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漫游记》夏末的雨季

2、朋友初识

　　活在这个世上，很多事告诉我们，永远要对眼前的这个世界保持敬畏。它的神秘与未知，有时候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如果有所谓的奇迹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幕很可能就属于这个范畴。一切都发生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而奇迹往往就喜欢挑这个时机突然现身。所以请睁大眼睛，仔细看。

　　年轻人在接触到电流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确实触了电。一股强烈的电流从他的脚趾迅速向上蔓延开来，由此带来的身体上的颤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在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之前，他觉得自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触电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惬意，轻松。强大的电流直击他的脚底板，让两只原本健全的脚瞬间失去了知觉。随着电流的往上走，他对自己的两只蛋蛋也失去了控制；它们一下子变得很沉，好像有一只手使劲往下拽。不过所幸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膀胱和括约肌的叛变，所以屎尿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屋里的灯光明暗交替，强劲的电流在他身体里到处乱窜；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懵懵的，意识开始减弱，对身体的支配力也大大减少，他就要去见上帝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房顶在他的脑袋上旋转起来，而脚下的地板则完全翻了个个。在眼睛彻底闭上之前，仅有的一些意识让他觉得，这应该就是死亡前的征兆，他正走在去见上帝的路上。

　　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灯光停止闪烁，两根几乎被烧黑了的铜线从某人的手中滑落，年轻人倒在地上，昏暗的光线让人们无法辨识他此刻的状态。不过从大致的轮廓看去，仍然是一副完好的人形，房间里除了一些轻微的焦糊味外，并没有令人作呕的气味传出。一切似乎都以尘埃落定，年轻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过等等。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个年轻人静静地躺在地上，似乎被遗忘在时间的缝隙里。太阳依然故我走着，从一天中的最高处慢慢往下滑，终于在黄昏时分走完了自己一天的旅程。这个倒地不起的年轻人已经在地上整整地躺了一天，死神的镰刀从他的喉咙出三翻四次地掠过，然而不知因为什么，都没有割下去。

　　晚上六点多一刻，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朋友前来拜访。敲击声响过第三遍，当来访者准备打道回府时，房门突然开出了一道缝，里面黑咕隆咚的。他觉得纳闷，犹豫了一会后，推门进去，想看看朋友到底在不在家。

　　房间里的灯坏了，什么都看不见的闯入者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什么都没有。房间是他熟悉的，堆积的衣服，乱扔的垃圾，洒得到处都是的生活用品，对了，还有那些被朋友视为宝贝的前女友义遗物。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少了个人。他打电话给对方，响铃后才发现一个手机正在桌子上唱得欢腾。一阵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朋友凭空消失了。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同一个房间内，原本倒地不起的年轻人被一阵熟悉的闹铃声吵醒了。啊，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手机声，有人正在打电话给他，说不定是哪个前女友回心转意了，他的幸福时光也许很快就要回来了。

　　睁开眼之前，他突然觉得浑身酸疼，好像在他睡着的时候被强迫干了一番劳教似的。凭着残存不多的记忆，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曾经想要死的决心，对那些古怪的尝试也还有一些印象。脑袋里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把铜线插入插排的那一刻，然后就再没什么了，前方成了一片空白。

　　啊！我现在已经死了吗，如果我真得触了电，那我肯定活不了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清楚的意识和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慌乱地想着这些的同时，手里仍然在不停地响着。年轻人下意识地用手朝旁边摸了摸，这是他每天睡醒后的常用姿势，先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什么都没有摸到，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各种不安的疑问像恐惧一样包围着他，他急于要弄明白身边的这些不合常理的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终于看见了。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参天的巨人，看上去足有几百丈高，他甚至看不到那家伙的脑袋在哪里。年轻人吓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巨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从来都是个严格的科学主义者，不相信这世上还存在未被发现的巨人物种。可是眼睛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这家伙看上起不像是假的，他甚至能看它鞋底上沟壑纵横的巨大裂痕，就像是一条条干涸了的河流。

　　刺耳的闹铃使他的注意力暂时从巨人身上挪开了。那确实是他的手机铃声，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让他无法明白的是，铃声似乎是从眼前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上传来的。虽然他可以看到箱子顶部的边缘处，但是要想爬上去几乎是办不到的，因为就连它看上去也足有几十丈高。

　　这些巨大的东西让他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后，真个世界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巨大无比，唯独他还保持着自己的本来面目。他开始有些明白了，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玩手机后，像往常一样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而眼前的这个巨大木箱子看起来跟他的床头柜有些类似，只是大了很多。而手机的铃声就是从木头箱子的上方传来的......这么看来，啊，上帝啊，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有人趁他睡觉的时候把整个世界都巨大化了，而他成了漏网之鱼。

　　这样的发现让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相信这是真得，他被自己的世界抛弃了。

　　当理性重新回归，他开始说服自己面对现实。事已至此，他的绝望又有什么用呢，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爱人，朋友，亲情，从前拥有的所有。可是生活还在继续，除了正视眼前的变化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百丈高的巨人，从他的穿着和在此地出现的情况看，这应该就是他的朋友，屌丝张。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用最大声朝自己的朋友喊了喊，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如今他们的体量悬殊巨大，连对方的一根鞋带都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管他怎么喊，引起的响动也不会比从前自己眼中的一只蚊子弄出的动静大。他感到心灰意冷，眼前这个巨大的空间无疑就是他的小房子——曾经的，他倒是可以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在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搅。而且他熟悉房间里的一切，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吃的喝的都可以解决。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以后的生活时，一只浑身黝黑的多肢家伙从他身边刚好经过。他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很轻松地认出是一只在四处闲逛的蚂蚁。虽然他以前见过很多蚂蚁，但是看到眼前这只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连一只蚂蚁都变得这么大了，几乎快和他一样高了。以前总是用俯视的视野观察这些小东西，现在却要用平视了，两者之间的感受差别还是非常巨大的。

　　然后奇迹就发生了，一切都那么自然，平和，好像在这个新的世界中，所谓的奇迹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一样。

　　“嘿，我说老弟，别怪我多嘴，不过我还是劝你离那些大脚丫子远一点。这是一个忠告。”

　　一阵陌生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把正在深思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朋友听到了自己呼喊声，现在正对着他说话，可是当他把头抬起来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异想天开。巨人像根擎天巨柱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而且他熟悉朋友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刚才的那声无论如何不像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年轻人有些紧张地问了句，“谁，谁在那里说话。”

　　“还能有谁。哎，在这呢，你后边，这眼神咋还不好使呢。”

　　年轻人终于发现，刚才那只黑色的蚂蚁正对着自己说话，两瓣牙齿像钳子一样一张一合。他像见了鬼一样，吓得差点没掉头就跑。

　　“你，你，你怎么会说话？”

　　“老弟，你脑袋没病吧，我怎么不能说话了。哎，我怎么看着你那么面生呢，啊，我明白了，新来的吧，我一看你就知道是新来的。好了，跟我走吧。”

　　“......去哪啊？”

　　“来吧，别问那么多了。”

　　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交谈弄得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一只蚂蚁聊上天，这简直是难以置信。不过自从他醒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再多一件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这家伙让他跟着走，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此时的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够交谈的对象，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也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眼前的这个地方虽然是他的家，但严格来说，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即便现在不离开，以后也总要离开的。既然这样，现在刚好又有个向导愿意带着他，没道理再在这里停留了。

　　年轻人跟了上去，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片天地。此时的他心中充满焦虑，却又带着些许兴奋。

　　屋子的外面有一个面积不大的花园，归住在的附近的所有居民所有。出于某些个人的爱好，他们在在这个公共的花园里种下了自己的一抹绿色。每当夏天到来时，原本空旷冷清的花园里就会被各种各样的鲜花和果树占据；许多随风而来的种子也在这里生根发芽，试图抢占每一块尚未被宣示主权的空地。

　　年轻人跟着眼前的大黑蚁走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年轻人一直试图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而且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眼前的大黑蚁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应该是当地的居住民，这也就意味着，它可能知道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但是，大黑蚁一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在前进的过程中，它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一会儿东闻闻，一会儿西瞅瞅，十分地投入。不过，趁一次难得的停下来休息的机会，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的答案并不是让他很满意，大黑蚁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一直在答非所问。唯一获得的有价值，并且让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消息是，他之前认为的整个世界都变大了的猜测是错误的，他的世界没有变大，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原样，只有他自己，从一个正常的人类缩小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的发现让年轻人感到不知所措，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他确实记得自己曾把两根铜丝插入了插排，可是在醒来之后，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个玩笑，自己没有死掉，身体的各方面也都完好无损。即便是当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大后，也并没有感到无法接受；毕竟真正变化了的是整个世界，是其他人，他还保持着自己原来的样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让他感到欣的事实不存在了，他才是那个唯一改变了的家伙，只有他。看来那次触电并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虽然没给他的身体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是却神奇地改变了他的体型，极大地增强了一些感官的能力。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路上他再没有过任何多余的行动，除了机械地往前走。他在心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我变小了，我变小了，我变小了......最后，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在天光突然明亮的一瞬间停了下来。年轻人开始有点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了，他觉得一个崭新而新奇的世界长在他的面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