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画》太青君

6、无奈谣狐

　　那时见她，还是个小女娃；一别经年，少女青葱，蹉跎了岁月，惊艳了年华，却已不知，我还该不该想她。
　　我是西伯侯姬昌的嫡长子，名考，年幼竟亦克己守礼，大家都夸赞性格敦厚仁德，孝顺。
　　我善琴韵，好雅乐，自视风雅白衣俏少年。
　　有一次，随父侯拜访苏部落，不巧遇见了她，是吾之缘，亦吾之劫，一眼，早已万劫不复……
　　只见她及肩的柔发辫成了多条麻花辫，简单的兽皮裙更衬得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可爱女娃咧嘴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嘻嘻，我叫妲，小哥哥你呢？”
　　当时我是什么反应呢？记不清了，只记起当时我是这样回答的，“考，我是考，我随父侯来拜访苏部落，第一次来，你当然不识。”
　　“哇，真好，真是太好了，在这里我没有什么同龄玩伴，你做我玩伴好么？”
　　“好，妲。”
　　拜访停留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只有一个月，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妲依依送别我至苏部落之外，泪眼朦胧 ，启唇浅唱，“依兮别兮，我心悦兮，赠兰佩兮，请子归兮，山遥水兮，情不绝兮！”
　　“珍重！”我接过兰佩别于腰系，心里酸涩，转身就走。
　　“考！”
　　忍不住回头一望，妲展颜一笑，魅惑天成，“我等你！”
　　“好。”压下不舍，我也回以一笑，温润了眉眼，山雪化水，“我也等你。”
　　在我极短的一生中，那是我最美的一瞬……
　　然而她没有等到我，我也没有等到她……
　　这年商朝精兵攻打苏部落，苏部落战败，迫于压力，决定向商王献上王姬，乞求庇护。
　　商王见苏部落首领如此识趣，撤了军，将苏部落规划为附属。
　　她第一次出了苏部落，也是最后一次出苏部落，因为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多年来没有了她的联系，再次得到她消息之后，她已成了商王王后。
　　商王帝辛，名受德，帝乙少子。
　　帝辛天资聪颖，闻见甚敏，才力过人。
　　曾有过传闻说，帝辛自小力大无穷，不用兵器就能徒手猎杀猛兽。
　　少年继位之后，重视扩张领土，曾发兵攻打过东夷部落，获得了大批俘虏，可有得终有失，机遇隐患皆说不清楚。
　　不得不说商王的确文韬武略，把商朝势力一直扩张到了长江流域，但是他太刚愎自用，引发了商朝内部统治集团势力的空虚，隐患众多。
　　有过人之处，必有缺陷。
　　商王能力过人，但自大妄为，商王族的贪淫好奢也学了个十足十。
　　崇侯虎带着奇珍异宝和美人做贡品觐见商王，诬告西伯侯有谋反之意，商王大怒，谴令召回远在西岐的姬昌困于羑里。
　　一时西岐方寸大乱，我稍稳定了局面，就听说父侯的门客闳夭擅作主张集结一批武士去营救……
　　营救失败，幸而及时阻止才避免了暴露。闳夭营救失败，又再次献计，收集骏马、美人做为贡品献上，让商王开恩。
　　于是，在周部落的威逼之下，曾以美人闻名四方的莘部落美人一空……
　　哀叹一声，最后才知道的我也罢了，毕竟他是父侯的人我管不着，毕竟这惨事也是在我默许之下发生的……
　　二弟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我知道，他是看不起我这份唯唯诺诺、没半点决绝刚毅的样……没办法，我的顾虑太多，太多了…
　　我带着周部落的贡品来到了商朝朝歌谢罪。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英武不凡、狂妄傲慢的男人，但是，他的却有着狂妄的资本，毕竟他是王。
　　“启奏商王，周部落西伯侯长子伯邑考献上三圣物、及骏马数匹、莘部落美女数名，今此特来替父侯请罪。”
　　年轻气盛的商王虽好奢逸，但也颇有头脑，喜行不露其色，只见他雍懒地靠在王座之上，剑眉一挑，“哦？三圣物？骏马、美女？呵呵，不错不错，此等好礼，孤岂能一个人尽兴，来，去请苏后前来一观！”
　　终于，又见到了她……
　　玉珏轻响，一美人款款从□□行了出来，音若含珠，“王，请问有何事唤我？”
　　“美人，来，坐孤身边。”商王强硬地把美人拉入怀中，“周部落献礼，来陪孤一起看看！”
　　听到周部落，美人波澜不惊的眼眸好似有了波动，她看了眼殿下低头跪着的我，“诺。”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让我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佳人，可惜佳人早已嫁作了他人妇……
　　“周部落伯邑考见过苏后。”不知道是怎么出声的，音不涩，心却钝痛如割……
　　“嗯，西伯侯大公子，”美人朝商王媚颜一笑，“早听闻西伯侯大公子俊美无双，善琴律，今日得见，果真俊美不凡，不知妾身是否得闻这天下一绝的琴韵呢？嗯，王？”
　　“哈哈哈，美人所求，孤自当应允，”商王用手一挑美人的下巴，转头朝我浅笑，却有一种猛兽瞪视之感，“西伯侯大公子，演奏吧！”
　　“是！”我迫于无奈，只好拿琴演奏。
　　一曲毕，万事休……
　　“王，你觉得西伯侯大公子弹得怎么样？”
　　“好，有赏！”
　　“王，你觉得我弹的琴会不会比西伯侯大公子的更好？”妲魅惑一笑。
　　商王用食指轻刮了一下美人的鼻尖，“美人什么都好，他们怎么比得上你呢？”
　　“唔，可是妾身不会弹琴啊。”妲笑靥如花，“要不王赏赐西伯侯大公子教妾身弹琴吧，这样，妾身就能常弹琴给王听了！”
　　“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就依美人的吧，哈哈！”
　　隔日，因教琴之由复见了她。
　　相见不如长相思，佳人锦面犹相识。昨日黄发绕竹马，今日秋水眷青丝。
　　长久的怀恋和想念的激动过后，皆是平静。
　　“这些年，考，你过得怎样？”
　　“挺好。”
　　她笑了笑，“是啊，挺好的。”
　　“你呢？”我接着问了。不知是平常的客套，还是真想知道她如何……
　　“我也挺好。”她转身背对着我，出声。
　　“挺好就好……”
　　她轻颤着肩，好似有些薄怒，“是啊，扳倒了姜后，我坐上了这个位置，借着杂学奇巧获了商王圣宠，俩个王子被贬，王叔子干被我逼死后，也再没有人说我蛊惑商王荒淫无道，挺好的。”
　　“为何……”
　　妲转头朝我嗤笑，“为何这么狠毒？为何这么心如蛇蝎？作为一个战败的俘虏，一个进贡的玩物，我若不狠，又怎么在这立足，又怎么挺好活着！”
　　“妲，回头吧，我带你走……”看着这样的她，我心如刀割……
　　“你放得下吗？你的父侯，你的家国，你的子民？”
　　“我们走吧，远离这里，远离一切，好不好！”
　　妲望着我沉默了，过了许久，我听见了一声细若蚊鸣的，“好……”
　　“三日之后，望月亭，妲，等我……”我许下了承诺……
　　然而，我又一次食了言……
　　我与妲的谈话被宫人不小心听了去，告发到商王的耳朵里，商王认为是我恬不知耻勾引了苏后，下令将我处死……
　　原谅死是这种感觉，一切都卸下了，但是唯独愧对了她……
　　许是执念坚持的缘故，我并没有魂飞魄散，反而魂牵系在妲三尺之内。
　　我看着她三日之后苦等了一夜的心灰意冷；我看着她听到我早被处死，剁成肉饼送给我父侯食用的悲痛欲绝；我看着她冷心冷情地怂恿商王发展他那暴虐的好奇，残忍决绝；我看着她处理朝中直谏她魅颜惑主的大臣，手段狠辣；我看着她听到牧野之战俘虏倒戈、商朝将破时的欣喜；我看着她面对旧商朝、西周臣民谩骂祸水的处变不惊；我看着她欣然走上断头台的傲然决绝……
　　是她的错吗？是，也不是。她只是为了好好活着，但也助长了商王的过错，不让对不起她的人好活……
　　她是像风信子一样的美人，即使燃尽生命之火，也要为自由向死而活……
　　对不起，我没有让你等到我，但，妲，我一直在这等你，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