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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存在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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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叶昭然没有回去,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一夜。口袋里的药全部吃完了。
这些药,还是安芃给他买的。
一想到她,又是难受。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家已经不能再回了,继母不会欢迎他,当初肇事司机掏不出钱,家里为了救他,用了不少钱,家里还需要送继母的孩子留学,还要给那孩子购房购车,他无疑是多余的。安芃那里他也不能回了,她当初那么喜欢钟暮,现在又钟暮回来了,自然是容不下他了。
公园的湖水在晚上泛着浅浅波澜,路旁的柳树斜斜长着,垂落在湖面。
现在这个季节,夜晚已经有些凉了,湖边更是阴冷。叶昭然冻的有些麻木,手里握着药瓶,静静看着湖面。
……
第二天,叶昭然是被环卫工人拍醒的,提醒他下雨了。
叶昭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问了问,才知道已经中午了。
小半瓶止疼药都被他吃完了,现在他除了头晕想吐、浑身僵硬,并没有感觉很疼。
一个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的人,出于本能,也想避避雨。
公园的椅子在斜坡草坪上,叶昭然扶着椅子,颤抖着想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忽然,手臂一软,从坡上滚落下去。
……
再醒来,不出所料在医院里。
叶昭然叹了气,四处看了看,没有人。
止疼药效过了,他本应该很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觉得很难受,更多的是出于内心的麻木。他已经做好再也不醒来的准备,这些身体上的感觉,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等了一会,有医生来查房,好巧不巧,正是上次借他钱的那个医生。
医生见到他,也是非常无奈了,“咱们没多久前才见过吧?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叶昭然来还钱时,心里满怀着快乐和希望,跟医生保证自己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会好好生活,会每天开心。
“你看看你把自己给摔的。”医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腿本来就不好使,还给摔坏。还有,你是不是乱吃药了?”
叶昭然眼里有些躲闪,摇了摇头。
“撒谎,你什么情况我看不出来吗?”医生哼了一声,“这次情况不好,必须找家属来了,不许找理由。”
叶昭然有些为难,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我真的没有家属……”
“胡说,那你上次怎么还钱的?难道是拖着那样的身体去搬砖了?”
“……”
“没有家属,朋友总有吧,赶紧叫来。”
叶昭然想说自己确实没有朋友,但能猜到医生根本不会信。
医生把电话递给他,叶昭然动了动手臂,手腕有些扭到了,隐隐作痛,接过手机,在医生的监督下按了键。
那边响了很久,快要挂断时才被接起,“喂?”
安芃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有一些哭后的沙哑。
“小芃……”叶昭然心跳有些快,抓着床单,有些不知所措。
“叶昭然?”安芃那端听出来他的声音,“你去哪了?”
“我……”叶昭然听着她的声音,有些鼻酸,“我在医院,你能不能……”
“怎么了?”
“能不能……来一下。”
“地址给我。”
叶昭然应了一声,另一端挂断了电话。
医生接过手机,发了地址给安芃。“行了,这不就联系上了吗?”
“不准乱动,不舒服赶紧按铃,你朋友来了让她来找我。”
叶昭然点点头。
安芃匆忙赶到。
昨晚她一晚没睡,心里全想着钟暮,想着白天里钟暮说的话,一直到早上回过神,才发现叶昭然不知道去哪里了。
打开门进来,看见叶昭然安静躺在床上,左腿打着石膏垫着垫子,面色惨白。
“小芃……”叶昭然见她来,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弄的?”安芃面无表情,看了看他的腿,又看了看他。
“不小心摔了……没事没事,不疼的。”叶昭然有些着急的解释。
安芃在一旁坐下,微垂着头,没有说什么。
“对不起……医生一定要我找一个朋友来。”
安芃抬眼看了一下他,那表情仿佛在问,我跟你是朋友吗?
“钟暮他……”叶昭然想了很久,还是开口问了,“还好吗?”
安芃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想着昨天钟暮说的话,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他研二了,成绩挺好。”安芃非常后悔,自己在大学时有空就去校外,也不总跟同学来往,导致现在才遇上钟暮。
叶昭然有点不敢看她,她没有波澜的神情比当年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更可怕。
“那就好……”
“那一次事故过后,他家只有他自己了。”安芃说。
叶昭然愣住。
当年的那场剧变把钟暮直接带出了生活多年的舒适圈,彻底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叶昭然心跳的飞快,有些呼吸困难,喉头像被狠狠掐住,说不出话来。
安芃沉默着,低垂着头。她在经历了和钟暮相逢的剧烈喜悦后,却又意外得知如此情况。关于当年事故发生后的事,钟暮没有讲,甚至不愿去回忆,安芃也想象不出他经历了些什么。
而这些悲剧,都是由眼前的叶昭然造成的。
说不恨他,是不可能的。
当年她对钟暮一见钟情,后来又得知他成绩优异、爱打篮球,每天去操场看他打球,再后来,他们便在一起了。不过只在一起了短暂的两个月,钟暮便离开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断幻想着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会是如何的幸福快乐,她会和他一起旅游,一起上学,一起看电影……就像其他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
“叶昭然。”安芃看着他,“你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昭然眼睛红红的,心里难受的厉害。当年她根本不听他解释,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耳光便再也不来往了,现在却又愿意听他解释了。
“我……”叶昭然哽咽着,心脏一阵接一阵的绞痛,“我只是……”
叶昭然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剧烈喘息。
安芃赶忙按了铃,护士和医生匆忙赶来,安芃被隔离在外,静静看着他们忙碌。
心里忽然一冷,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叶昭然才勉强恢复了呼吸。
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睁眼都累。
安芃已经走了,他还想好好跟她解释的。
不过事到如今,解释还有用吗?已经害得钟暮家破人亡,他的解释,还有任何意义吗?
不仅他的解释,甚至连他整个人,都没有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