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水调》泗段锦

37、第三十二章 杀阵

　　百鬼崖内。
　　最初的一段山道相当狭窄，只能容三个人并排而过 ，地上却已经扑满了尸体。
　　“这是毒雾。” 司辰反应迅速地捂住口鼻说。洛阳王手下有十二名士，他们大多于江湖中闲散逍遥，只有在接到洛阳王密令时才回出现。易长空召回司辰的原因很简单，他是盗墓寻宝的高手，最各种机关陷阱的了解天下可说无出其右。

　　一路小心翼翼地循着之前的人留下的踪迹避过各种陷阱，司辰也忍不住对这机关设计者的毒辣深感佩服了。毒雾不仅刺鼻而且障眼，加上甬道狭窄，进来的人多了难免拥挤堵塞，是以之前的大批江湖中人辅一进山就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闭气急行把毒雾抛在了身后，一个不注意又触动了密集的暗箭，又有不少人或葬身或受伤。等逃过了箭雨攻击，前面又是看似平常的实则暗藏玄机的流沙堆。因为误被前人触动，隐蔽的流沙层已经显现出来。

　　“各位小心。”司辰出声警示跟随其后的众人。
　　“这可是沙阵？”易长空问。沙阵是边塞大漠一种独特的攻击阵法，借助沙漠的地形掩盖而将杀人机关或者杀手掩盖在其下，曾敌人陷身沙堆行动不变之际狙杀之。
　　“恐怕比普通的沙阵更毒辣。”司辰站在沙层边缘小心地用剑拨开身前的一层凸起处，埋在其下的森森白骨就显露出来。毫无疑问那是人的头骨，并且不只一两个。众人面面相觑，这些陷阱一看便知是才布置不久，人便是死在其中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腐化，沙中怎会已有如此多白骨出现。

　　“能瞬间令活人变成白骨，这沙里可是藏了什么毒物？”雷轻羽问。
　　司辰也做此猜想，点了点头道：“我听闻西域有植物可瞬间蚕食活人，只剩白骨。但能寄生于沙中的，应当不是植物。大家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踩入沙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面前只有一条路，不踩着沙我们怎么过去？”孙超问，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不爱动脑子，并且懒，武艺也平平。但他运气好，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运气比他还好的人了，所以他可以在洛阳王手下白吃白喝许多年，又当之无愧地位列十二名士之首。机关算尽，有时候也的确比不上运气重要，所以易长空把这个吃了多年白食的门客拉来了。尽管孙超本人是万分之不愿意的。

　　“攀山壁吧。”司辰观察着两边爬满藤蔓的山壁说，上面还留有被攀扯过的痕迹，说明上一批人也想出了同样的办法。
　　山壁虽然难以攀附，但易长空和雷轻羽带进来的都是万中挑一的精锐，小心一点似乎也不成问题，只有孙超一听就皱着脸大叫，他那点武艺要做这种高难度的表演的确是过于勉强了。
　　“那你就踩着沙层过去吧，本王特别想知道好运无敌的孙先生遇上这些吃人不眨眼的毒物会怎么样。”易长空的恶趣味发作，竟真的扔下孙超率先走了。十二云翎卫早就看不惯孙超平时只收获不付出的作风，此刻更是乐得撒手不管。司辰虽然同他还有点酒肉交情，但自己是负责探路的，拖着个什么都不会还重得要死的孙超只会影响自己的观察力，不得已也走了。一品堂弟子奉行不管闲事的原则，也走了个干净。

　　结果等众人好不容易饶过沙层跳下山壁的时候却看见孙超一早等在下面正高兴地向他们挥手了。
　　“你真的踩着沙层过来了？”司辰疑惑地问，他自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出错，而且孙超脚上没有一点泥沙。
　　“佛曰：不可说。”孙超神情隐晦地说。于是众人纷纷逼问。
　　“我知道了。”雷轻羽看孙超卖着关子不肯说，就不冷不热地道：“不用闯关却又能安然通过的，除了这些机关的设置者着还能有谁？”
　　此言一出众人的好奇立马变成了猜疑，孙超在这种警惕的敌意中再也得意不起来了，急忙辩白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雷总堂主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我孙超闲人一个，无才无能，哪设计得出这么阴损的陷阱来。”
　　“那你怎么能安然出现在这里？”雷轻羽的高徒颜冰追问道。
　　“这下面有个暗道，不过入口在前面的箭阵中。刚才我想既然你们都弃我而去了，我自己又没本事过来，就想干脆回去算了，走回箭阵又发现里面的机关还没关，我又冲不回去，不小心踢到一具尸体，然后就发现有个嵌在地上的东西的，我踩了一脚，入口就打开了。”孙超委屈地解释说。
　　雷轻羽无语地看了易长空一眼，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宝来。但凡走进这座山里的人，一个个只想着往前冲，为了找到宝藏就算是把命丢了恐怕也不会起走回头路的心思，谁有能想到暗道的机关会设在前走过的路上。
　　“孙卿，今后本王绝不会再遗弃你了。”易长空咳了一声，拍了怕孙超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沙阵之前不到两米是另一重一触即发的循环机关——－连环板。这在各种藏宝□□里都是常见的防盗设置，但隐蔽性很高，三层活动的木板上盖着平常的土石，待人走到一半戒心最放松的时候才会踩中最下层控制重量平衡的活动板而掉入下面的深坑里。深坑里不用说，一定是竖满了致人于死地的尖刃利器。

　　“恐怕不简单。“司辰磨蹭着下巴思索，他随身带了不少盗墓常用的工具，其中有一种可收缩的折叠梯就可用来通过连环板。但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不然咱们还是攀山壁吧。我有直觉，这里一定不只一重陷阱。”这是司辰思考半天得出来的结论。

　　“的确不只一重，因为另一重就在山壁上。”易长空说着。手上的剑轻转飞舞间飞旋贴近山壁，旋转一圈后又落回他手上。这一招驭剑术令人称绝，但更引人注意的是被削除腾蔓掩隐后暴露出来的铁制滑轮。滑轮嵌在山壁上，一端以脱钩等物连接到活动板上，另一端连在悬在头顶的重重巨石。人无论是踩到活动板还是攀岩山壁都会触动机关，避无可避。

　　“既然山壁也不能攀，那该怎么办，飞过去吗？”孙超愁眉苦脸地问。其它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无人答话。雷轻羽抬头看了看头顶十仗开外高高悬吊的巨石，喃喃道：“或许是该飞过去。”

　　“总堂主是说靠轻功强行掠过去？可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连环板有多长，太冒险了吧？”夏良的轻功是连孟无双都交口称赞的，如果连他都觉得没把握，其它人就更不敢贸然了。
　　“我是说从上面。”雷轻羽指了指头顶的巨石说。“只要用人连成线从上面的巨石上垂落下来，我们就能有一个可以飞渡过去的借力点。”

　　这是个很妙的想法，众人一听便大概明白了。只是这巨石也掉在十丈外的上空，人又不是真的长了翅膀，怎么可能飞得上去。
　　“十二云翎卫都擅使梯云纵，再由我和雷堂主助一臂之力，或许可以一试。”易长空说。云翎卫们受命于易长空，自然不会对他的话有任何异议，所以易长空这话是在应雷轻羽先前的提议。两位老大都有意一试，下面的人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第一个云翎卫在众人的注目下提气纵跃，约在三丈处气竭，这时第二个便借着易长空灌入的真气飞跃而上，以余力助第一人再向上腾起，到自己气将竭而下沉之时下第三个又前来接上，如此一个个相继向上传送真气，终于令第一个人成功攀住了上面吊着的巨石，后面的人随后而至，拉住他悬空的双腿，如此向下，便形成了一条人链。但由于重量过大，引得嵌在山壁上的滑轮开始呈现脱落迹象。

　　“快，时间无多。”易长空率先将司辰送了过去，然后是孙超和雷门铁卫，待人都全部走完了留下来垫后的两位才踩着最后的点飞掠了过去。甫一落地边听得背后轰隆一声，连成一片网的巨石坍塌似的尽数落了下来。将三层活动板砸成了飞溅的碎木，木板掩盖之下的深坑也显现出来。最初插在地上的利器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完全被上面成片的尸体遮盖住了，血水从被刺穿的伤口流出来，将坑底染成了一片红色，伴着刺鼻的腥味，令人不忍侧目。

　　易长空看着或仰面或爬伏着的那些不知哪门哪派的弟子们，忽然轻笑了一声，眉宇间是淡淡的冷嘲：“我现在明白之前的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了。”
　　孙超觉得下面的景象实在惨不忍堵，所以背对着深坑好奇地问道：“怎么过来的，莫非他们也找到了破解陷阱的机关？”

　　“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运。”易长空淡淡地说，“他们是踩着这些尸体爬上来的。”利刃之上一层层地堆着尸体，而他们的同道们就这样踩着他们的尸骨继续去寻找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宝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无主的冤魂，洛阳王忽然想起父亲有一日在佛堂同他说的话：“人之所以难以抵抗命运，皆因他有欲望这个无法掩藏的弱点。” 他从不曾质疑父亲的这句话，先贤亦云无欲则刚，他只是向来都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能更好洞彻和控制这个弱点，若真有一天要同所谓的命运交手，他也一定是站到最后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样的自信忽然有了一点动摇，所以任大好时机一再流失，继续韬光养晦做他的逍遥王侯。有一样东西栓在了他的心底，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孤注一掷，裂土封王，更遑论逐鹿天下。只是，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栓上去的，是什么呢？

　　易长空的沉思在司辰惶急的呼唤中被打破，他转头看司辰，就见对方一脸肃然惶恐地指着前面，几乎所有人的神情都如此。易长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他们刚才还站过地方变了颜色，薄薄地覆了一层黑色的沙砾。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层沙砾在往前蠕动着，慢慢移到了深坑边缘，然后向下，没多久便蔓延到了坑底将那些尸体也覆盖起来。黑色的沙砾层层堆叠，几乎是顷刻间，原本还血肉模糊的尸体变成了一堆白骨。

　　“这是，这是沙蚁。”司辰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脸色越发苍白，“先前沙阵里那些白骨一定也是他们的杰作。城主，我们快走吧，沙蚁闻血腥味而来的，等吃完这些尸体，我们就是他们的目标了。”
　　“匆忙奔走，前方若有陷阱我们一样难逃厄运。”易长空盯着那片蚕食尸体的恶心玩意儿说。 本来欲撒腿狂奔的众人闻言又不敢妄动了， “那可怎么办？这么多沙蚁，不用跑我们根本无法抵抗啊。”孙超连哭爹叫娘的心思都没了，一眼眼地瞅着那些黑色的沙蚁，恨不能就此以目光将之全部杀尽。

　　“雷罡。”雷轻羽忽然对雷门七铁卫之首命令道：“从这里前跑一百米，立刻。”
　　雷罡怔了一秒，一秒之后风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出去。余下众人，尤其是浮云城下的弟子们都不禁对雷门铁卫的行动力和忠诚度叹为观止，难怪雷轻羽将之带在身边了。
　　“禀总堂主，这段路安全。”雷罡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闻言一言不发便往前跑去。

　　“青，现在由你探路。”易长空赶在雷轻羽开口之前对云翎卫首领说。青闻言亦是转身全力飞弛而去。如此由云翎卫和雷门铁卫交相探了一阵路，后面的沙蚁群却是越追越近了。

　　“不用探了，都这时候了大家只管跑吧，逃不过就是命了。”生死关头，孙超实在没耐心了，大吼一声拔脚狂奔出去。
　　“看我干什么，他运气这么好都不怕你们还怕什么？”易长空对孙超的失态多少有点不满意，但对他说的话倒有几分赞成，面无表情地说，瞬间脑子里还有空想了件很无关的事：幸亏没让秦镶跟进来，不然没累死也恶心死了。

　　谁都不想被蚂蚁啃个精光，闻言再不犹豫，又一阵精疲力竭的狂奔。最后停在了一座突然开阔起来的洞穴前，这是通往前方唯一的路，但洞口石门禁闭，却是把这唯一的出路也堵死了。

　　“这是有机关操空的石门，除非找到开门的机关，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开。”司辰贴着石门敲击探测一番之后，绝望地摇头说。“城主，这会咱们是死路一条了。”
　　“你确定？”浮云城主笑傲江湖惯了，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会落得葬身蚁腹这么丢人的死法。
　　“这个，有可能。”司辰在对方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嗫嚅地反驳道：“除非突然有场大火自天而降落，不过那样我们也该跟着给烤焦了。”
　　“为什么？”
　　“这个，总所周知蚂蚁惧热，要是有火说不定能把他们逼退，但是这四周根本没有可引燃之物，设局之人是纯心要置我们于死地。”

　　易长空沉思了两秒，忽然道：“那倒未必。”
　　雷轻羽闻言看了他一眼，正要问是什么意思，却见易长空忽然出剑，神兵梵若直刺向他的面门，一抹华练如皓月当空。 “就让本王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炎罗九式。”

　　“都这个时候了还打。”孙超被那群逐渐逼近的黑色蚁群弄得胃里隐隐翻腾，下意识贴紧了身后的石门，一边哭丧着脸埋怨：“两位就算有天大的仇也先放一放吧。”

　　那两位却是恍若未闻，战况还在瞬间持续升级。金戈交击，宝刀争鸣，雷轻羽凝神运气，真气暴涨，炎罗刀也随之泛起淡淡红光，怒啸着再次迎向那片清冷的月光。

　　“很好，在下也早就想领教唱月剑法。”雷轻羽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