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上官家之变（一） ...
-
数分钟前。
上官家庄园的谈话室里，上官家主家的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坐在壁炉前远远近近的沙发上，专注地听上官家家主上官霈，发表他对自己儿子上官琅之死的沉痛哀悼。
他们听着，全心全意地听着，似乎每个人都格外投入，并随着上官霈的话时而露出怀念神色，时而哀哀哭泣，时而捶胸顿足，仿佛上官琅的死就是天塌了，而上官霈的悲痛则是世界的毁灭。
而这一刻，上官霈的小妹上官霁，却注意到，坐在自己二哥一旁的上官夫人并没有为自己二哥的悼念动容，那脸上的表情像是麻木，还像是走神。
——太不像话了！
这个女人。
当她的丈夫发言时，她怎么能走神？这是一个“上官夫人”该做的事吗？
上官霁眉头一拧，心中对上官夫人这样不得体的行为立即生出不悦来，脸上也难免带出了些神色。
于是，一直关注着她的上官霁的丈夫，立即向她的方向微微侧身，体贴而小意地说道：“怎么了？是昨晚熬了一夜不舒服吗？我为你泡一壶你最喜欢的龙井怎么样？”
上官霁下意识不悦道：“别多事！现在是泡茶的时候吗？万一二哥听到了，他怎么想我们？”
说着，上官霁抬眼小心观察了一下上官霈，确定二哥没有听到自己无用丈夫的话后，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没什么事，只是在看楚青黛那个女人而已——你瞧，明明我二哥就在她身边说话，可你看她的表情，恐怕是一句都没有听到吧！”
楚青黛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夫人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一个人不可能姓上官名夫人，但比起“上官夫人”的荣耀来说，“楚青黛”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能成为上官夫人，楚青黛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可能还会有人会怀念过去？
但偏偏，上官霁眼前的这位上官夫人，却总会在一些微妙的地方冒出点不合适的行为、不合适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对自己跨越阶级成为上官夫人这件事感激涕零。
这让上官霁十分看不惯她。
想到这里，上官霁心中冷哼，小声对自己的丈夫抱怨道：“这样一个不知礼数，没有背景也没有姿色的女人，真不知道当年大哥是怎么看上她的！”
上官霁的丈夫逆来顺受，没有对上官霁刚刚的发怒做任何反应，反而顺从地当着上官霁的捧哏，让上官霁能最大限度地把心中的不悦发泄出来。
“是啊，我听外界大家也都说，二哥会突然提出‘遵循旧例’，应该也是她耍了手段，毕竟不管怎么说，二哥当年看中的柳轻眉小姐都太出色了，他们两人没有主动分手的理由。”
上官霁看不惯楚青黛，不代表她就看得上柳轻眉了，闻言冷嗤道：“你懂什么？柳轻眉算什么出色？她的出身就是最大问题，是万万配不上我二哥的！”
上官霁的丈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惊讶道：“柳小姐不是楚家的养女吗？她的出身有什么问题？”
“你当然没听过，毕竟楚家本来也只是一个破落户而已，他们的八卦有什么好说的。”上官霁懒洋洋地欣赏自己手上新做的美甲，说道，“我告诉你吧，柳轻眉原本叫楚青梅，被楚家那些糊涂的家伙当作他们自己女儿养了十多年，后来她要跟我二哥订婚时做婚前检查，才发现她跟楚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年楚家跟一户平民抱错了孩子。
“后来啊，楚家顺着当年的医院一找，这才发现我的这位好二嫂，更发现她那时候已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上了我大哥，所以楚家那些特别会看人眼色的破落户可不得喜出望外？他们巴巴给楚青梅改成柳轻眉、改成养女，好为未来的上官夫人让路。
“但可惜我大哥命短，丢下我们自己死了，而这个女人没了我大哥给她撑腰后，地位便在楚家一落千丈，我还听说楚家那个不讲究的好像又想要把柳轻眉改回楚青梅哩！
“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的这位好二嫂手段了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勾引了小叔子，抢了自己养妹的男人，又成为了楚家不得不巴结的‘上官夫人’。不过柳轻眉那个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我的好二嫂生下小礼后没多久，就丢给我二哥一个女儿，还取名叫柳如黛……
“呵，楚青黛，柳如黛。看来柳轻眉那个女人是懂得恶心人的。”
在上官霁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的点评下，两个女人复杂纠缠、充满了惊心动魄和爱恨情仇的一生跃然眼前。
但上官霁的丈夫还有些疑惑，迟疑道：“可我听说柳轻眉小姐是难产而亡，她留下的女儿是二哥主动抱回来的，‘如黛’这个名字应该也是二哥取的……”
所以当年的柳轻眉，不甘心被自己养姐抢走未婚夫可能是真的，但后续恶心她养姐的那一系列事，却说不准是谁干的。
“你懂什么？”上官霁不以为然，“柳轻眉那个女人我见过，心机深沉得很，否则也不能在楚家把楚青黛打压得那么狠，所以当年她秘密怀孕、生下我二哥的私生子，肯定有逼宫的意思，只是命不好，难产死了而已。
“要我说，她的难产指不定也是故意的，是看到自己生下女儿，没了逼宫的希望后，就干脆放任自己早早死了，好让我二哥永远念着她的好，也让楚青黛那个女人永远堵了一口气呢！”
上官霁的丈夫不敢苟同：谁会为了让别人永远记得自己就去死的？
但既然这样的话是上官霁说的，那么它就只能是真理，于是上官霁的丈夫自然也只能顺从点头。
“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阿霁更聪明，是我想得太浅薄了，我们家果然不能没有阿霁你啊。”
嘴上这样说着，上官霁丈夫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官夫人飘去，揣度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想着：
这时候的二嫂，她在想什么呢？
如果趁这个时候去安慰她的话……会不会得到什么意外惊喜呢？
上官霁的丈夫不由得在心里浮想联翩起来。
那么，此刻的上官夫人，楚青黛，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握紧手中上官琅生前最珍重的钢笔，下意识地、神经质地用指腹摩挲着。
但是，看着看着，她下意识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这支钢笔的来历。
楚青黛记得很清楚，这是自己儿子二十岁成人礼时，由上官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官霈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这支笔，亲手将这支他用了许多年的钢笔交给了惊喜的上官琅，并握着上官琅的手，对他说了很多勉励的话。
当时，在场的所有家人和宾客都非常感动，而上官琅更是满眼孺慕地看着上官霈，眼底几乎都闪起了泪光。
可是，同样看着这感人一幕的楚青黛，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她最爱的儿子，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这个母亲；
第二件事是，她明明也送过儿子很多礼物，钢笔这样的东西更是从来不缺，但她却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回应。
……真是奇怪啊，不是吗？
身旁，上官霈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对上官琅的哀悼已经告一段落了，相信很快就会说到财阀里的那些事。
而楚青黛也明白，这才是上官家那些人肯过来陪上官霈做戏的最大理由。
所以她继续走神，思考着关于自己经营一生的事业——与“上官夫人”有关的那些事。
比如说上官琅，琅儿，她在作为“上官夫人”这项事业里的最大荣光。
上官琅是楚青黛最看重的大儿子。
这不仅是因为楚青黛靠着上官琅在上官家彻底站稳脚跟，也不仅是因为她用这个儿子成功击败了柳轻眉那个总是意图抢走她一切的女人，更不仅是因为上官琅是上官财阀的继承人、她一辈子的依靠。
而是因为这是她的儿子。
是从她的血肉中痛苦诞生出来的孩子，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为此，她在自己大儿子身上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无数的时间……可为什么她最爱的儿子，却对他母亲和对他父亲的态度那样不同？
母亲与父亲的重量，有什么不同吗？
倘若真的有不同，那也必定是“母亲”更重才对，因为明明是她怀孕十月生下的孩子，明明是她照顾他的起居，关心他的学业，关注他的成长。
所以小时候的琅儿，最喜欢的人就是她这个母亲了。
那时候的琅儿他那么乖巧，那么可爱，那么依赖她，那么体贴她，无论她走到什么地方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无论她要去做什么都会像小大人一样担心她叮嘱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了呢？
……不知道。
想不起来了。
也没必要想起来了。
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啊。
楚青黛看着手上的钢笔，感到自己的心空荡荡的，好像连悲伤都已经消失不见，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然而，当上官霈向上官家众人宣布了上官琅的停灵时间，并且宣布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时，楚青黛却蓦然回神，心中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愤怒。
“什么叫‘到此为止’？！”
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楚青黛一下子站了起来，用一点也不“上官夫人”的尖锐声音，发出了母兽一样的嘶叫咆哮。
“上官霈，你这是什么意思？！琅儿他死了，他死了啊！”
“他死在了昨天晚上，死在了最该保护他的这个庄园里，死在了你跟我信誓旦旦说的‘绝对没有问题’的保证里！结果现在你竟然说‘到此为止’？你怎么能说‘到此为止’？你怎么敢说‘到此为止’？！”
上官霈眉头一皱。
但还没等他出言呵斥楚青黛这不得体的言行，一旁的上官霁就跳了出来，为他披荆斩棘。
“楚青黛！你失心疯了？你怎么敢这样跟二哥说话？”
上官霁咄咄逼人。
“二哥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一定是因为有这样的必要和道理！二哥是琅儿的父亲，琅儿死了，二哥肯定是最遗憾最痛心的那个人。在这样的时候，你这个当妻子的不想着安慰二哥，反而处处指责他不体贴他，甚至质疑他怀疑他对琅儿的慈心——有你这么当别人夫人的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楚青黛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慈心？他对琅儿的慈心？他对琅儿有什么慈心？是在琅儿生日那天跟外头女人幽会的慈心吗？是在琅儿生病的时候漠不关心的慈心吗？
“还是在琅儿向他求救，说他遇到了麻烦请求帮助的时候，前脚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做了最好准备回头又在琅儿尸体还没凉透的时候说‘到此为止’的慈心吗？上官霁，我问你，如果我杀了你儿子，如果我把你儿子的脑袋砍下来，血溅到了天花板上，而脖子那一块甚至只剩下一片肉糜，但你丈夫却跟你说到此为止——你怎么想？”
上官霁脸色瞬间难看：“他敢？！”一顿，上官霁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楚青黛，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是在威胁我吗？！”
楚青黛又哭又笑：“是啊，是啊，既然你明白一个作为母亲的心，你又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
上官霁没有半点动容，不悦道：“我们又怎么会是一样的？”
楚青黛脸色顿时狰狞起来：“对，对，我都忘了，我们是不一样的……因为你上官霁大小姐高高在上，哪怕是你的丈夫也只能讨好你看你脸色，而我却要处处对上官霈俯首帖耳，不但有你这样一个暗中恋慕自己二哥的不要脸的小姑子，甚至就连自己的儿子死了都不能追究，是吗？你就是这个意思吗，上官霁？！”
上官霁脸色大变，拍案而起：“楚青黛，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疯了？”
“对，我疯了！”楚青黛又笑了起来，眼泪却源源不断地落下，“我当然疯了，我早就疯了！如果我没有疯，我怎么会为了赌一口气嫁给上官霈这样的男人？如果我没有疯，我怎么会忍受跟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同床共枕还生了三个孩子？”
眼看楚青黛越说越疯狂，上官礼和上官信不由得有些发慌，感到震惊的同时，还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丢脸，伸手想要拉住她。
“好了，别说了，妈。”
“是啊，妈，不仅你很伤心，我们和爸肯定也很伤心。你不理解爸的决定就算了，但你生气归生气，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呢？”
楚青黛一把甩开自己两个儿子的手，反手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耳光，指着他们震惊的脸疾言厉色：
“够了！上官礼上官信，你们就非要这么巴结那个男人吗？还是你们以为这样他就会高看你们一眼，把继承人的位置交给你们吗？别做梦了！你们不过是上官霈和上官霁苟且生下来的孽种而已，你看整个世界，除了我这个蠢女人之外，还有谁会承认你们接受你们？就连你们的亲娘都不敢承认你们，上官霈更不可能！而现在，我儿子死了，你们以为你们又有机会了是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什么？！”
这一刻，上官家一片哗然。
上官霁的丈夫失态地站了起来，震惊看向自己的妻子。
而上官霁则脸色难看，甚至几乎尖叫了起来：“楚青黛，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还要栽赃给我？！”
上官霁迎着上官家众人异样的视线，极力辩解起来：“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你现在把你自己的儿子污蔑给我，是吃准了你是我的嫂子、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28章 上官家之变（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