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顾十里》菲菲姐

2、再也不见

　　人海茫茫，川流不息。
　　顾柔伫立公司楼下片刻，便从熙熙攘攘之中便寻见了束着马尾、一袭白裙的温蔻蔻。
　　她于泱泱的人群中冲着对方摆手，脆生生道：“蔻蔻！我在这儿！”
　　温蔻蔻拿着一贯的冷静与平淡神色看向疾步而来的人。
　　她的眉目淡然处却藏有猩红，宽窄适中的凤眸略略有些红肿，削薄的唇紧抿，面对不远处欢呼雀跃的人难露笑意，清绝冷淡的像一只独枝独朵的纯白马蹄莲。
　　这是她第一次接顾柔下班，也是最后一次。
　　昂扬美艳的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疾步走来，柔长的的波浪长发迎风舞曳，桃花眸子浑然带水、媚然天成。
　　那于众生之中的光芒肆意散发，凭谁也不能掩盖！
　　一路，香影频频引人侧目。
　　温蔻蔻见过荧光、火光、天光、星光、没有一样能让她见顾柔水眸这般动心。
　　也就是这双眸子，细细密密的看过她的一切，带着特有的绯色迷离与点点湿染，将自己身心尽数吞没。
　　逐渐接近的人，笑容不化，那满含愉悦的神色到叫温蔻蔻逐渐清醒。
　　是时候...不能再拖累对方了！
　　“什么时候来的？”
　　“才到！”
　　“张姨怎么样？”
　　“还好！”
　　顾柔从对方躲闪的目光中发现了什么，她很自然的伸手欲牵对方的手。
　　结果，温蔻蔻却是背过手，抬起头，直言道：“顾柔，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回家在说！”顾柔依旧笑着道：“或者你今天歇歇，咱们先去吃个晚餐？解放路新开了一家川菜，我想与你一同去试试。”
　　温蔻蔻摇了摇头，薄唇的唇线生冷，她环顾四周，行人步履匆匆，无一人为她们止步。
　　她就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顾柔分手！
　　只因...若在隐蔽之处，她完全抗拒不了顾柔微膨欲滴的红唇、随时因亲吻而产生潮红的双眸，以及二人因炙热的情、欲坠入千丈深渊，无人可救亦无法自救。
　　顾柔知温蔻蔻倔强，至始至终有股君王秉性，对人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热切。
　　即便她小时候被爹揍、被男生揍，被男朋友揍...硬撑着一声不吭，第二日从她脸上亦是寻不见一丝委屈，淡然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顾柔笑道：“这么心急？好好好，你愿意在哪里说就在哪里说，我听着就是了！”
　　“顾柔，我们...”
　　“嗯？”
　　“我们...”
　　温蔻蔻试了又试，始终无法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不忍心、不情愿、更多的是不愿意！
　　长久以来，她将对顾柔深深的依赖转化为绵长的情爱，若是一刀切断，如挖心断臂，她受不了。
　　顾柔见对方红了双眸，不禁皱起黛眉，将包往上挎了挎，走至面前，低声道：“遇见什么难事了？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是张姨的病...严重了？”
　　温蔻蔻使劲摇了摇了头，她泪眼婆娑，不敢抬头。
　　可当她看到顾柔漆黑的高跟鞋对着自己的一双帆布鞋时，就知道自己与顾柔从始至终不是一路人。
　　她可以踩着昂贵的红底鞋所向披靡，踏入高档会所以及顶级豪宅，若让这双鞋沾泥带土、隐没于乡村野山，温蔻蔻不忍心。
　　退一步讲，这样的想法也是自己的自私所致。
　　自己至亲最多有三年活头，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愿竟是想见自己成家立业，最好能在弥留之际抱一下外孙！
　　这个要求对温蔻蔻是致命的打击。
　　这也是温蔻蔻要与顾柔分手的根本性原因。
　　她无法生冷的拒绝自己母亲低声下气的哀声乞求！
　　只因，温蔻蔻是在生她那个男人的棍棒下长大的，自己的母亲由于生不出男丁，护雏时也连着被打。
　　你要问她童年是什么？
　　是自己被打与看着母亲被打！
　　好在她念初中之际，那个喝多的男人从山上滚下坡，一枝树枝直接贯穿了胸膛，温蔻蔻没有跟着母亲一起痛哭流涕，她平淡看了一眼那人后，一言不发，徒步一天一夜回了校。
　　接下来的岁月，她的母亲更苦了，无人助农活，她便成了家里的老牛，背脊压弯、皱纹密布、双手裹茧，一声声的呼吸也变得极其沉重。
　　就是这样的一位妇人，一辈子受没有男孩的苦楚，于病榻上痛哭流涕的拉着自己的手，恳求着：蔻蔻，妈妈一生太苦了，想吃点甜的！
　　温蔻蔻几乎要立刻冲出去买糖果，却被那双沟壑纵横的手紧紧攥住。
　　原来...
　　病榻上的人要的甜不是金钱能买到的！
　　她想要在临别看到她苍老羽翼下的雏鸟有个美满的家庭，诞下新一轮不受鞭打、不受风雨摧残的新生命！
　　也算给予这些年的伤痛疾病与艰难困苦一点甜味。
　　临死之前的甜味啊！
　　顷刻间，温蔻蔻泪水如泄闸的洪水！
　　...
　　温蔻蔻将眼泪生生逼回，只剩下无尽的潮湿和清凉，她将脸扬起，凤眸冷冷淡淡，满是桀骜与倔强，她道“顾柔、我说、分手！”
　　顾柔赫然一震，结结巴巴道“分...分手？”
　　“对！分手！”温蔻蔻斩钉截铁！
　　顾柔的天空赫然劈下一道惊雷。
　　她认得温蔻蔻此刻的眼神，是那种没有转圜意味的神色。
　　像极了十八岁之际，温蔻蔻端碗便喝下顾柔买来的堕胎药，即便知道有大出血要命的危险。
　　那时的顾柔害怕的要死，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同样，现在早已成年的顾柔亦是不敢置信、恍恍惚惚，“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分手？”
　　“对！分手！”温蔻蔻倔强的目光迎着泪水打转的人一丝不退：“没有余地、没有转圜、没有能不能。”
　　话刚落，顾柔不争气的泪水刷的淌了下来。
　　她没有拭去，就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苦楚，二十几年的相知相伴可不是一件风轻云淡、说分手就分手的事情。
　　“为什么？”顾柔剜心一般的痛，咬着下唇，极力抽气，拿出对待旁人的生冷语气道：“给个理由！”
　　“理由？”温蔻蔻冷笑起来，寒冬一样的决裂：“我的过往你尽数是参与的，十八岁，我第一次情动是对一个温柔的男生，而不是你！这就是理由！”
　　顾柔的双肩止不住颤抖，此刻，路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神色，可她不怕，并没有将脸儿垂入尘土里。
　　“我以为...你受伤之后，投入我的怀抱是...真心的...”泪水翻涌，冲刷着轻薄的昂贵脂粉。
　　“真心？”温蔻蔻要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了，她摇头，拿捏着一贯的平淡道：“这些年承蒙你照顾，只是，顾柔，你将我的坦然接受看作是爱你了！”
　　“你难道...。”顾柔小退一步，桃花眸子溢满绝望，双唇打颤道：“根本就没爱过我？”
　　“爱？”疑问的口吻，温蔻蔻深呼吸一口，冷色道：“我觉得用依赖比较恰当！”
　　顾柔的神色已扭曲的相当难看，痛急急袭来。她捂着胸口，那里因为这简单的几句话绞扭着、抽痛着，令她难以呼吸。
　　“我妈的病已经稳住，我也没了多少负担，也无需你拿钱出来接济，接下来我的人生要往前走了!”温蔻蔻同样忍着心口的痛，极力平淡道：“顾柔，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这条路，你怕是迟迟不敢开口问吧！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虽对男人不剩什么感觉，但我并不反感那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
　　这三个字无情的抽打在顾柔脸上。
　　是啊，她能给温蔻蔻一切，唯独不能给她“正常人”的生活！
　　自己可以不在乎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不要婚礼、不要孩子，永远陪着她。
　　可温蔻蔻是温蔻蔻！
　　她原来想走正常人的路啊！
　　顾柔终于垂下脸来，任由泪水滴答而下。
　　...
　　人海之中，顾柔的双肩颤抖不止，她画着精致淡雅的妆，穿着昂贵的套装，前一刻钟还是百米之上斗志昂扬的白领，这一秒却如此无助和脆弱，仿佛被人抽了两侧肋骨，再也站不直修长的身躯。
　　她毫不顾忌的哭泣或是花了妆容，甚至毫不回避的将苦相呈在茫茫人海之中、无数双匪夷所思的眸光之下！
　　她爱的坦荡，哭的坦荡。
　　其实，在顾柔迷糊的双眸中早已没了众人回首或是短暂驻足，有的尽是温蔻蔻决意的神色和冷如冰窖的面容。
　　...
　　在投入对方怀抱的可怕想法前，温蔻蔻快速转身，她同样被泪水冲花了脸，哑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顾柔，从小我便样样不如你，容貌、家势、学习、工作...至今亦是不如...但是，我想以正常人的生活为开始，与你同一个起跑线！你认识主治我妈的那位陈医生吧他可是院长的大儿子，我与他再一起...任何人都可以预见我的未来！”
　　泪水决堤，将顾柔吞的渣也不剩。
　　“顾柔，再也不见！”
　　温蔻蔻如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