸡的目视前方，不敢四下打量半分，怕失了礼数。
　　约莫半炷香时间，云霄峰弟子便从浣洗坊中找到一位奶孩子的妇人，急忙将她带至云霄殿。
　　老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魏无极大跌眼镜。
　　“你有奶吗？”
　　少女用不确定的眼神上下打量，仿佛想看穿眼前这妇人的奇特之处。
　　妇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抬眼瞧任何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有……有奶……前一阵……就在两个月前……我刚生了小娃……白白胖胖……是个男孩……保证能让……小爷吃饱……”
　　“你不必惊慌。”少女柔声安抚道，随即示意魏无极将孩子抱给这个身着粗布麻衣，脸大腰粗的妇人。
　　妇人熟练接过，在怀中晃悠两下，小人竟渐渐停止了哭闹，仿佛知道他的吃食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女惊呼：“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哭闹。”
　　妇人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带孩子就要哄，不是我说，我的三个儿子个顶个长得白胖健壮，都是因为我的奶水好。”
　　“咳……”魏无极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不曾想这辈子还能听到这种话。
　　“是……我多言……神仙勿怪……神仙勿怪。”妇人大惊失色。
　　“无妨。”魏无极连忙摆手，随向少女拱手道：“老祖，请随我移至别处，好让她……嗯……喂奶。”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吗？”少女不解的问。
　　“没关系，我不是个讲究人儿。”妇人毫不抗拒的坐到一旁，作势欲将上衣扣子解开。
　　“等……等一下。”魏无极连忙制止，急切的劝阻道：“老祖，我们……还是出去为好。”
　　少女点点头，心中暗想，此言必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